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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邵然无语凝噎。
一天就这样平安顺遂的过，直到半夜童贝贝突然尖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他大汗淋漓，瞳孔缩小，仿佛被鬼掐住了脖子，连呼吸都极其困难。
叶邵然马上便被惊醒了，打开台灯便看见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眼泪汩汩流出的童贝贝。
他好像被梦魇缠上了！
叶邵然惊得马上捞起湿漉漉的他，抱在怀里拍他的后背：“醒醒，贝贝，快醒醒！“
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惊得走了音。
被魇住的童贝贝显然比白天的童贝贝要难哄多了，他花了太多的力气，才让怀里的人平静下来。
叶邵然的手上全是童贝贝的冷汗。
他抱着冰凉的他，安慰他，亲吻他，像儿时母亲对自己做过的那样。
童贝贝终于摆脱了他的梦魇。眼泪却没有停止。
它们从空洞的眼中流出，落到叶邵然的指缝。
“叶邵然……“他痛苦的叫爱人的名字，”叶邵然……“
叶邵然去吻他的鼻尖，轻声安慰道：“我在。刚刚是做梦了，梦醒了，没事了。“
泪水让叶邵然的影子变得模糊。
但是他依旧能看清他灰色的眼睛。
“你回答我，你跟我结婚，到底是为什么？”
叶邵然犹豫了。
他不知道童贝贝为什么会再次提及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噩梦吧！
他停顿了几秒，笑着说：
“不是显而易见吗？我就是个混蛋，混蛋做什么坏事都不稀奇。”
可是童贝贝的眼泪，为什么会更加汹涌？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回来？”
叶邵然说：
“因为你。因为你的每一部分，因为你的全部。因为你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因为我没法不爱你，也因为只能爱你。”
叶邵然似乎在童贝贝的眼睛里看到痛苦。
他的手指慢慢摸上自己的脸颊。
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重新审视自己，又像是在重新爱上自己。
第108章
客厅。沙发。大屏幕。
六岁的他拿着爆米花和可乐，拉着爸爸跑到沙发上坐好。
“陪我看《白雪公主》嘛！”
他撒娇道。
爸爸灰色的眼睛眯起来：“好！”
他靠在爸爸身上，黑暗中五彩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爸爸，王子好英俊啊，他的眼睛跟你一样，也是灰色的。”
爸爸轻柔的抚摸他的长发。
他站起来，转动起他的长裙：“爸爸，我像白雪公主吗？“
爸爸点点头：“一样。“
“将来会有灰眼睛的王子吻醒我吗？“
“会。“
“那你会不会生气，因为王子把我抢走了。“
爸爸微笑：
“爸爸会变成你的王子。“
桌上的年历换了一个，又换了一个。
八岁的他将光盘放进CD机，爸爸正坐在沙发上微笑的看着他。
他跑到他身边坐好：“《金刚》好看吗？“
爸爸说：“好看。”
“金刚好帅。”
“嗯。”
“眼睛灰灰的。好奇怪啊，爸爸，为什么猩猩也是灰色的眼睛？”
墙上时钟的指针转得由慢到快，渐渐转出残影。客厅电视换了新的，沙发也换了款式。
十岁，他们看《泰坦尼克》。
“爸爸，他们说去影院看效果会更好。我还从来没有去过电影院呢。”
“太忙了，下次一定带你去。”
“爸爸最好了！爸爸像杰克一样帅！”
“是吗？”
“嗯，他的眼睛是灰蓝色。”
无数的时光切片，凑成巨大而无限的四维空间。
每个切片都是他与父亲在看电影。他们说说笑笑，探讨剧情。
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十七岁。
《恋恋笔记本》。《廊桥遗梦》。《傲慢与偏见》……《怦然心动》。
每个场景都是布景变换的客厅。
每一部爱情片里的男主角都是灰色的眼睛。
童贝贝伸出手，那些切片全被他抹去了。只剩下十七岁的他，和学校的电影院大门。
大一，第一次进电影院。虽然只是学校的私人小影院，播放一些老旧的盗版电影。
那天他很兴奋，他拉着同学的手跑了进去。
当《人鬼情未了》的男主角登场时，他觉得有些陌生。
“男主角的眼睛不是灰色的吗？”他问坐在他旁边的同学。
没有人回答他。
他转眼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同学，好奇他为什么不说话。
同学消失了。
只有叶邵然温柔的看着他，用他灰色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
童贝贝开心的问他。
叶邵然却只是笑：
“贝贝。”
他的声音跟爸爸一样。
叶邵然的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当他的视线从叶邵然的手指再转回他的脸，那人却幻化成父亲的模样。
“爸爸？”
“还记得爸爸说过什么吗？”
爸爸温柔的说。
“什么？”
“个体的生命会死亡，但是基因不会。”
他说：“死亡只是轮回的开始，唯独基因让生命永恒。”
他又说：“爸爸会变成你的王子。”
“何贝，我们的爱必将永恒。”
童贝贝不懂，他抓住爸爸的手想问清楚。
但爸爸又幻化成叶邵然。
也可能不是幻化。他可能只是变得年轻了。
他去摸叶邵然的脸，他的眼神又温柔，又深邃。
他确实很像爸爸，但又有些不像。他比爸爸的面部线条更柔和，他的鼻子比爸爸的更精致，他的嘴唇也比爸爸更厚一些。
他比爸爸更好看。
但是他真的很像爸爸。
叶穆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她说：
“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跟你结婚吗？”
童贝贝摇摇头。
“你真的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恨你吗？”
童贝贝又摇摇头。
“当他知道你是童乐生儿子的时候，他想要离开你，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当他和你结婚，你明明感受到他爱你，他却总是在犹豫在彷徨，时时刻刻在失控的边缘，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当你说你即爱他又恨他，他说他最懂你的时候，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童贝贝哭着摇摇头。
