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政羽拿了两袋家庭装扔进购物车,转头就被乔雀给放回去了。
“买小袋的。”
顾政羽理直气壮:【买大袋的,一起吃。】
乔雀毫不留情:“家里除了你,谁还吃这个?上次买大袋的,吃完都不吃饭了,买小袋。”
如果换成陈烟,顾政羽撒撒娇也就答应了,但乔雀在这方面管他管的特别严,说不行就是不行,谁劝都没用。
买完薯片,顾政羽又去挑巧克力。
乔雀推着购物车慢悠悠跟在他后面,经过饮料区域时看见摆着巧克力味的新款奶茶,就在那停了一会。
另一边的巧克力货架前围着好几个年轻人。
顾政羽过去的时候他们瞧见了,就自动散开,让出一小片区域。
有个男生后退时没注意,不小心踩了顾政羽一脚,赶紧回头道歉,说了好几声对不起,表情特别诚恳。
这要换作普通人,大部分都会无所谓地笑着说句‘没关系’,但顾政羽只是摇了下头,他心里没当回事,可表面态度难免显得有点冷淡。
那男生尴尬地瞄了眼顾政羽的鞋,纯白色,这会被印上一个挺明显的黑脚印。
“实在对不住啊,要不我给你买包湿巾,你自己擦擦吧。”
顾政羽看了眼鞋,脚印挺碍眼的,但回去用纸一擦就干净了,没必要小题大做,可他说不了话,比手语人家肯定看不懂,只能又摇头。
那男生就有点急了,“哥们,你说句话,摇头是不要湿巾还是啥?你说,只要别让我给你换双新的就成。”
男生刚说完,身后的同伴就推了他一把,提醒说:“人是聋哑人,戴着耳蜗呢,没法说话。”
戴耳蜗的聋哑人是极少数个体,在社会上并不常见,普通人也不会特意去关注聋哑群体,对人工耳蜗的认识缺少普及。
那男生认不出来很正常,所以特别震惊地‘啊?’了一声,之后又连说好几遍对不起,弄得顾政羽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群年轻人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聋哑人士,和他们浅薄认知中的畏手畏脚不同,眼前这男孩不仅长得帅,穿着打扮也很新潮,又高又瘦,气质也好,和残疾二字实在挂不上钩。
几双探究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到顾政羽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他,觉得特新鲜。
其中有个女孩悄悄问刚才插话的男生:“你还认识耳蜗?我以为是什么新款耳机呢?”
“我们公司有个同事就是聋子,一直戴这玩意儿。”
“聋子又不一定是哑巴,万一人家会说话呢?”
“打个赌,你去跟他搭讪,他能说出一个字我给你一百块钱。”
“赌就赌,输了别赖账。”
成年人的心血来潮,思考方式和好坏挂不上钩,只是单纯从无聊或有趣的目的出发。
试探一个聋子究竟会不会说话,是他们认为有趣的玩法。
那女孩理理头发,径直走到顾政羽面前,摸出手机道:“小帅哥,能不能加个微信啊?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呗。”
顾政羽摇头拒绝,他能明显感觉到身后有几双眼睛在上上下下审视他,被一群陌生人的视线包围,令他感到极度不适,巧克力都不想买了,绕过女孩就要走。
那女孩赶紧拦住他,一来是打赌,二来是顾政羽长得好,就算输钱,微信里多个帅弟弟也不亏。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对顾政羽穷追不舍。
“诶,加个微信吧,姐姐是教跳舞的,你要是有需要可以找我啊。”
顾政羽皱了下眉,但拒绝的方式仍然只是摇头。
沉默到这个地步,那女孩心里大概就有数了,挺惋惜地小声嘟囔了句:“还真是个聋哑人。”
乔雀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顾政羽被一个女孩挡住,身后还站着几个陌生人。
他表情一下变了,心头警铃大作,迅速加快脚步走过去,问顾政羽出什么事儿了?
乔雀一来,顾政羽整个人的状态瞬间就不一样了,他面对外人那股冷冷淡淡的气质本来就是装出来的,这会散的一干二净,朝乔雀浅浅笑了下。
【没事,我想吃的那个巧克力卖完了。】
乔雀往货架上瞥一眼,没说什么,但很快注意到顾政羽鞋面的脚印,皱眉问他:“谁踩的?”
