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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眼，却让他如坠冰窟。
克拉克僵直地站在门口，离他不到十步的距离。
“所以……”克拉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又都是，假的。”
他用了一种了然的口吻陈述，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局，但是那双漂亮的蓝眸子迷迷糊糊不甚清醒，没有太多痛苦和心酸的样子。
“是吗？”
克拉克忽地绽放一个释然的微笑，眉目间透着平静，他不表态，于是把心中大门紧紧锁上；习以为常，他锁过千次万次，但是这次他丢掉了钥匙。
意味着他不希望有人打开，并且再也不会有人打开了。
“克拉克！”
手臂上有压力，克拉克转过头，安静地看着拉住他的布鲁斯，他的脚已经离电梯门只差几厘米，半个月前，这个男人，用同样的方式阻拦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爱你。
更早更早，他的儿子说过一样的话；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如今仍震耳欲聋，可是最终，他不想要了。
克拉克没有发怒，没有呵斥，没有必要，没有必要浪费情绪在一个不重要的人身上，他只是一抽手，对方就像皮球一样被弹开了，他说过吗？他从来都是能轻松走掉的那个人，就看他愿不愿意。
“结束了，蝙蝠侠。”他注视着被摔到另一个角落的人，“你没必要为了原本不存在的感情负责，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他停顿了一下。克拉克知道他的话里带刺，知道蝙蝠侠的死穴在哪，所以他打算亲自执刀，彻底斩断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管那种疼痛会不会翻倍。
接着他说：
“——放过我，放过你自己，好吗？”
说完，他在康斯坦丁诧异的眼光中，消失在了电梯门后。
第十八章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昏昏沉沉的大脑突然浮现一个念头，接着仿佛菟丝绕树蒲柳缠藤一般追上了他。克拉克晃晃头，他听见了两个脚步声，正飞快地往电梯跑来，太有特点了，在电梯门开启的一瞬间，他辨认出了来人。
“超人！”
穿着蝙蝠衣的夜翼惊喜地欢呼道，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助手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好久不见，你今天怎么来了，来找蝙蝠侠吗？”
克拉克友好地微笑，伸出手拍了拍迪克的肩膀，恰好错过了另一个人。
“一些小事。”他含糊地敷衍，“你可能要等一会再下去了，他不在蝙蝠洞里。”
迪克并不在意这个，汇报什么时候都可以，反正也没什么大事。他继续和克拉克聊了起来，“我都好久没见过你了，听布鲁斯说你受伤了，伤好了吗？还疼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迪克的关心让克拉克心中一暖，“过几天我应该就能去值班了——联盟最近一切正常吗？”
“正常，所有人都到位得很准时。”迪克看了看克拉克，又看了看一边关上的电梯门，笑容里就带了几分暧昧，“你还没见到布鲁斯吗？”
好吧，克拉克吞下要说的话，低下头沉默，而他的抗拒在夜翼眼里却被曲解成另一个意思——这有什么害羞，迪克心想，两人谈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好意思，布鲁斯的进度真是太慢了。
他对两人的记忆还停留在克拉克受伤前，当时布鲁斯没有宣扬他们的恋情，但也没有刻意遮掩；康纳最先察觉克拉克的变化，告诉了提姆，提姆很是瞒了一阵，后来意识到没必要就向他坦白了；迪克乐呵呵地以为这段感情还在有条不紊地行驶着，像是他以为达米安还在孩子气地讨厌克拉克。
“要不要让我帮你找找他？”迪克热情地继续撮合，“布鲁斯要是知道你在这，肯定会赶过来的。”
但克拉克强撑着摇摇头，推却道，“不用浪费时间找他了——我该走了。”
“克拉克……？”说完对方居然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形色过分焦急匆匆，迪克有点适应不过来，茫然地看向一旁很久没插嘴的达米安，“他和布鲁斯，这是又吵架了？”
达米安不回答，阴沉的气质愈重，有些特殊的感情裹着他，仿佛流沙，窸窸窣窣的沙粒摩擦着他心上某个尖锐的地方——少年终于看向迪克，他素来寡薄的唇瓣动了动。
“父亲和他没关系。”
“哈？”
“他不爱他，不管过去怎么样，格雷森，父亲如今不爱他，他也不是父亲的所有物。”达米安转头，紧紧地盯着克拉克逐渐模糊的背影，“他是我的。”
迪克傻了 ，以为达米安摔了脑子。