叶穆说：
“你会生出一个怪物。”
“不！”童贝贝捂住耳朵，大声嘶吼。
“你会生下一个乱伦的怪物！”
“不不不！”
他无法呼吸了。
他大声尖叫，他大声求救。
他落进了月湖里。他又溺水了。
直到有一双手将他从月湖里捞起来。
他睁开眼，是叶邵然灰色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你是要向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父亲复仇吗？
你向我复仇，却爱上了我，是吗？
所以你恨我，你爱我，你想要杀了我，是吗？
第109章
打开香囊，里面是一缕灰白色的头发。
这是童贝贝从童乐生遗体上取下的唯一的念想。
他从里面挑出了两根，连同叶邵然的头发一起交给了鉴定所的工作人员。旁边的杨柳青见他如此肃穆，一直在问他这是谁的头发，他要鉴定谁和谁的亲子关系。
童贝贝一向藏不住秘密，但现在他却沉默不语，任谁都别想从他那里得到只言片语。
6个小时的快速鉴定，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他期间拉着杨柳青去看了一部爱情电影。自从上了大学，他再也没有在电影里见过有灰色眼睛的男主角。
他们还去吃了一顿饭。吃兰州牛肉面。
他跟叶邵然先订婚，三个月之后才结婚。
订婚前一天，叶邵然带他去吃饭，就是吃得兰州牛肉面。
他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他加了很多辣椒，还放了很多香菜，又倒了半瓶子醋，吃起来呼噜呼噜的。
有点可爱。
这还是他俩第一次在一起吃饭。
童贝贝很紧张，他不想给叶邵然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他只是一根面条一根面条的吸着吃。
叶邵然很快吃完了，连面汤也没放过。
一个空碗放在他的面前。
他抬头一看，叶邵然端坐在那里，冷着脸看自己。
只吃了几根面条的童贝贝着急起来，也开始大口大口的吃。但他吃得太急了，呛着了。
有面条从他鼻子里蹿出来。
他飞快的捂住鼻子，尴尬的看叶邵然。
那人冷若冰霜的脸染上了一丝笑意。
“还是拉面好吃。”杨柳青摸着肚子说，“什么牛排啊，分子料理啊，都不如一碗面来得舒服。”
童贝贝问：“那你跟女朋友第一次约会，会来这里吃饭吗？”
杨柳青说：“那肯定不会。”
童贝贝撅起了嘴。
“但如果我打定主意要跟她过一辈子的话，就会经常和她来这里吃。量大，管饱，很踏实。”
童贝贝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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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定结果和他预想的是一样的。
童贝贝觉得肚子很疼，他蹲在地上起不来。杨柳青急得又要拨打120，被童贝贝阻止了。
“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情绪也怪，行为也怪，你要变成怪兽了吗？”杨柳青问。
童贝贝说：“没事儿，我最近就是容易肚子疼，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你这样会流产的。”杨柳青叫，旁边的人都看他们。
童贝贝马上去捂他的嘴：“快闭嘴吧你！”
两个人做贼似的回到车里，杨柳青先发难：“你前夫知道你怀孕了吗？”
童贝贝连连摇头：“可不敢说！”
杨柳青问：“你为什么不说？”
童贝贝说：“他不会要。”
杨柳青又叫：“你前夫真是个渣滓！”
童贝贝心虚的摸鼻子：“也，也没那么坏。”
杨柳青憋不住火：“我正要问你呢，你不是跟他都离婚了吗？为什么还上床？”
童贝贝哑口无言：“我不是自愿的。”
杨柳青声音拔高了：“他还强奸你？”
停车场也不是没人经过，童贝贝急得又去捂他的嘴：“求求你了我的祖宗，你可别叫了。”
“童贝贝哇童贝贝，你年纪比我大，脑子比我还糊涂！”杨柳青恨铁不成钢，“他以前对你那么坏，你还跟他睡觉，睡觉也就算了，你还怀孕了，他又不想负责！你留着这小畜生干嘛？你快把它打掉！”
童贝贝本来想替叶邵然辩解两句，告诉他叶邵然背负着秘密，一个人辛苦前行，但是杨柳青后面的话让他呆住了。
“打、打掉？”
童贝贝瞠目结舌。
杨柳青使劲点头：“不打不行，你要是生下来，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童贝贝使劲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他又想起那个骂自己坏贝贝的叶子精。
但叶子精一会儿蹦蹦跳跳的，一会儿又变成张牙舞爪的，灰不溜秋的小怪物。
童贝贝锤锤脑袋，把叶子精赶出自己的脑海。
杨柳青叹口气：“你不想打，他不想要，这可咋整？你前夫那么坏，会不会把你绑起来送到医院去堕胎？“
童贝贝低下头：“你把他想得太坏了。“
杨柳青：“那你说以前那些事儿是不是他干的吧，是他干的，他就是那么坏。”
“可是……”
“他自己知道自己坏吗？”
“嗯，他也说自己是混蛋……但是他是为了……”
“那不就得了！明知故犯！还引以为傲！”
童贝贝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你看过《呼啸山庄》吗？“
杨柳青：“耳熟，武侠小说吗？是不是金庸写的？”
童贝贝想，叶邵然跟自己讲不通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如此无力：“是英国人写的。“
叶邵然是复仇的希斯克里夫，而自己则是被他恨着的，又爱着的凯瑟琳。
唯一的不同是，他俩真的有血缘关系。
“其实，用不着去医院。“
童贝贝有些难过的说。
“他会自己消失的。“
本来就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更何况是近亲结合的产物？
畸形的种子，本来就发不了芽。
“那万一它就是不消失呢？你要让它在肚子里长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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