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卫晚岚耳朵突然尖了尖,察觉到自己随时有暴露的风险,连忙攥紧两把白茫茫的芦苇穗,试图用苇穗遮挡住他的巴掌脸。
但谁也没想到风太大了。
风势不定,劲风渐渐压过芦苇,芦苇越来越低,里面的卫晩岚金衣灿灿,尽管他已经就差小脸贴地了,但还是随时会有暴露的危险。
一想到被发现就要强行进入主线跟摄政王对峙,卫晩岚八百万个不愿意,小脸苦得像苦瓜。必须尽快拿出个方案把自己给藏好了。
于是灵机一动,大风吹过,芦苇穗动,小皇帝也跟着动。
左摇,右摇。
右摇,左摇。
腰肢柔韧,延展力优越,体现出一个美丽又擅于凹造型的COSER的专业素养,整个人像条海草一样。
观风亭里,苏靖之捻着协议的手指僵住了:“……”
摄政王视线早越过那波斯舞姬,落在卫晩岚的腰线上。
薄唇唇线绷紧,苏靖之嘴角不可控制地颤了几颤,哪怕尽量已经不动声色地保持着表情管理,目光却依旧难以控制地锁定在观风亭外,将正在芦苇荡里左摇右摆的小皇帝收入眼底。
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嗤声微不可闻:“胡、闹。”
唐团脸都快要憋炸了:救命,这是什么品种的绝世小可爱?这套海草舞可比什么波斯国舞姬跳的有意思多了,哈哈哈哈。
谁知这边观风亭里摄政王跟唐团在看卫晩岚。亭外的卫晩岚却毫无所知,依旧是随风摇摆芦苇穗,甚至在芦苇荡里跳得更投入了。
他不会看到我吧,他不会吧一定不会吧……
系统对宿主现在的行为一无所知,只是觉得观风亭里过于沉默,问道:【怎么摄政王还不说话?】
卫晩岚凝神打量,只觉苏靖之目光落在那舞姬的方向,却不知他一直都在望着自己,咬住下唇道:“我觉得你高估他了,他没把百姓当回事,在那儿看舞姬呢。”
系统:【怎么可能?】摄政王原书人设,那可是清醒之中的最清醒,战场上失血过多,都没能挡住他理智思辨胜券在握:【你肯定搞错了。】
卫晩岚继续摇啊摇:“可是,他就是在看那里看舞姬嘛。”
系统跟宿主正在对摄政王的人设进行一番讨论时。
观风亭里,风洛伊对摄政王的反应很满意,以为摄政王上钩,遂给女特务递笔:“沙曼丽,你服侍王爷签完两国贸易的协定,波斯大魏永结其好,从今往后你就是王爷的人了。”
波斯小腰精盈盈含笑。
卫晩岚忍不了了。
如果摄政王指望不上,那么为了老百姓的葱花饼还有大米饭,自己也绝对不能让风洛伊得逞,他于是抓起块河边的石头,一颗那么拳头大小的棕褐色鹅卵石,画了个漂亮的抛物线,流星般冲向观风亭。
石头往风洛伊的脑袋上砸。
可是谁知准头却不太如人意,卫晚岚空有满腔保护百姓的热情,那巨大的鹅卵石落点不是风洛伊的脑袋,而是精准朝着距离风洛伊不太远的,大魏摄政王的鼻梁骨上砸去。
那是一条精美、高耸、挺拔典雅如雕像的鼻梁骨啊。
摄政王即将以脸击石。
唐团当场惊呼:“老大!石头啊!!!”
观风亭内局面骤如烈火烹油,鸿胪寺卿不知所措,舞姬吓得大叫一声,就连风洛伊连退几步跌坐在地,胡商惊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都说大魏摄政王权倾天下,怎么还会有人在宫廷行刺,竟还用得还是这么原始的手法,拿石头直接往人脸上砸???
此时苏靖之霍然广袖一展,王服金波潋滟。石头稳稳落在他手里。于是那先前的混乱,跟现在的雨霁云销呈现出鲜明的反差。
观风亭局面又稳定下来。
苏靖之起身视线迅速落在芦苇丛,试图捕捉芦苇丛里一只小小身影,然而那小东西刚刚办过坏事,现在已经溜走不见了。
“……”苏靖之默然。旋身,见胡商还在贼眼溜光地注视着自己,掌中协定缓缓放回石桌。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心绪:“风洛伊,丝路关税一事,应当以具体商品衡量抽税尺度,珠宝绸缎茶叶各有数额,此协议有问题,拿回去重拟吧。”
舞姬献媚的舞步停了。
胡商表情僵了僵。
风洛伊大胡子底下嘴唇翕动,还打算再做挣扎。
就只听大魏摄政王再道:“商路中断以前,中原商贾曾与波斯有订单贸易往来,本王听说波斯以战事为由拖欠不发,不知现在可与我朝百姓结清了?”
