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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莫德抓走了他。”罗宾说，他的气还没喘匀，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他的额头上全是肆意纵横的汗液，紧握的拳头也在微微发抖。
蝙蝠侠的表情空了一下，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击中了他。男人下垂的嘴角被幽暗的光亮照得失色。
他当然知道那个他是谁，能让他的儿子这么情感外露的，除了那个人还有谁，可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觉得恐慌。
“我知道了。”
他的音调很平稳，但下一步动作暴露了他的心情：传说中冷漠无情的黑暗骑士，用着快到让人眼花的速度越过了罗宾，而罗宾赶了几步，电梯门挨着他的脚跟，嘭的一声关上了。
他们把整个哥谭翻遍了。
废弃的旧工厂，不常有人的暗巷，所有能藏匿人的地方他们都找了一趟，依然一无所获；正联里和超人亲近些的几个都得知了这个消息，都暗暗地为失踪的大都会英雄担心。
阿尔弗雷迪眼瞧着宅子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却也只是摇摇头，他清楚知道自己老的小的都劝不下，韦恩家祖传的脾气，倔起来不可能有人能拉得回。
布鲁斯坐在电脑前，屏幕上闪动着数十各地点的监控画面，他眼都不眨地一个个仔细看过去。管家叹息，把咖啡和甜点摆在了男人的手边，第几杯咖啡了？过度的咖啡因摄入对蝙蝠侠的健康毫无好处。
几十分钟后，达米安的身影随着下沉的太阳回到了蝙蝠洞里；他沉默着解开身上穿着的外套，摔在椅子上惊起一片灰尘。他恍然未觉，把自己丢进椅子里，捂着脸，什么也不说。
夜幕再次被拉下，又是一天过去了，新的一天在夜空边缘窥伺着，仿佛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如何将这对父子一起拉下深邃的谷底，让他们永远都爬不出来。
阿尔弗雷迪离开了。蝙蝠洞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一无所获？”
有人问，虽然提问者是谁并不重要。
“……我会换一个地方。”先坦露的是达米安，“他不在东区的化工厂，不说明他不在东区——”
“我没看到东区出现了异常。”
“科技不如人工，没什么能比亲自找更有说服力。”
“而我们不能只顾及一个地方，达米安。”
“是吗，所以这就是你不去找他的理由？”达米安猛地站了起来，“这能说服其他人，但这能说服我吗——父亲？”
布鲁斯太阳穴一跳，隐忍着没表态。
达米安已经从各种渠道得知了不少布鲁斯在未解咒期间和克拉克相处的事情，单方面的横刀夺爱，还是被自己的父亲，他的人生还能波澜起伏一些吗？“我不清楚你的计划，父亲，但是我清楚你做过的每件事情，哥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找到一个人难度算不上太大，但如果你不用心的话，根本就——”
“够了。”
咖啡杯被摔到墙上，碎了。布鲁斯背对达米安推开椅子，站着比他发育期的儿子高了差不多一个头。
“超人是……”说到这，他短暂地停顿，“……我的同事，无论基于哪个方面我都不可能放弃寻找他，但是我们不能从一团乱线开始，总需要一个合理明确的计划。”
理智的做法，简直太蝙蝠侠了，达米安冷笑着，手伸进口袋，这是他最近的习惯性动作——空空的裤袋只放着一枚圆环，他用带着厚茧的手指抚摸着戒指的内侧，蹭着那行文字：Love From Damian。
他没告诉过克拉克里面印着一行字，只是想着，让那行字贴着指节的皮肤，手指离心脏很近，日久越长，那行字或许会不知不觉地融入他骨血里，从此那个人，心上都带着达米安的承诺。
然而怎么会有这么顺利的事情呢？他脑海里浮现克拉克逃避的眼神，胸口阵阵憋屈，压不住就突兀地说了出口。
“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布鲁斯眼里闪过了一丝细微的柔软，可达米安看不见。
“他把你当作很重要的人，他偶尔看着你的时候，眼神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过的温和，他——”达米安咬牙，“——他甚至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
布鲁斯早就知道，达米安不是不懂感情，他只是不表示出来，而罗宾又是那么的直白坦率，那点敏感的小心思便深深地埋在了冰封三尺的湖面下，任何人都无迹可寻。
“先来后到非得起最大的作用？”凭什么呢？不曾与他并肩作战，不曾与他雨夜笑谈，多少个不曾，生生筑起了达米安和克拉克之间逾越不去的鸿沟，“你不在乎他，伤害了他——可是他还有我，我还在他身边——我爱他。”