“你在说什么啊？”他说，“喂——达米安！达米安？”
最近遇见的事情，常常让他莫名地虚弱。
克拉克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哥谭深夜的街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哪里是他能去的地方，过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他居然只觉得空虚；然而如何定义这种感情？用他的双手吗？就像他可以凭空比划山丘或者堡垒吗？
如果找不到灵魂，那么就会失去它，像大海会分开，像赫拉克利特的河流被淤泥填满，显而易见的事情，明明是他没有注意。
他靠在小巷的墙壁上，原本坚毅似铁的脸庞慢慢裂开一条条纹路，克拉克手指插进头发，低声哭了起来。他不愿意让布鲁斯见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因而不会在那人面前暴露痛苦和软弱。可是他也只是呜咽着，眼睛大睁，竟是落不下一滴泪来。
没有泪，不流泪，总有人巧妙或刻意地警告他提防这个世界，一次一次，最后残存在肢体里的只剩麻木。
他就那样保持着半蹲的动作，听到了熟悉的呼吸声。他转头，和几步之外的罗宾四目相对。
片刻无言，达米安试探着走了过来，清晰地看到了克拉克眼中一闪而过的戒备。这样的情绪太伤人了，尤其是对于一对曾经互许过情谊的爱侣，几乎是最讽刺的；达米安非常冷静，强迫自己冷静，默默地退出了一个安全距离。
“……罗宾。”稍微的放让果然让克拉克表情轻松了很多，他看了达米安一眼，视线下滑，滑到对方的肩膀上，“太晚了，如果我没记错，明天你还要上学。”
他还在装，克拉克避重就轻地跳过了很多问题，假装他们之间难忘的甜蜜从未发生，明明意识到达米安要说什么，仍旧垂下眼帘躲开对方复杂的眼神。
“上学不重要，克拉克。”达米安用了亲昵的称呼，然后耐心等克拉克消化他表达的内容，“我必须来见你，谁也阻止不了我。”
克拉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让达米安略略觉得失望的是，他的眼里波澜不惊，“所以呢？”
没有诧异，没有指责，仅仅就是一句不带感情的“所以呢”，显而易见地希望交谈到此为止，希望他知难而退；可是达米安偏偏不是那种容易放弃的人。
“……我的咒语解开了。”他说，“所有的外界影响都没有了。”同时他步步逼了上去，“我可以理智地做出每个选择，代表我个人，和阿斯莫德没有关系。”
克拉克听到那个名字之后眼皮跳了跳，“所以你想说什么？”
“告诉你我还爱着你。”
到了近处，他们鼻尖似乎要碰上，达米安说道，慢慢地伸手梳理克拉克被哥谭的夜风吹得乱糟糟的卷发，克拉克盯着披风就没动了，他没再说什么。
“父亲质疑我爱你是咒语导致的，即使我怎么辩解他也不相信。”达米安补充，一只手放在克拉克头上，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这样他们就完全贴在一起了，“但是现在我有足够的底气和依据告诉他了，我爱你是出自自己的心，和咒语没有一丁点关系。”克拉克的身体在放松，好像信任般地依偎在他的气息里，达米安连忙抱紧了他，轻声耳语道，“如果父亲不同意，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任何地方都好，我会带你离开，克拉克，你愿意……和我走吗？”
克拉克依旧没说话，接着更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他抱住了达米安的背，仿佛试着给予一个回应。
“真的？”好半晌，他发问道，达米安马上点点头，迅速回答道：“真的。”
克拉克抬起头，仔细地端详着少年的神情，突然笑了，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达米安尚且没明白这个笑怎么会这么冷，克拉克已经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他。
“没有必要了。”他淡淡地说，“达米安，你清楚地记得一个月前发生的错误，你认为有必要重蹈覆辙吗？”
错误……什么错误？他竟然把他们的相爱称为错误？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克拉克勾起嘴角，忽地带了几分自嘲的意思，“你知道，刚才我差点就相信了，不过考虑到你父亲的言行，我很快就意识到，也许又是一个善良人布下的陷阱。”
他略略皱起眉头，打算用一个词精辟地概括，“毫无……意义的陷阱。”
“他说的话做的事情和我无关，克拉克！”父亲说过了什么？他做了什么？这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达米安想不清，“听着，我不管他到底灌输了什么思想给你，但是目前这几点毋庸置疑：我的咒语解开了，事情结束了，但是我还爱着你，而且和父亲不一样，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克拉克仍然笑而不语，达米安开始着急了，“你是不相信我身上的咒语解开了吗？你可以去问任何人——任何知情的人，比如潘尼沃斯——”
