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狠心的郎君啊。
他自认为这样足以打消姑娘们对他的兴趣。
谁知,这番动作落在门外的姑娘们眼里,就成了:
‘‘快看!那公子的手可真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姑娘甲捂住胸口,兴奋不已。
‘‘小哥哥转身的动作好帅啊!’’姑娘乙由衷称赞。
‘‘他关门的时候好像朝着我们这里看了一眼哎!’’姑娘丙新华怒发。
‘‘对啊!刚刚他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呐!’’姑娘丁自信满满。
‘‘......’’
红扇门隔绝外面一切喧闹,屋内烛火通亮,两排木制衣架上摆满各式各样的长袍外褂,珠钗翠环,胭脂粉盒。
颜色艳靡扎眼。
‘倚红装’是永安郡内规模最大的成衣铺子。
起源甚早,历史悠久,门口的匾额还是学宫上任掌院先生所题。
据说这是先生的道侣强烈要求的,因为如若这般,她日后来此店买衣裳首饰便可享八折优惠。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和尚讲给他们听的。
江逾白扫过一圈花花绿绿后,将眼神定格在刻有青鸟图文的隔间木门上。
约摸一刻钟前,他们一行四人跟着和尚晃进了这座百年老店。
江少主一眼便看中了那件被搁置在墙角的天水碧刻丝束腰绸袍。
天水碧色恰似青梅煮酒,最衬大鱼嫩白的俏脸。
当然也最衬暮色四合、万籁俱寂时投射于潋滟春水的清冽月白。
最关键的是!
这衣裳的袖口内衬处绣了两面复体鱼纹。
四只由藕荷色细线绣制的鱼儿栩栩如生,或安静或跳脱地崩跃于碧色绸面。
四条收尾相邻的鲤鱼中间嵌了只指尖大小的珍珠,光滑润泽,映着悬挂于墙角的麻油灯的火光,格外炫目。
衣服款式好看,绣工精致。
只是,量个身形,换个外袍要这般久吗???
江逾白不自在地皱起眉头,食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
倚红妆的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仍旧妩媚动人。
老板娘抬眼,顺着江逾白的目光望去。到底是做了二十年的买卖生意,见了各式各样的男人女人,鉴貌辨色的本领一顶一。
稍细思量,便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高门大户的公子有个小脔.宠也不足为奇。
这种事她见多了,平时海枯石烂,矢志不渝。到了成亲的年龄时照样拍拍屁.股走人,乖乖回家传宗接代。
自上而下地扫视江逾白一身行头,再此人结合方才的谈吐。
老板娘得出第二个结论。
这公子必定是个有钱的!
狭长的丹凤眼微眯,计上心头。
‘‘公子莫要着急啊!’’女人目光美瑞,朱唇轻启:‘‘方才进去的小修士腰身太细,这衣裳自然也就不合身。’’
‘‘我们的裁缝正贴身改着呢!过会好了便出来。’’
顿了顿,她又话锋一转:‘‘不知公子年岁几许?’’
‘‘可否婚配’’
‘‘......’’
‘‘!!’’
老板娘态度殷切,语气暧昧,说罢便撂下手中算盘朝他飘去,身形窈窕,身姿婀娜。
方才,被姑娘们围住送花的场景历历在目。而此时,比他娘年纪还长些许的女人,迈着莲花步子向他袭来。
就不该半夜出门!
江逾白按住额角,堪堪后退,满脸尴尬:‘‘我尚未婚配,但我已有......’’
‘‘真是太好了!’’未待江逾白说完,便见老板娘眉开眼笑:‘‘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便是专门为你这样尚未婚配的贵公子准备的。’’
闻言,方才被吓得汗毛竖起的江少主立马松下一口气,他随口道:‘‘那便看看吧。’’
................
............….
得到允许后,
老板娘素手一抬,扣住木架上的圆形凸起。
‘咔哒’
原本光洁的墙壁一分为二,向两边缓缓移动。
镇店之宝‘闪亮’登场。
是件喜服。
一件刺金暗花祥云大红喜袍。
红衣灼眼,珠冠绚目。
银架旁边的瓷瓶里插着两根鸡毛掸子,想必是用来打理喜服的。
老板娘推着他走到银架面前站定。‘‘这件吉服上花纹都是金丝银仙缝出来的。’’
‘‘衣裳料子也是上好的茧丝织锦’’
‘‘这前襟的云珠纽扣,是专门去采集折吾海里百年老蚌的蚌珠打磨而成,工艺精细着呢!’’
