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案房流淌着股焦虑的氛围。
白林月这时暗中观察,因为刚才那声晚晚,已经察觉出了摄政王与陛下之间的情意,臣子怎能唤君主的乳名呢?
苏靖之举步:“孕妇也罢,先去验证。”
白林月则在背后沙哑地唤他,嗓音在屋内静静地流淌着:“王爷,您请留步。几个月以前陛下,使用双生蛊救了他的心上人,老臣本以为对方是名女子,斗胆问您,对方是您吗?”
他终于要说双生蛊的事。
苏靖之转头,心思也被崇仁坊那边牵扯,语速渐快:“是。本王与陛下许过终生。”
“那老臣还有个问题,您知道陛下,也许种的是母蛊吗?”
“子母蛊有何区别?”
“双生蛊本为苗寨盟誓所用,而后经当地女子改良,成为锁住心上人的道具,母蛊能助孕。”
苏靖之呼吸骤紧:“助孕?”
他在那瞬间联想起卫晩岚自从到突厥开始,所有的反常:他怕烟气、爱吃酸、脾气变得不太好,会爱哭,会犯懒,还有他摔得肚子痛的那跤……
“种母蛊者行房事后,会怀上孩子,也许不论男女。若陛下中蛊,便也有可能承孕。”
晚晚就是那个孕妇。
“王爷!!!”
像是在那个瞬间,被强大的电流击中,苏靖之眼前道道白光:
“晚晚……怀了本王的孩子。然后正在外面流浪?”
“对,肯定怀了,肯定怀了,”唐团这才敢把猜测爆出,“老大,我早就觉得陛下有变化,可能您在突厥那会儿就当爹了!”
方太医连帽子都没扶稳,突然闯进来跪道:“老臣万死——老臣已诊出了滑脉,只是觉得此事太过稀罕,并未上报,陛下确实已有两个月身孕,请王爷责罚……”
两个月。
他们初次圆房的时间,正好能对得上!
众太医亦道:“我等也诊出滑脉,同请责罚!”
他已经不知道该是欢欣还是担心,一时间竟不知所措,满心都是卫晩岚。
晚晚独自揣着他们的孩子,却莫名离开了宫殿,不知正在受什么苦。
他的晚晚,怀宝宝了啊。
苏靖之:“我去崇仁坊接他。”
“王爷!”
“骑马啊王爷,快快快跟着王爷,备马备马——”
***
今日是大限最后的时刻,是死是活,就要见分晓了。
卫晩岚从凌晨起,就有点紧张,冬天天还没有亮,他倚在床头睁着眼睛,看窗户缝外头露出的月亮,因为怕闷所以总开点窗户,虽然小冷,但会睡得香。
他觉得身子很沉,不想下床。
自从郝大给他调养开始,崽崽们长得很快,肚皮很快变得鼓鼓的,像小青蛙那样。
郝大说,这很正常,因为是双胎,所以显怀早。
卫晚岚两只爪子抱着肚子,感受到了里面开始变沉的重量,体验感很奇怪。他现在睡不着,惦记着噎死这桩,他又在胡思乱想:
摄政王是满城在找一名女子嘛……是在找朕叭?他知道朕会易容。
那如果他不是找自己呢,朕走了,他就能找其他人过了。
哼。要是他变心,就带走崽崽们,朕今后就跟崽过,不理这个坏父王。
他趁势戳戳肚皮,征求小朋友的意见,郝医生说,双胎的胎动也来得早一些,会像小鱼在肚子里游,但是卫晚岚感觉不到,就算他正在讲摄政王的坏话,崽崽们也没有反应,不动。
卫晩岚有点担忧。动一下嘛。
清晨听见鸟叫,然后是楼下的柴门响,好像有谁过来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
接着是来家里帮忙的采月要做早饭了。郝大夫也会在差不多的时辰起来熬药给自己喝。
可是今天他不能吃也不敢喝,虽然有点对不起大家的劳动成果。
但,就捱过今天,今天最危险了!
东方尚未泛起鱼肚白时,按说宵禁未解,崇仁坊外头的街道不该有任何动静,可为什么,会在这会儿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难道是说,自己被摄政王找到了???