“不。”克拉克打断他，“我不是不相信咒语已经解开了这件事，我只是不相信你。”
达米安愣住了，他便继续说，“达米安，你还很年轻，我明白青少年容易把感情搞混，最初我就意识到了，所以我不会怪你。”他眼神游离到天空，叹了口气，“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是我强求了：你尝试去爱上一个长辈，失败了，还得基于同情心草草地进行收尾……这不值得，达米安，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我这种人。”
他的话戛然而止：达米安扑上来狠狠吻了他。
克拉克瞳孔放大，可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消极地不予回应；少年似乎察觉不到这点，还在努力用温暖湿润的唇打开他的心房，但谁的心脏会拴上一根用得太久已经失去弹性的橡皮筋呢？遭受了过山车般的忽高忽低，只要一次，神经大概就会崩断。毕竟，谁都没有一颗钢铁之心，百折不挠仍完整如新。
达米安不会懂的，克拉克究竟放开了什么，又关上了什么。
一个吻结束了，克拉克看着达米安，其中的清明彻底击垮了他，达米安绝望地咬住下唇，踉跄着退开了：他已经看到了，看到了他们再也无可挽回的过去。
“回去吧。”克拉克说，“回去吧，达米安，放下你的过去，让我知道你以后会过得很好。”
不是这样的，克拉克。
达米安极力想解释，忽然发现他发不出声音了，他惊诧地瞪大眼睛，只见那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克拉克好像还没有意识到……哦不——阿斯莫德？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似的，那个影子露出了真容——阿斯莫德朝他竖起一根手指，指甲染上了诡异的血红。
“安静。”
那根手指缓缓地，在达米安焦急的注视下，点在了前面人的肩膀上，那一刻，克拉克突然软软地倒了下去，正好掉进了阿斯莫德的怀里。
女人珍惜地抚摸怀中人的脸庞，朝达米安咧开嘴示威似的笑着，一挥手，两人一起消失在了哥谭的街头，恍若他们从未出现过。
第十九章
康斯坦丁指尖夹着一根新燃的香烟，看似吊儿郎当地在方寸之地里踱步，当他念念有词地数到某个点，而同时法阵中央的人也不再挣扎之后，他停下脚步，吹熄了离他最近的一盏蜡烛。
烛火灭了，原本昏暗的房间反而亮了起来，康斯坦丁嘘出口烟气，在他碾烟头的时候，蝙蝠侠——那个人，迅速地爬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
“……”
蝙蝠侠一言不发，敏捷地跃出了层层叠叠的蜡烛堆，几个起落他就到了最外层。他看着康斯坦丁，道了句谢。
康斯坦丁揉揉头发：“你现在得去休息一会，为了你的身体和心理着想——不过倒是没想到你一解开咒语就生龙活虎了，真是奇怪。”
蝙蝠侠点点头，视线晃得厉害，这下他的心不在焉愈发明显了；康斯坦丁见过各种各样刚从咒语里脱身的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他联系之前发生的事情想了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明明之前那个少年中咒程度没有他深，解开咒语却也是扎扎实实昏迷了很久，而他……康斯坦丁打量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黑暗骑士，精神状态不差，顶多有些疲惫，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差异？——像是联系的媒介主动断了，而不是被强行消除。
看起来还是需要好好研究。
“这样……算解开了吗？”蝙蝠侠突然发问，皱起了眉头。
“嗯。”的确是彻底解开了。
“但是我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同。”男人迟疑地说，“一些负面情感消淡了，可仅此而已——而某种，特殊的感情……它……”他没有说完，说到一半好像想到了什么，神情巨变，即使在康斯坦丁这个位置，都能看到有剧烈的痛苦从男人每个不经意的动作里渗了出来，“它……”
它就是你自己的想法。
康斯坦丁没说，然而他们都知道了这个答案。
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居然还是回到了原地。
“克拉克……”
他用破碎的嗓音小声拼出了一个名字，康斯坦丁没能听清，“什么？”他好奇地凑近问，却被忽然打开的电梯门吓了一跳。穿着罗宾服装的少年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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