风洛伊眼底闪过缕心虚的光。
“另外,本王带人打通了整条丝路,使诸国得以恢复贸易,波斯只提通商,这兵器磨损,借道过路,是否应与我朝拟定个章程?”
这、这这这是要收费的节奏啊!
风洛伊冷汗涔涔而下,面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他心虚地擦了擦额头。
而苏靖之的目光缓缓地压下来,锐利而坚定,看似平静的语调却藏有暗潮风暴:“使者,这些该跟本王论论吗?”
风洛伊这时全明白了。觉得背后长满芒刺,又升腾起一种被高空的雄鹰狠狠锁定的惧怕。
原来他的先前那些小聪明,在摄政王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风洛伊连忙拱手告退。留下满桌子的奇珍异宝,一件也不敢带回去,生怕腿短跑得慢了,会被摄政王留下来直接扭送户部商讨过路费保护费事宜,脚底宛如抹油。
那舞姬光着脚也跟着跑了,浑身叮叮当当乱响,正所谓太聪明的男人不能嫁。嗯,再帅也不能,根本玩不过他。
目送着两个跳梁小丑逃窜,唐团得意地大赞:“哈哈哈,果然黑吃黑谁也比不过老大。”先前他还以为老大恐要中他波斯美人计,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苏靖之:“小皇帝呢?”
唐团揉揉鼻子,果然是波斯美人计的力度不够,老大的审美已经被养刁了:“那啥可能刚才风太大,给刮走了吧?”
苏靖之:“荒谬。”
感受到摄政王威势匆匆改口:“也可能是……觉得波斯舞姬对您太过殷勤,陛下吃醋了?”
“荒唐。”
苏靖之眉头紧敛,只闻格拉一声。鹅卵石给他捏碎了。
***
大魏摄政王府,练武场。
庭燎火势高张,铺开大片金橙色的光芒。
苏靖之策马沿着武场疾驰,他在马背上身姿稳健,整个人像一条黑色的雷霆,马蹄声如雷震,他忽而展臂张开黑压压的重弓,然后弓弦发出霹雳般巨响,十几只羽箭冲向沿着武场排列的标靶。
笃笃数声,箭箭无虚发。
喀吧!
有个靶子承受不住这一箭带来强大的后挫力,木质靶面被羽箭穿透,靶子侧翻到场外。
苏靖之将箭与弓一并扔了。
薄汗浸湿剑眉,轮廓被庭燎染上层金橙色的镀层:
“——可能是小皇帝看着那舞姬对您太殷勤,他吃醋了吧?”
“……脚腕系着的不是铃铛,是我们波斯男儿的向往。”
“摄政王,呜呜,朕脚扭伤了。”
这小东西……
苏靖之的心头划过一阵阵的热流,他的呼吸控制不住变得急促,目光落向自己的右手,心头浮现出来的是,在御花园的雪地里,他握住了小皇帝雪白的脚:“卫、晚、岚。”
小皇帝脚腕玲珑,有柔软的皮肤,耳尖微红颤抖。
他朝自己张开双手:“摄政王。你背背朕吧。”
“摄政王最好了~”
苏靖之重重地一蹙眉。
胸口窒闷,他几乎无法呼吸,强行把乱成一锅粥的丝绪压下,又把跟先皇最后一次谒见时的场面翻上心头。
“苏晏,朕欲传位给临安王承继大统,吾弟尚幼,顽劣不服管教,朕知你苏家六代忠良,盼你全心全意辅佐我卫氏江山,荷国之重,不得有违。”
“臣,遵旨。”
骤然满城风雨,凄冷的雨水沿着红墙黑瓦疯狂泼落。
终是担心先皇临终前丧失体面,苏靖之去而复返,站在先皇寝宫门外,沥沥雨声里他听到了皇帝与内官交代后事道:
“等不到苏晏敢有二心,他必五感尽失,神魂皆灭,陷入癫狂,与前五代将军死状同样。”
“陛下为江山谋长久,陛下英明。”
“咳,咳咳咳,坊间传言苏家杀孽太重被黄天降下诅咒短寿,终不过是代代主弱臣强,防他一手,怕他苏家能成气候罢了。”
金橙色的庭燎蓦然一闪。
苏靖之眼底倒映两团跳动的火,火焰熊熊,目光却如深渊冰冷:“来人。”
“是。”演武场侍候的军士出列道。
“告知众臣明日罢朝,暗卫紧盯皇帝,长安十六门紧闭,南北衙禁军控制皇都。大魏江山易主在即。”苏靖之阴沉地理了理王服衣袖,映着火苗流淌华光,“他。本王亲自了结他。”
军士的眼眶里瞳孔抖了抖,当然明白,这个他指的是小皇帝。
金吾卫沉声道:“遵命!”