但是为什么他的眼里只有你？
达米安想不通，不过感情的事又怎么能用逻辑和数字来衡量呢？
罗宾的意思很明显，布鲁斯牵动起嘴角，不像在笑，仅仅是把嘴角拉平了，但谁的心能经受得了重复的伤害，谁又能有资格被那么好的人原谅第三次？前者不会是克拉克，后者……更不会轮到他。
到了这个地步，才开始挖掘他不想伤害克拉克的初衷，是不是太晚了？
“罗宾。”他转过声，对上儿子的目光，疲惫地说：“你真的……爱他吗？”
达米安没有犹豫，“我爱他。”
语气里仍是熟悉的坚定，达米安拥有某种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的品质，所以理所应当会得到更多，布鲁斯闭上眼睛，突然轻快地笑了。
“我也爱他。”他说，“不过是，爱过他。”
说完，不等达米安咀嚼话里的深意，他套上了蝙蝠侠的装备。夜巡正常进行，和每个晚上一样，不会有什么不同，他说的话也不会影响未来的种种，因为那些本来就不属于他。
永远都不属于他。
湿气被尘埃堵住了，沉甸甸地拉着烟味和机油味往下坠去。
克拉克在这种环境里醒来了。鼻子靠着一块锈铁，生涩的质感磨得他很不舒服，而手被捆着，他试着挣扎了一下，惊讶地发现那团看起来很普通的麻绳他居然不能扯断。
他此刻俯卧在地上，最近的位置有一个水洼，静默地反射着光，克拉克很快意识到这儿是暗的，只有月光幽幽地从头顶掉落。他再次试图挣开绳索，又再次失败了。
这是哪儿？
他想打开超级听力和视力搜索一阵四周，却根本无计可施，能力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这个地方他唯一能接触的实体就是冰冷的水泥地板。肺部刺痛，他猛地咳嗽起来，声音吸引了黑暗里的某个生物。
光线被遮去，一张熟悉的笑脸绽开。
“你醒了？”
轻柔的嗓音，要不是克拉克清楚地知道阿斯莫德是什么人，他都要被这亲昵的态度迷惑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记忆里闪过被这人劫持的场景来，非常生气，“想当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阿斯莫德像捉小鸡一样轻松地把他提起来，一阵目眩之后，他终于能看清这个空间的全貌了——除了他们站的地方还有轮廓，其他地方居然都是飘忽的光斑。
“我们在你的意识里，克拉克。”阿斯莫德歪歪头，友好地提示道，“这是全哥谭——甚至整个宇宙里——唯一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了。”
“……我的意识里？”他一时难以理解，继而想起女巫好像是心灵控制的专家，“你进入了我的意识？”
“不。”阿斯莫德笑了一下，带着不好意思，“我不需要进来，克拉克，我就在你的意识里。”
“或者说，”女人掩住鲜红的嘴唇，克拉克尚且懵懵懂懂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睁着透彻的蓝眼睛狠狠地瞪她，她毫不在意，悠闲地抛下了另一句话，像把闪电丢进羊群。
“我就是你的意识。”
世界突然被按下了静音，身体里只剩一丝艰难的呼吸，克拉克听见他自己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阿斯莫德却未能立即回答，她抬头，端详窗户外旷远的月亮，良久，再度开口：“你果然不明白。”她淡淡地撩了撩耳边的头发，“我为什么攻击韦恩父子，为什么让他们爱上你，为什么让你处于这个事件的中心——那是因为，你想，而不是我想。”
克拉克脸色煞白，回想起了布鲁斯告诉他的一些关于阿斯莫德的事情，她可能只是一个幻影，蝙蝠侠严肃地开口，言犹在耳，一个人为的幻影——
“一个多月前，你被心灵控制期间，潜意识召唤了一个独立的个体，”思绪一片混沌，女巫的话仿佛破空的箭，尖锐的字字句句直刺他的心房，“这个个体和你本人的思想相连，你潜意识最想要，却最不敢要的感情，会无比坦率地表现在这个个体上面——”纤细的指尖挑起克拉克的下巴，逼迫他看过去，“——她会帮你实现一切你想要的……克拉克，卡尔，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为什么一直不明白呢？”
你在撒谎。
他拼命地想反驳，可有股诡异的寒意顺着他的经络往上，把回忆里的一些琐碎片段串起，一把钥匙解开了所有的锁，克拉克触电般浑身颤抖，思绪朝着过去发散……受伤之后扎塔娜的欲言又止，达米安不知从何而起的痴迷，布鲁斯超出理智的疯狂，所有不合常理的细节都被一根线连在一起了，这就是那把钥匙——他心下极痛，眼眶酸肿难耐，最终掉下泪来，偏偏自己还是一副状况以外的样子，孩童似的不知所措。
