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你确实应该更谨慎一些。”
斯米拉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离开哥谭的!”
他好像只剩下这一句话可说了,斯米拉语调是愤怒的,但是从心底涌上来的却是疲惫。
“我认为你不适合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
蝙蝠侠压住了斯米拉想要立刻开始发起一场辩论的身体,像是安抚炸毛的猫。
他也在叹息。
“先别着急反驳我,我并不是在全盘否定你。”
“你在很多方面都处理的不错,像是禁枪和政-府改-革。”
“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集权制确实是唯一能够推动有利的法案实行的制度,人们需要共同的谎言,就像需要空气,在这条路上,你走得比我更远。”
蝙蝠侠明显对这场谈话也并非准备得很充分,他刻意将语速放的很慢以便来斟酌自己的用词。
“斯米拉,我想我还欠你一句做得好。”
他想摸摸斯米拉的头发,但是斯米拉躲开了,于是蝙蝠侠又若无其事地将手放了回去。
“但是,”两人都在等着这个转折,“这种极端制度太过依靠英雄般的领袖了,我无法将全部的希望全盘寄托在一个真实的,时刻有着自己情感的人身上,一旦这个人犯错,我们需要承担的代价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
“如果是你,遇到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你会救人吗?”
“如果即将死去的人是我的追随者,那么我会救。”
“你的追随者的范围是什么?”
“整个哥谭。”
“您除外。”
蝙蝠侠失笑。
斯米拉愣了一下也有些脸红,这话太像是小孩子胡闹般的赌气了。
但还没等他开口补救,蝙蝠侠又接着说了下去,
“如果这不是一道判断题,而是一道选择题呢?一个即将死去的科学家,和一群即将死去的罪犯。”
“一群快要饿死的贫民,和一个手握关键权力的权贵。”
“这些都是几乎无法比较的选择,如果仅仅是个人的话,你难道要全凭喜恶最终得到一个答案吗?”
斯米拉抿了下唇。
“如果按照您这样说,其实最好的选择就是我。”
“我并非依照喜恶来决定这些事情,恰恰相反,范斯泰人刻在骨子里的就是最优解,我总是习惯于去寻求整体利润的最大话,这是本能。”
“在这方面上,您大概很难找到比我做得更好的人。”
他垂下眼帘,“但,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例外的话,也不是找不出来。”
斯米拉抬起头,泛红的眼角难掩凌厉的棱角。
“一切的原则,您除外。”
这才是“您除外”的意思,“您是除我的追随者之外,我唯一愿意舍命去救的人。”
蝙蝠侠从来都清楚斯米拉这份感情,但他从没分辨过这份情感的重量到底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他一时哑然。
“我的意思是,”斯米拉声音哽咽,他从没想过能真有与韦恩先生这样坦诚,严肃的诉诸心意的一天,
这也许是最后的时机,斯米拉必须抓住它。
“我非常感谢您能救我,也许差一点点我就要永坠无穷深渊了,但是您拉了我一把。”
“但是,人总是过分贪心的,”他呼吸有些急促,直视着韦恩先生,没有丝毫回避,
“我其实已经没那么需要您来救我了,”
“我想,您来爱我。”
“我”的尾音破碎在这看不见边际的黑暗里。
斯米拉这句话说出口之后,蝙蝠侠似乎真的变成了雕塑,斯米拉无法透过面具看出他的表情,更无从得知他的想法。
“您能摘掉头盔吗?”斯米拉破罐子破摔般打破了沉默,“我想看到您的脸。”
蝙蝠侠抬起手,按下了脖颈上的按钮,但下意识避开了斯米拉的目光。
“斯米拉,你还有很多可能,你也许只是将敬仰错误地当成了爱慕,等你未来遇到更多的人时,你会明白的。”
斯米拉忍无可忍,“不,韦恩先生,您不能这么想我。”
“我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接近我的心,您总是自顾自的将我当成孩子,但是评判一个人是否长大的标准并不是时间。”
“我爱您,绝不是将您视为一个静止的神像,我知晓您强大 ,勇敢,意志坚定,但是我也见证过您受伤,失败,犯下错误。”
“我爱您哭泣时的软弱胜过爱您胜利时的光辉。”
蝙蝠侠的眼底有几分松动,常年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但眼睛仍向下垂着。
布鲁斯韦恩是一直被爱着的孩子,但是蝙蝠侠不是。
蝙蝠侠每得到一点上天赐予的快乐,就会迫不及待用双倍,甚至更多的痛苦去偿还。
面对这样直白的爱意,他甚至有一瞬间被隐藏地很好的慌乱。
“斯米拉,现在谈论这些还为时过早。”
蝙蝠侠拖延了这个他恐惧的议题。
斯米拉并不愿意后退,他固执的,直白地问出口: “那么等到这场灾难结束之后,您愿意让我从头开始追求您吗?”
他期待地看向蝙蝠侠。
而他的韦恩先生迟疑了,而斯米拉炽热的心在这种等待中渐渐变得冰凉。
最终,蝙蝠侠回答:“这是你的权利。”
这句话好轻好轻。
很难得听到韦恩先生不够笃定,充满犹豫的回答,至少在斯米拉这,这是头一回。
他以为自己会笑,但是听完这句话后,一滴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这就够了。”斯米拉捂住了半张脸,想要挤出一个微笑,但是他失败了,泪水越流越多,顺着他手指的缝隙流下,“这就够了,韦恩先生。”
蝙蝠侠在原地顿了一下,最后沉默地凑上前,轻轻拍了拍这个泣不成声的年轻人的后背。
时间不会给两人留下沉默的余地。
微弱的红光突然开始闪烁,蝙蝠侠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神色凝重起来,推了一把斯米拉。
“时间到了。”
像是囚于冰层中的人被打破冰面,溺水的人浮出水面,蛋壳寸寸碎裂,消失的痛苦又一瞬间回到身上,痛得刺骨,痛得钻心。
痛得真实。
斯米拉大口喘着气,大汗淋漓,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次他终于能看到哥谭灰蒙蒙的天空了,他强忍着疼痛低下头,手上机器盒已经报废了,大概是一次性的东西,而他手表的指针刚刚转过一圈,仅仅过去了一分钟。
在那一秒他突然有些怀疑,刚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吗?还是只是他的一场白日梦呢?