第012章 苏家家风惧内
“系统,我要完蛋了,对不对……”
自从离开观风亭,从下午到夜晚,卫晚岚瓷白的小脸儿就再没恢复过血色,指尖冰冷冰冷的。
本想打断大奸商,谁知却误砸了大反派!摄政王一定生气了。
掌心冷汗黏腻,卫晚岚耳朵里不断重复着逃走那会儿,摄政王单手捏碎鹅卵石的爆裂声,清脆得好像捏碎的是他的头盖骨。
格拉,格拉,格拉格拉格拉……
卫晚岚手捂住脑袋,恨不得用衣袖将自己藏起来,明知是鸵鸟举动却也没有办法。
这时寝宫外头有谁敲了几下门,卫晚岚抖着嗓子:“谁?”简直怕极了是摄政王收拾完胡商赶过来连夜弑君的。倒也不必如此冲KPI吧。
内官安如意细声细气地道:“奴才来给陛下送夜宵。是儋州进贡的椰子,外壳坚硬,里头充满汁水,得用特制的铁器将椰壳撬开。”
安如意进来时拿起小锤。
可看着那带毛的脑袋大小的椰子,卫晚岚只觉头皮发麻:“不不不吃了吧,快拿走吧QAQ”
安如意面露莫名。奇怪,陛下不是最爱吃甜品喝糖水吗?
“那奴才给您锤个核桃?”
那核桃的模样长得好像一个个大脑啊……
卫晩岚牙关发软:“求你出去,朕想静静!”
“静静?”不知道静静何人,安如意微微摇头,抱起椰子掩上寝宫宫门,“请陛下想吧。”
卫晩岚继续抱着脑袋打哆嗦。
【年与月都有了,距离知道他生辰八字还远吗?】
系统冷静地再度调出巫蛊娃娃,雪白的小人儿浮在半空,朱砂红嘴,笑容鬼魅。卫晚岚被这娃娃上面的朱砂色惊了一惊,眼睛有点痛。
【宿主,天禄阁。】
听到这宛如武侠小说的名字,卫晚岚睁开模糊了泪水的眼睛:“你是说我就算死了,还能穿到其他背景的书里重生吗?”
【我是说忘记还有天禄阁可查。】系统的嗓音波澜不惊,哪怕听到卫晩岚这么无厘头的问题,依旧彰显出阅尽千帆的权谋老油条的基本素养,【天禄阁是国史馆,摄政王的生辰八字,也许就藏在国史馆某一本史料当中。】
“国史馆还记生日吗?”
【会记重要人物的信息。你的起居注今后也会放在天禄阁。去找找看吧。】
死马当作活马医,在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得知摄政王的生辰八字之前,卫晚岚当然要赶紧到天禄阁将情报收集完整。
皇宫,天禄阁。
天禄阁位于皇宫东南角一片四面环水的高地上,馆阁共分三层,一层藏书,二层三层是史官们抄录修撰史料的办公地。
腰佩陌刀的亭长来回逡巡,目露寒光,拇指常在刀柄摩挲。
系统习惯性地上课:【对于封建王朝而言,丰富详实的成套史料,能从另一个方面展现出该王朝的综合素质,正所谓盛世修史。】
卫晚岚却根本没在听,站在天禄阁一层,他睁大眼睛。被震撼了。
数不清的高度可至房顶的木质书架,上面每层都堆放着史料,有竹简和书册,整齐而密密麻麻,每座书架宏观得就像小山那样。
想在这么多史书里寻找到其中某本记载有摄政王生辰的藏书,这……得比大海捞针还难吧?
皇帝望着阁内凝立良久,不知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捞。
“微臣拜见陛下。”
“咦?”
未几,卫晩岚旋身,身后有一着绯色官袍的文臣徐徐接近,那官员四十上下,方脸浓眉星目,长得一脸正气,浓密深黑的一副大胡子如八风不动般焊在脸上,模样沉稳至极。
【他是令狐正,天禄阁总知类会……算了,国史馆馆长。】已经对卫晩岚的权谋敏感度不抱希望的系统道,【此人为书中唯一反对摄政王篡位的诤臣,他将苏靖之恶行写入大魏最后一本史册,并且作为大魏之臣殉国。】
卫晚岚肃然起敬,点了点头。
水润的眼睛在令狐正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再度被来者浑身风仪气度震了震。并且完全没注意到系统那个不太礼貌的“算了”。
令狐正。
果然正义的人,长得是正义的,就连名字都也得是正义的。
就见令狐正深深一礼,声音稳健:“陛下为何站在天禄阁外而不入?”
呃,总不能说是自己这么多书吓傻了,正在苦恼该怎么找想要的生辰八字记录吧。
不能打听得太直白,上次就被系统批评了,不要被电。
卫晚岚支吾了片刻:“我……朕,想看史书。”
查看摄政王的资料,就等于看史书吧。这不算我说谎的。
哪知这话一出,带给令狐正的冲击,使得令狐正瞪大眼睛,呼吸停止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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