为何偏偏今天找到朕,朕今天要被噎死啊……
快跑QAQ
卫晩岚连忙起身,肚子有点沉,他一手扶肚皮一手穿靴子,刚刚把两只棉靴都踩稳,楼板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心慌,开门,是郝大掌着烛火,满脸的义愤填膺:“卫小公子,邻居陈郎君提醒说崇仁坊街面有动静,让您多加留意,我猜可能是负心汉来要孩子,负心汉快到了!”
陈郎君就是陈十八,但……
“什么负心汉?”谁是负心汉啊。
完全不知摄政王在郝大那里塌房塌碎了的印象。
卫晩岚眨眨小鹿眼,就听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好歹也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小皇帝,战马一骑绝尘,发出的声响他肯定能分辨得清,能顶着宵禁令靠近自己的,必然是摄政王!
有股情绪满满的堵着,既期待,又激动,但又不得不继续躲藏,否则前功尽弃。
摄政王会看到自己噎死QAQ
带着宝宝噎死,他会疯!
卫晩岚连忙往楼下闯,郝大赶紧去拦:“临近过年,冬天路滑,外头寒冷,孩子要紧,卫小公子身体重要啊。”
卫晩岚觉得他说得有理,被扶着先下到庭院,此时采月也警惕地过来,以为这命途多舛的夫人又遇到什么困难。
郝大赶紧支招:“后院那个空水缸,正好就在墙角,采月扶着夫人先躲起来,然后熄火先别做饭,把厨房药渣全都倒掉!”绝不给负心汉抛弃卫小公子,还想要夺走小公子孩子的机会。
负心汉要断子绝孙!!!
采月连忙去办,抱起床被子带卫晩岚往后院赶。
这时大门打开,门闩是被刀刃挑起来的,砰一声砸在地面。
郝大面前出现苏靖之的脸,表情竟有点疯狂。
怎知来这么快,采月呀地把药瓮脱手,药渣泼落满地,是小晚常用的药。苏靖之给熬过,一眼便认出来了!
大魏摄政王在这瞬间,看到对面的郝大,升腾起更强烈的敌意:
“你……”
此人挟持晚晚,先解救屋里的人!
他将郝大拨开。
郝大却因为他那阎罗王般的态度,唯恐负心汉发作,竟一把抱紧摄政王停止他动作,危险发言脱口而出:“你想干什么,违反宵禁,擅闯民宅,这屋里有孕妇,我正是孩子的父——”
“住住住口!这话可千万不敢乱说!”唐团紧随其后闯入,太医署,金吾卫,安如意等内官陆陆续续赶到,唐团连忙扑灭妒火,唯恐醋坛子爆发,“摄政王在此,你屋里的人是陛下,若你劫持陛下,千刀万剐都是轻的,还不放人!”
“陛下?”
数不清的明晃晃的刀,架在郝大脖子上。
采月吓得双腿发颤。
房东老太太抱紧小孙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墙根,这时那小孩儿被奶奶搂着,哭着哼唧不停:“官军别抓好人,大夫叔叔是好人,大夫叔叔每天给姐姐熬药,他可勤劳了……”
“王爷,楼上没找到陛下,到处都没有!”金吾卫搜查罢禀报。
苏靖之这时更加焦急,却也必须继续追查线索,他压下满心的火气,沉声问道:
“你是小晚雇的大夫?”
按照现在这阵仗,郝大终于才明白,卫小公子是小皇帝,那么当初他在伊川村展示出来的实力,那种临危不乱的沉静,隐隐的威慑力,全部都能够解释。
郝大扬起脖子:“国医郝通明之后人,承蒙陛下圣恩,没想到,竟能以此误打误撞报答。”
这声音他是听过的,在伊川村。
苏靖之意识到关心则乱,竟将大夫当成劫匪,现如今他也不管不顾什么傲然骄矜的风度,就算今晚把所有面子赔干净,都无妨。
——他要小晚,要带小晚回家。
便再度温沉又郑重道:
“本王和陛下之间并无罅隙,陛下身份特别,独自离开皇宫,本王甚是心忧。他擅于易容,令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全城寻找一女,苏某多有得罪,望名医见谅。”
苏靖之顿了顿,继续道:
“我才是孩子的父亲。现在本王问你,我的妻儿在哪里?”
