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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话，如同针一般的指责，刺向了他；少年想躲开，可是来自父亲的指责，总比其他人的话锋利太多，他避去了大多数，还是有尖细的痛感戳穿神经——那一刻他的犹豫让年长者捕捉到，默不作声地记下，没有当作乘胜追击的证据；在布鲁斯眼里，达米安只是陷入了青春期的迷惘，容易被女巫影响，为此他并不惊奇，于是点到为止。
达米安脑子乱得像惊飞的鸟，有几分钟他呆在那没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脚尖，他亟需从父亲的话中抓出一个重点，因而有个突兀的想法冒头的时候，他非常快地抓住了它；想也没想地说出口：
“我爱他。”
话语一出，胸口乱糟糟的情绪忽然安静了，纯净温暖的爱意倾巢而来，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从未意识到身体里还有这股能量，强大到能支撑自己在未知的可能性和父亲斩钉截铁的质疑下说不。
这是源于克拉克的力量，达米安这么想，仿佛要更确信这个结果一样，他重复了一遍。
“我爱他。”
直白的情话脱口而出，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坦率进一步刺激了他的父亲；布鲁斯眯起眼睛，话语极冷，像结霜的空气。
“……你爱他？”
第三次，残留在布鲁斯体内的咒语起了反应，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些什么东西生长了起来，它在发热，悄无声息勾起他灵魂深处的愤怒，顺着血液运送至全身……阿斯莫德站在面前，问他，甘心吗？
一遍一遍，问，你甘心吗？
“你还被咒语影响着。”半晌，蝙蝠侠嘶嘶说道，“我应该带你去看看解咒的人，想办法把你从虚假的迷恋里拖出来……”
“这和咒语无关。”达米安拉下脸，“我是出于自我意志。”
“自我意志？咒语都让你一再失去理智了，达米安。”
“我没有！”少年瞪大眼睛，他对感情之事还是了解得不够透彻，所以父亲的言行显得那么莫名其妙，冷漠残酷得像一位刽子手，“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做的每一件事情，父亲，无论是顶撞你，还是爱上克拉克，我都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这选择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布鲁斯怒极反笑，说话也再不留情面，阿斯莫德赢了，他和达米安都彻底败在了咒语之下，“——我是要你和他合作，不是要你睡他！听着，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但是该死的，你睡了他！”这句话几乎要把他折磨疯了，“你睡了他！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
愤怒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将疯狂的毒液注入神经，他对克拉克的珍惜和纠结，既想用尽生命呵护却又不得不远离的痛苦，占领了他的所有理智；上了床是什么概念？两厢情愿还是一方强迫？克拉克总是那么容易纵容一个人，达米安强硬起来无人能拦，这样看达米安单方面的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布鲁斯太阳穴突突痛起来，不久前的那幕浮现在眼前，无情地撕碎了他的自欺欺人——克拉克爱着达米安，他爱的人爱上了他的儿子！
另一头，达米安逐渐冷静下来，他开始分析自己所面对的状况，试着找出其中的原因；然而从任何一个角度分析，结果都指向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可能性，一个可怕，又可怜的可能性；愚蠢，他咒骂出口，却不知道是对着谁说。这个时候，两个僵持着的人听到了披风摩擦空气的声音。
克拉克来了。
他落地，迟疑了那么一会，接着转向布鲁斯。
“布鲁斯。”
语毕，又像是丧失了勇气，迅速垂下头去，堪堪避开了达米安担忧焦虑的目光；克拉克并非想表现得那么弱势，只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无疑听完了全场，布鲁斯明白，酸楚像盐水渗入伤口，想说的太多太多，关心的，质问的，都是不合时宜废话连篇，多说多错，索性闭上嘴，或许自然而然事情就得到了解决——
“克拉克。”
克拉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没有去看达米安。