这就是那把钥匙，而他就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明明不想要这样的，他明明最不想要他们受伤的，可是到了最后，他居然间接以一种令人厌恶的姿态破坏了一切——强迫一段不该存在感情，他潜意识里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想法？
“那个男人提供的阵法不可能解得开魔咒。”阿斯莫德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她挑眉，“是你解开的，克拉克，你对这段感情彻底死心了，魔咒才会解开。”
柔软的手指擦过克拉克的脸颊，拭去其上的泪珠，“我知道你心里想要什么，不过我不懂。”她很心疼，她和克拉克共用一个思想，痛苦也是共享的，所以刺激克拉克就等于刺激她自己，“非他们不可？”
克拉克看她，他已经不再落泪了，空洞的眼里只留下了麻木。但是他点了点头，他本来就不会说谎，面对真实的自我更是没有说谎的意义。
女人看起来非常失望。
“你真是太软弱了，克拉克。”她说，“被两个凡人掌握感情，值得吗？”
值得吗？记忆里好像他曾经这样问过自己，但却没有细想，无怨无悔地帮助人类的时候他没有想过，被抹黑被误解的时候他没有想过，现在再思考值不值得，还有必要吗？
“他们身上的魔咒解开了？”他没有回答阿斯莫德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个。
“咒语只会在你还对他们抱有希望的时候起效。”阿斯莫德蹙眉，话里暗示性很强。
他垂下睫毛，“还有其他办法吗？”
“有。”
“什么办法？”
“打败我。”她似笑非笑，好心地补充了一点，“打败施法者，一切都会结束。”
克拉克睁大眼睛。
“打败你？”
“对。”阿斯莫德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作为幻影意识，我对拥有实体非常感兴趣——你可以救他们，但是如果你失败了，作为给成功者的奖励，我会拿走你的肉体。”
“然后我将代替软弱的你，除掉所有挡在你面前的障碍。”
克拉克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不，你不能伤害任何无辜的人！”
他几乎是咆哮出口，烈焰在心里燎原，翻腾起一阵一阵的浓烟。这是涉及他底线的问题，他发怒了，对着另一个自己，升起了从所未有的怨恨。
卡尔·艾尔是一个保护者，他怎么可能愿意看到自己所爱的地方生灵涂炭？
啪。
阿斯莫德弹弹指尖，绳索听话地松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把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手上的利刃。她慢吞吞地张开臂膀，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不屑，仿佛看着一只蝼蚁。
“那么就来试着打败我，克拉克。”
第二十章
银质的短刀在他摊开的手掌里，掌心偏白，当他低下头仔细察看的时候，自然会迷惑，这把刀透着些光，像是虚无缥缈的影子，可是沉甸甸的质感又告诉他一切是真实存在的，魔法的作用？不，实际上，这一切，连同面前的那个女人，都是他自己意识导致的。
伤害布鲁斯，伤害达米安，这居然是他希望的吗？
阿斯莫德仍旧伸着手臂，将最脆弱的胸口暴露在敌人眼前，她面色无异，纯粹只是在观察。克拉克这才发现那双眼睛和他的一模一样，无论是形状，虹膜颜色，还是其中常常流转的情愫——里面什么都有，唯独缺乏归属感，她没有一个能把自己钉在这个蓝色星球的理由，克拉克想，一个异乡人，就像他。
格格不入，身处之地再美再甜，终究不属于他，他的故土早已堙灭，孤堡仅存的资料不过是徒增伤情，他的肉体本应随着星球毁灭一起消逝殆尽，成为茫茫宇宙的一缕残尘，这样至少他的灵魂不会在此时此刻，不会在接连的打击下，因为孤独而无言。
他脚步开始动了，离阿斯莫德的距离在缩小。阿斯莫德放下了手，指尖稍微抖动，也许是正当防卫，克拉克的眼前便忽的一片漆黑，先是眼前，后来他发现身体好像悬空了，他在下落。
然后爆炸声震耳欲聋，他下意识朝脚下看去，星球大厦的标志就在下方，周围的建筑淹入火海，他没有能力了，却还是能听见人们的尖叫，仿佛浪潮，一波一波侵袭而来。
克拉克摔在楼顶上。他想站起，突然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倒，重复了好几次，他意识到这是阿斯莫德的诡计，毁灭还在继续，他看不见人影，热度如同熔炉，克拉克觉得热，超越太阳，这儿显而易见已经活不下任何人了，但是人们求救的声音还没有停，他们的保护神，有人用着嘶哑的嗓音咆哮指责，抛弃了他们——迟早的事情，超人是一个破坏者，他带来了灾祸，你们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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