顾政羽还没来得及解释,后面的那个男生先主动认错道:“我踩的,不好意思啊,我跟你朋友道过歉了。”
乔雀没搭理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卫生纸,就那么蹲下来帮顾政羽擦,但脚印太深,擦不干净。
他仰头和顾政羽说:“先这样,等回家再洗。”
顾政羽这会身心都是放松状态,笑着问:【回家你帮我洗吗?】
乔雀也没太惯着他,让他自己洗。
说完去货架上拿了两盒巧克力扔进购物车,期间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
结完账走出超市,乔雀把那瓶巧克力味的奶茶递给顾政羽,也没说什么‘特地给你买的’或‘尝尝味道好不好’之类的闲话,他俩用不着说这个,说了反而生分。
乔雀递过去,顾政羽接过来,拧开瓶盖先尝两口,巧克力味比想象中浓郁。
他一口气喝掉半瓶,刚才在超市经历的那点不舒服全被奶茶甜化了。
他俩慢悠悠地走在回家路上,肩并着肩,两道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进了小区,快到楼下的时候,顾政羽就不走了,他扯了下乔雀的衣袖,问他:【哥哥,爸妈为什么吵架?】
乔雀带他出门那会,陈烟和顾真平已经吵起来了,从卧室里传出来的动静那么大,隔扇门也听得清。
“烟姨想带你回老家过年,顾叔没同意。”乔雀也没瞒着他,轻描淡写地想把这页揭过去:“不是什么大事,已经没吵了。”
乔雀没把自己归纳进去,他哪怕在城里待一辈子,也从来没把自己当城里人看,所以谈不上什么‘回不回’,在他心里,自个永远都是从那个小村子里蹦出来的野小子。
大人之间有分歧,孩子免不了也要做出抉择。
最坏的情况就是陈烟和顾真平一个带一个回家过年,这是顾政羽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哥哥,我们会分开过年吗?】顾政羽问。
乔雀看着他,语气很笃定:“不会,还在一块过。”
第19章
这个年他俩肯定还在一块过,顾政羽担惊受怕的最坏情况也没出现。
陈烟态度坚决,顾真平向老两口解释大半天,终于把这事定下来。
大年三十俩孩子都跟陈烟回老家过,顾真平一个人回父母家。
老两口见不到孙子,把气全撒在顾真平身上,但最后说来说去,到头还是怪陈烟不明事理。
顾真平替老婆说话,结果又挨顿骂,弄得里外不是人。
这些陈烟都不知道,她单方面和顾真平冷战,吃饭睡觉都不在一块。
顾真平有心求和,她铁了心非要给对方点苦头吃吃,免得下次答应好的事又临时反悔,真当她是软柿子随便捏。
顾真平实在没辙,只好先回父母家,等过完年陈烟气消了再说。
回老家的前一天晚上,顾政羽就有点不舒服了,他刚开始没当回事,以为是小感冒,睡一觉捂捂汗就能好。
可第二天早上起来更严重,身上一阵阵发冷,四肢没力气,吃过早饭就想吐,显然是发烧了。
他不想耽误时间,从医药箱里翻出一袋感冒冲剂偷偷喝掉,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直到上车都没露出半点端倪。
但生病是藏不住的,他穿那么厚,车里又有暖气,还在一个劲的打冷颤,脸上又红又烫,一看就不正常。
顾政羽起初怕被察觉,把脸缩在帽子里不让看,结果半路上被烧得止不住发抖。
乔雀凑过去把他帽子掀开,用手一摸额头,烫的都不行了。
“烟姨,顾政羽在发烧。”
乔雀语气压着火,快被顾政羽气死了,烧成这样都不吭声。
他们刚上高速路段,非紧急情况不能随意停车,而且车上没有备用药,停车也无济于事。
陈烟手把方向盘,不敢回头察看顾政羽烧成啥样了,透过后视镜快速瞄了一眼,只能让乔雀先照顾着,等下高速再找药店。
顾政羽烧得迷迷糊糊,浑身上下一点力气没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眉头紧紧拧着,下意识想把身体缩成一团取暖,这模样看上去太可怜了,一碰都要碎了似的。
乔雀摸摸他的脸,轻轻地问他:“哪儿难受?”