“克拉克！”音调重了很多，达米安气恼的去掰那人肩膀，动作却生生被父亲中途打断。
“离他远点。”
达米安猛地看向布鲁斯，他神情里有被冒犯的意思，还有原本对于父亲的那些破碎的尊重，“你没有资格对我这么说——”他压低嗓音，杀意蒸腾，阿斯莫德的咒语将他变成了一只凶猛的野兽，“是你先伤害了他——你先离开了他——而我爱他！”
而我爱他。
这么坚定的一句话，布鲁斯从未对克拉克说过；如今算来，从交往到分手，面对克拉克他从来没有这样，即使在心里说过千次万次，但百转千回，仍然烂在了肚子里；他以为克拉克会懂，以为克拉克能理解他，然而克拉克理解了也懂了他，反而是他先不要了；达米安的坦诚让布鲁斯记起了他努力想忘记的那些，原本随着克拉克的到来而降下的怒火再次灼烧，虽然他面上不显，只看到青筋在额角剧烈跳动。
“你爱他，是吗？”
布鲁斯问达米安，明明确确地反问，不期待一个回答——接着他面无表情地对着克拉克说：“这听上去很过分，但是你必须走，克拉克。”
“不行！”
达米安几乎在下一秒就抢着开口，他看向克拉克，茫然无措地想挽留。
克拉克没有说话。
“你想一辈子都不解决咒语的问题吗，达米安？”
“我不在乎！我只想要克拉克——”
克拉克犹豫地看看达米安，眼中划过一丝柔软，“我能帮达米安……”
而布鲁斯打断了他，“你在这里对达米安的精神状况没有任何益处。”克拉克脸色刷地白了，“离开这，克拉克，马上。”
“克拉克！”
“布鲁……”
“离开这。”布鲁斯望向他，他们视线撞在一起，克拉克第一次听到布鲁斯用如此恳求的语气说话，那双灰蓝色眼睛里的痛苦击穿了他，“离开这，克拉克，离开达米安。”
“不不不——克拉克！不！”
达米安徒劳地呼唤着，然而在布鲁斯说完话之后，克拉克后退几步，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第十章
清晨九点五十分，斯德歌尔摩。
波罗的海清晨的风冷得突如其来，若不是长期居住在此必然会不习惯，康斯坦丁从温暖的小酒馆里出来，就被风刮了个趔趄。他整整风衣，叼着烟蒂顶着风继续走；中途路过杂货店，进去买了东西，付款时和店主聊了几句，大多数是关于最近这周边的灵异现象——他正在追捕一个盗取别人寿命的恶魔，恶魔通过谎言和威胁诱骗年轻人和他做交易，并且异常机警，他已经在这儿蹲守了好几天，还是没能查到它的踪迹。
康斯坦丁忧郁地看着店主向他强烈推荐的口含烟，又谢绝了，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行动得加快，他难以适应瑞典人补充尼古丁的风格。
今天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一家家走访，调查，追踪蛛丝马迹，不过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蝙蝠侠站在他几步开外，默默注视着他揪起一个流氓的领子。
康斯坦丁挑眉，松开了手，“大驾光临啊，正义联盟的顾问。”
蝙蝠侠点点头。
“我找你有事。”
“我当然知道你找我有事，要不怎么会身上还有血迹就飞过半个地球？”蝙蝠侠身上的伤口和疲态被康斯坦丁收入眼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这个男人形色如此憔悴？必然不是正义联盟内的事情，否则不会是他来，那么就是私事了……康斯坦丁默不作声地思忖，念了几句咒语，刚刚侥幸逃走的流氓猝然倒下，一股黑色的烟雾从嘴里尖叫着窜出，“路上说还是现在？”
“路上说。”
他们坐上了蝙蝠飞机，即使飞行平稳，座位毫无颤动感，康斯坦丁还是能感受到蝙蝠侠在用着最快的速度往目的地赶；他又点燃了一根烟，慢悠悠地开口问道：“你可以说了，非生物还是女巫？”
“女巫。”蝙蝠侠简短地说，“擅长精神控制，她说她叫阿斯莫德。”
“阿斯莫德？”他闻言，敛去了几分散漫，慢慢地皱起眉头，“你怎么会和情欲之魔扯上关系？”原谅他那么震惊，蝙蝠侠禁欲又冰冷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完全不能想象他会招惹上最难缠的恶魔之一。
“她来到哥谭，破坏了哥谭的秩序，我应该亲自去抓捕她的……”他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攥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抓紧，“……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的助手中了她的魔咒。”
康斯坦丁沉默，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掌握的有关阿斯莫德的资料：欲望之魔，生于虚无，破于炼狱，没有固定形体，所以物理方法肯定不行，或许可以试试难度高一些的经文……嗯，蝙蝠侠说什么来着，中了魔咒？
“那么，你的那位助手出现了什么症状？”