“斯米拉!”
韦恩先生的声音响起,他转过头去,如愿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点不自然的闪躲。
是真的。
斯米拉扬起今天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
他痛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但是还是对着蝙蝠侠点点头,然后马上动用所剩不多的能力,逼着自己再次赶往三门大桥。
他还有两分钟。
车来车往的三门大桥如同往日一样繁华,但是危机已经在悄无声息的酝酿着。
三门大桥,全长22公里,是哥谭第二长的大桥,如果此刻斯米拉的精神力没受损还好说,但是光是一个瞬间移动就疼的斯米拉龇牙咧嘴,他要如何在两分钟内寻找完22公里长的大桥呢?
如果是30分钟,他可能会选择组织人群疏散,但是两分钟对于这座22公里的大桥来说还是太短了,贸然传播消息大概会引恐慌,那样情况更差。
他有些发愁,但还是立刻动了起来。
斯米拉沿着中间的路跑了起来,灵敏地躲过汽车,他不确定着还有没有像刚才一样的东西,再来一次他必死无疑,但是如果不是他的话,还有谁呢?
这是哥谭,他的哥谭,他宣誓那天就承诺保护的哥谭。
即使炸弹爆炸,他也要在这战斗到最后一刻。
他刚刚在心底下定决心,突然就听到头顶传来轰轰隆隆的声音。
他抬头,然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是一架直升机,上面有他熟悉的蝙蝠标志。
斯米拉慢半拍的想明白了韦恩先生是怎么来到的双子塔。
布鲁斯韦恩最大的超能力——超有钱。
他朝着飞机笑着挥挥手,飞机在他头上盘旋一圈后朝着远处飞去,斯米拉看了看时间。
还剩一分钟。
直升机的轰隆声吸引了许多人抬头望去,有些人不明所以,也有些人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加速驶离大桥,但是总体的秩序仍然称得上有序。
斯米拉身上的疼痛稍微缓解了一些,也许也可能是他习惯了一点,但是无论如何,斯米拉都开始试探性地动用一点能力,他加快速度,朝着韦恩先生的方向跑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
斯米拉跑到眼前发黑,他又一次认识到了人类的身躯是如此脆弱,但他还是一直向前,向前。
无数画面在眼前翻滚。
很奇怪,这么久了,一直忘不了的画面竟然还是初遇。
尚还稚嫩的他走出那个小巷,并不清楚他已经走到了命运的分叉点,流浪汉在远处窥视,街角的酒瓶乱放,昏黄的街灯落在人身上,像是盖上了一片片枯萎的枫叶,他独坐在长椅之上,甚至不懂得什么是寒冷。
记忆清晰而又沉默。
好的坏的,细密纷呈。
然后太阳的光辉照耀在了他的身上。
他瞪大眼睛,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去抓住了一片碎光。
从此他多了一位导师,一个家人。
那是他生命中最棒的一天。
“在这!”
他听到蝙蝠侠在大喊,侧过头,他也看到了马上要归零的数字。
直升机加足了马力,但是几百米的距离在现在宛若天埑。
来不及了。
斯米拉闭上了眼睛,剧烈的疼痛丝毫动摇不了此刻他眸底的微光。
他瞬移到了炸弹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的抱起了炸弹。
好像时间于此定格了一秒,斯米拉得以抛开痛苦,清晰地看清加速驶过的车辆,趴在车窗旁边好奇的孩子,哥谭从未晴过的天空和大桥上随风飘扬的旗帜。
当然,还有奋力朝着他跑来的韦恩先生。
真是令人难过,大概从今以后在韦恩先生心中,鲁莽这个形容词,会一直扣在他头上吧。
斯米拉没来得及与布鲁斯韦恩说再见。
哥谭河中迸溅起一朵近乎毁天灭地的水柱,铺天盖地的浪花四溅而开,爆炸声在两岸回响,彻底撕毁了周围的平静。
“斯米拉!!!”
蝙蝠侠感觉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凉透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再次爬上的直升机,也不知道直升机的最高速度到底有多快,但当他赶到爆炸发生的水面处时,一切已经恢复了平静。
“布鲁斯?你还好吗?”
耳麦里传来神谕焦急的询问。
蝙蝠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明明知道斯米拉最有可能又链接了范斯泰,炸弹是物理攻击对他不会造成致命伤害,但是蝙蝠侠仍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是被重重地锤了一下,破了一个大洞,督促着他立刻做些什么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用沙哑的嗓音冷静地回答,“看好直升机。”
然后从直升机上纵身跃下。
哥谭河一向凶险,乱石暗流层出,蝙蝠侠一下去就感到水流异常湍急,强烈的拉扯力让他难以保持平衡,但是他仍不断向下潜去。
他似乎看到了斯米拉衣服的一角。
他追逐着这微茫的希望而去。
下潜,下潜。
战甲有优秀的潜水机制,但是它自身的重量拉扯着蝙蝠侠的体力迅速耗空。那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蝙蝠侠已经能看到斯米拉那头金发,可此刻蝙蝠侠已经筋疲力尽,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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