顾政羽脑子还是清醒的,能听见乔雀在问他话,但他胳膊抬不起来,没法比手语,就循着声音往乔雀那边靠,想汲取哥哥身上的温度。
乔雀顺势把他往怀里揽了一下。
等顾政羽靠稳不动,就哄着说:“不难受了,睡会儿吧。”
顾政羽想睡也睡不着,头太疼了,嗓子发痒,勉强睁开眼睛看看。
车窗外是急速掠过的一段段白色光影,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分不清是现实是梦境,但乔雀在他身边,怀抱是真实的,心里好像就没那么慌了。
他又闭上眼休息了会,过了两三分钟,嘴里开始泛苦,这才朝乔雀比出一个【喝水】的手势。
乔雀拿水喂他喝,一点点往嘴里送,喝完又用水浸湿纸巾,帮顾政羽擦脸降温,想让他舒服点。
陈烟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情况,心里也着急,车速提到最快,恨不得直接飞下去。
顾政羽太难受了,一难受就黏人,牵住乔雀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像只小猫似的蹭蹭他哥的掌心,再硬的心都被他蹭软了。
“宝贝。”
乔雀没说过肉麻话,但这两个字叫出来却挺自然,没觉得不适应,所以轻声细语又叫了一遍。
第一遍顾政羽没听见,第二遍听见了。
那点被病痛折磨得断断续续的委屈忽然间变得汹涌澎湃,忍都忍不住,鼻头一下就酸了。
他把脸往乔雀肩窝里拱,想把自己完完全全融进乔雀的身体里,想和他哥肉贴着肉,筋连着筋,好像这样就能不药而愈。
他们不是血亲,但这一刻顾政羽却无比渴望能和乔雀血肉相融。
“乖,再忍忍,等下高速就好了。”乔雀把顾政羽抱得更紧,用脸颊蹭蹭他的额头。
顾政羽在心里‘哼哼唧唧’了无数遍,但喉咙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哑巴做什么都是沉默的,笑也沉默,哭也沉默,千奇百怪的情绪都被迫压抑在黑暗里,那束光永远照不进来。
病痛把他折腾得太脆弱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顾政羽才会对命运产生一点恨。
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哑巴,是个聋子。
但这点恨也是微不足道的,只要乔雀抱一抱他,他就又觉得这个世界对他还是很好的,他有哥哥疼呢。
下了高速,距离县城只剩十几公里,但陈烟一分钟都等不了,开车到最近的小镇上,找了家诊所给顾政羽买退烧药。
发烧虽然不严重,但也需要时间恢复。
陈烟怕路上再出意外,就不急着往县城赶,在小旅馆租了个单间,先让顾政羽安安稳稳睡一觉。
退烧药有催眠效果,顾政羽吃完就睡了。
陈烟帮他摘下耳蜗,世界也跟着他一起沉入梦乡,睡之前妈妈和乔雀都守着他,顾政羽睡得特别安心。
陈烟坐在床边帮顾政羽掖被子,房间的窗户关不严,总有风灌进来。
乔雀就站在窗前,用身体把那道缝挡住。
好歹发现得早,没烧出什么大毛病,陈烟总算松口气,和乔雀打趣说:“这小子连发烧都敢瞒着我,等他醒了你帮我揍他一顿,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乔雀表情淡淡地‘嗯’了声,眼睛一直盯着顾政羽。
两人都清楚这是句玩笑话,搁谁都舍不得下手,顾政羽在家里娇贵的像个小公主,从小到大,一个指甲盖都没被打过。
陈烟笑了下,用手机看眼时间,估计这一觉得睡到晚上才醒。
“雀儿,我守着他就行了,你去外头逛逛,买点东西吃,不用一直待在这儿。”
乔雀摇头说‘不用’。
旅馆房间没有供暖,站一会就冷,陈烟的脚都被冻麻了,隔几分钟就站起来跳几下,或者去外面走廊透透气。
乔雀站在窗户前玩手机,玩累了就在原地闭目养神,从始至终没挪开过一步。
顾政羽睡了多久,他就站那挡了多久的风。
傍晚,顾政羽醒了,睁开眼第一幕,就是他哥站在窗户前,安安静静低头看手机的样子。
人人都说乔雀长得凶,但顾政羽从来不赞同。
乔雀之所以容易给人留下冷酷的印象,多半来源于眉眼的锋利,但此刻他周身的气场很平和,是完全放松的状态,甚至透出一种低眉顺眼的温柔。
这样的乔雀太少见了,顾政羽盯着看了很久。
直到乔雀看手机看得眼睛发涩,一抬头,才发现床上的人早醒了。
乔雀走到床边,先摸了摸顾政羽的额头,还是有点烫。
他先扶着人坐起来,倒水喂他吃了次药,然后用外套把顾政羽裹紧,最后再替他戴上耳蜗。
做完这些,乔雀才在床沿坐下,问:“我是谁?”
顾政羽刚睡醒,表情有点茫然,但手上的回应速度很快:【哥哥。】
乔雀冷冷哼了一声,“还行,脑子没烧坏。”
顾政羽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缓了几秒才听明白,乔雀这是在故意损他呢。
不过隐瞒发烧这事的确是他做的不成熟,怕耽误时间所以想硬撑,结果半道上没撑住,不仅耽误行程,还把乔雀和陈烟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帮他买药退烧。
小镇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导航也不管用,两人找了大半圈才找到一个小诊所。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顾政羽愧疚的道歉,怕乔雀气没消,头都不敢抬,乖乖低头挨训。
乔雀那点火气也是出于心疼,在顾政羽睡觉期间早就自我消化掉了,但他还是板着张脸,故意沉声道:“你不用跟我道歉,等烟姨回来你跟她说,反正我管不了你。”
顾政羽一下就急了,怕真把乔雀气得再也不理他,什么认错的讨好话都一股脑胡乱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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