蝙蝠侠一顿，“他开始……迷恋他原本讨厌的事物，而且狂热得不可思议。”
听起来的确符合中了阿斯莫德咒语的人的表现，康斯坦丁深深吸了口烟，他和蝙蝠侠算不得有多少交情，几面之缘，好感和恶感都没形成；而正义联盟里懂魔法的多了去了，但是联盟顾问却宁愿找个局外人，说明这件事不适宜让联盟介入，一件私密的事情，还牵扯上了七恶魔之一，真是棘手。
“我可以帮你，但是解除阿斯莫德咒语的方法非常麻烦，而且对被施法者的精神伤害也很大，我不觉得——”他看了蝙蝠侠一眼，“——你的助手能坚持下来。”
“他能。”
“你是不是回答得太快了，你甚至没问过他……”
“他能。”顾问斩钉截铁地说，说话间飞机已经降落了，“因为不仅仅是他，我也中了咒语。”
康斯坦丁一愣，“什么鬼——”见蝙蝠侠已经下了飞机，他只好压下心头的疑问，跟了上去，“如果你自己也中了咒语，这就是我能力范围以外了——我可不想摊上弄死正义联盟顾问的责任。”
“我不会有问题，他也不会，那只是一个咒语而已。”
“那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咒语。”康斯坦丁严肃地斥道，硬是让蝙蝠侠停住了脚步，“你不了解七恶魔的能力，虽然阿斯莫德是里面最弱的那个，但是她的魔咒却是最难解开的。”
“她的媒介是人类的欲望，一旦有欲望她就能影响你，想解开魔咒只能把你的欲望从身体里取出来。”
对方犹豫了会，迟疑地重复道：
“取出来？”
他摇摇头，把烟丢在地上踩灭，“我想你体验过抽血吧？取出你的情感就近似于，用最粗的针管抽走你每条血管里的血液。”他笑了笑，“……足够让所有人痛得死去活来，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大多数中了欲望魔咒的人都选择接受魔咒对他们的影响，比起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忍受暂时的情感失控简单舒服多了——”
康斯坦丁一番话是出于同僚的关心，他见过太多意志力不够坚定被反噬的人，下一个咒语是冒险，解开又何尝不是？他知道蝙蝠侠是个好人，他的助手自然也是，行走在地狱和人间交界线的康斯坦丁其实不在乎什么绝对的正恶，可是好人不该死，他也不愿意看到好人死去。
“是吗？”但是，蝙蝠侠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康斯坦丁无疑不了解这个男人，他做出的决定不会改变，任何人提示和警告，就和产品使用须知一样，会看一眼，仅此而已，“我知道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康斯坦丁诧异地看他，只是一会，目光里的讶然倏忽浅了；他低头，从衣袋里找出一根香烟点燃，又变成了那个不羁浪荡的绅士，“首先，”他慢吞吞地说，“我们得准备一些材料。”
阿尔弗雷迪擦着桌子，大门没关，因而披风席卷着风声进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
他转头，克拉克正好落在了楼梯上；超人睁开眼睛掠过地毯和扶手，没有注意到管家，缓缓垂下了睫毛，避开窗户里隐约透出的阳光；这么多次对韦恩大宅的造访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压抑，由于那高耸的天花板，由于那沉闷的色调，无时无刻提醒自己的格格不入，一个闯入者。
“克拉克少爷，老爷在楼下等你很久了。”
“……好的，阿福。”
他目光掠过那个转过身继续工作的老人，阿尔弗雷迪就像最亲密的长辈那样照顾着整个家族，疼爱他们如同玛莎疼爱自己，克拉克曾在他面前保证会保护好布鲁斯，可是现在到了这般纷乱的境地……实际上，他又做了些什么呢？
别想了，克拉克勉强打起精神，他是收到布鲁斯的电话才赶来的，对方一定有急事，不然不会在这种节骨眼要他来；他熟练地打开密道，踏过一道道石阶找到电梯，到了蝙蝠洞里。
蝙蝠洞里站着两个人，他顿住脚步，康斯坦丁？
“超人？”康斯坦丁不解地看着来人，他和克拉克之前合作过一次，超人温柔阳光的性格显而易见地获得了他的好评，他们的合作非常愉快，所以康斯坦丁也很乐意见到这个朋友。
只是乐意归乐意，疑惑还是没减少，他瞥了一眼蝙蝠侠，原来还牵扯到了超人？
“约翰，好久不见。”克拉克问了个好，心里对康斯坦丁的来访惴惴不安，为什么约翰会来这？布鲁斯想做什么？他瞥向布鲁斯，发现布鲁斯也在看他，神情无比复杂。
“布……蝙蝠侠……”想到康斯坦丁在场后迅速改口，“你说你找我有事。”
布鲁斯没有说话，他朝右边走了几步，让出了一个空位，通过那点缝隙，克拉克可以看到他后面放着一张桌子，点着蜡烛，火焰是蓝的，光芒幽冷——克拉克瞪大了眼睛，达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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