第175章 捕捉晚晚回宫
大魏皇帝一直在自己身边。
当朝摄政王, 又对自己如此客气。
纵使是狂生郝大,身在长安,被两个如此重量级的人物以礼相待, 理清事件的前因后果, 到底招认道:“陛下他在……后院的水缸。他身子不便, 务必把他从水缸里面扶着出来……”
唐团:“老大!刚看了,水缸没有!”
郝大眉心一跳!
苏靖之举步到后院墙角的水缸, 掀起盖子仔细翻看,见到缸底有根柔软的长发, 缸沿浅浅的脚印连着后门。
“他在崇仁坊的街上。”
唐团等金吾卫都在庭院要追。
苏靖之下令:“陛下走不远,本王自己去找, 你们在这里等,不要跟了。”
怕小晚会跑,跑起来总爱摔跤,小晚怀孕了,这回再摔,小晚肯定受不了。
天是灰茫茫的,东方泛起鱼肚白色。
卫晩岚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面,双手怕冷,呵进口气,将龙爪爪搓了几搓。他走得不快,在等宵禁开放, 这样他就能独自行动不突兀了。
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走得, 眼前居然是摄政王府, 前面一片空地, 落着薄薄的雪,开阔而宏大。
他就站在这片空地里, 近明的天光下,到处都只有自己。
想走,太远了,看着就累。
想留下来站一会儿,又觉得不合适,虽然他是真挺想进府上喝杯热水,歇歇脚暖和暖和。
卫晩岚茫然地望着摄政王府,眨了眨眼,不知怎么,眼眶就很酸很酸:
呜……一年之期就在今天结束,朕还会再见到你嘛?
摄政王,朕也想给你看看小宝宝的呀。
吧嗒一颗眼泪砸进雪面,晕开个圆圆的圈。
卫晩岚擦了擦眼睛,忽然觉得暖,垂眸看到肩膀上搭着件黑金色的外袍,小鹿眼迅速地闪动。他拔腿欲跑,后头那人却松松地抱住自己,既不勒人却也跑不掉。
到处都是他的木质香气。
“找到你了。晚晚。”
卫晩岚小鼻子头倏地红了。
被苏靖之轻轻翻了个面,在凌晨半昏半明的天光里,额头触到苏靖之的下巴。
“摄政王。”声音小得像蚊子。委委屈屈,又有点心虚,他这次会怪自己吗?
苏靖之把人抱得稍紧,安抚着卫晩岚的情绪,他垂眸注视卫晩岚,额前刘海梳上去了,正好露出片光洁的前额,于是苏靖之轻轻吻上去,触感温暖又干净。
“不怕,晚晚。我们回家。”
卫晩岚突然更想哭了。自己在外面住了那么久,受过的苦,心里承担过的不安,独自怀崽崽承受的风险,终于在此时都爆发出来,眼泪一颗颗往雪面砸。
“摄政王,朕害怕。”
“摄政王,朕绑定了个坏系统,坏系统要朕做坏事,不做就给朕惩罚QAQ”
“所以朕不能回宫吃御膳,朕怕你知道朕会死,因为朕今天就要被噎死了……”
总是边哭边告状。
总是告状的时候,显得天底下最最最冤枉。
苏靖之爱极了卫晚岚娇憨的样子,又担心哭得太久,对他身体不好,低头衔住他的唇瓣,落下如暖风般的安抚,像呵护被惊吓的小动物,把他话音全都吞下去了。
唇瓣分开时,卫晩岚嘴有点红,气息不太稳,一口一口热热地呼吸着。
被亲够了的小笨蛋,知道自己落跑失败,不再挣扎,要坦白了:
“摄政王,朕想告诉你一件事。朕不是原来的卫晩岚。”卫晩岚心虚地道,“朕跟他同名同姓,同模同样,代替了他的角色。”
“本王知道。”苏靖之说,“早猜到了。”
卫晩岚又道:“那再告诉你个重磅消息。”他指了指肚皮,怕被摄政王取笑,软软道,“朕怀崽了,这回真的有崽崽了……”
苏靖之俯身单膝跪在雪面,侧耳轻轻谛听,贴在卫晩岚的肚皮,隔着衣服感受微微隆起的小腹:“这件事,本王也知道。”
卫晩岚歪头,噘嘴,呜,什么都知道。
此时肚皮里有东西轻轻顶了下自己。
卫晩岚睁大眼睛,有点惊喜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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