见江逾白不为所动,老板娘瞬间转换苦情戏:
‘‘大抵三十几前,有位年轻的外地女子慕名来此处求我娘教她绣嫁衣,这姑娘貌美有钱,一看便只是哪位大户家的千金,双手如柔夷,哪里是做得来这等细活?‘’
‘‘十个白净的指尖被扎的满是血孔。十指连心,得有多难受啊,我娘心疼她,为让她欢喜出嫁,便没日没夜地替她赶工。’’
‘‘喜服缝好的那晚,她说有事要出门一趟,三两日后便回来取。还笑说若是回不来就教我们把衣裳拿去烧掉,谁知她三十多年都未回来。’’
‘‘想必小姑娘都变成老太婆喽。’’
‘‘为何您店里的每件衣裳都有故事,不过门口的宝蓝色花团直缀和百鸟薄罗襦裙的来历可比这个精彩。’’
江逾白边说边摊开手中的小纸条:‘‘您方才太兴奋了,这是从您袖口掉出来的。’’
‘‘嘁,你这小郎君......太会拆台。’’老板娘道:‘‘不过,这喜服的故事可是真的。这是我娘讲给我的。’’
‘‘哦。’’江逾白淡淡道。明显是一副‘原来百年老店的致富秘籍便是编故事’的模样。
‘‘嘿。’’老板娘讪笑道:
‘‘公子虽未娶妻,但日后必定会有心上人您幻想一下,她若在成亲典穿上此衣,就算长相普通也必定能艳压群芳、倾国倾城啊。’’
‘‘......’’
那,若容貌本就举世无双,穿上后会如何呢?江逾白手撑下颌,开始回忆。
这鱼之前穿的是破烂褂子,后来是他穿过的水墨道袍。
不知怎地,江逾白此刻满脑子都是黎纤着红衣的模样。
该...该有多好看呢?
鬼使神差地,江逾白脱口而出:‘‘帮我包上。莫要弄出褶皱。’’
女人这厢喋喋不休。用极其浮夸的语言将此衣物夸得‘只应天上有’。倏地,听见江逾白拍板交钱,登时乐开了花。
终于把这件存了三十多年的老货卖出去了。
折衣,打包,收钱,动作迅速敏捷,生怕一个不注意这缺心眼的公子回过神来就反了悔。
江逾白将包裹收入纳戒,转身之际便迎上一张放大的‘鱼脸’。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古人诚不欺我。
前些日子还可怜兮兮的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锦绣花丛中娇生惯养大的小公子。
小公子脸蛋白嫩嫩,眼珠亮晶晶,仰头嘴角弯弯地朝着自己乐。江逾白这才发现他的脸上的‘异样’。
小公子上唇略薄,唇心盈润,桃色的唇瓣上沾了抹绯色胭脂。
哪来的胭脂?是给你抹的?还是你亲来的?
江逾白看向隔间里的绣娘,见是个未施粉黛的妇人方松下气来。
‘‘你的嘴巴怎么了?’’江逾白状似不经意地问。
‘‘玫瑰花蜜做的胭脂哟,满一百颗灵石的赠品!’’隔间里的绣娘连忙解释。
‘‘嗯。’’大鱼拿出攥在手心里的小圆盒给江逾白看:‘‘是甜的。’’
他踮起脚尖凑向江逾白,本想把嘴角上的胭脂覆在他唇上,叫白白也尝尝这甜丝丝的好东西。
突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停住动作。
前些日子,他也是这般用嘴巴碰白白的唇,却被白白甩到床角。
想来白白不喜欢这样吧。
大鱼垂下鸦黑长睫,遮掩眸中的失望委屈。随即仔细地旋开盒盖,用细嫩的指腹蘸上层花蜜胭脂,小心翼翼地冲江逾白伸出指尖。
........................
........................
第44章
蘸着花蜜的微凉指尖, 轻轻摩挲在江逾白温热的唇角上,触感鲜明,甜腻渗入唇瓣纹路。
大鱼兴致盎然:‘‘甜不甜?’’
‘‘甜。’’江逾白讷讷作答, 眸光灼热。
老板娘眼神用略带暧昧的眼神左右巡视两人。
只在心中暗叹,这两人怕是日后被家族拆散时定要歇斯底里一番。
‘‘你们俩干什么呢??’’
容舟容小爷甫一撩开隔间的珠帘便看见这番景象。当即如遭雷击, 心下惊疑。
试问:
若是你那从前只会下棋品茶, 炼器摆阵, 一剑飞出三千花落的少主师兄如今一屋子小玩具,动不动就缝缝补补, 洗手炒菜作羹汤, 捧着本破古书瞎看装岁月静好, 还涂起红胭脂来了, 你怎么办?
胭脂!大姑娘, 小媳妇吗?
容舟此时心里七上八下,不是滋味。
‘‘你怎地不光涂了胭脂!还抹了腮红!’’他踱步到江逾白面前,痛心疾首。
‘‘我知你压力大,但这真不是个好的解压方式。’’
‘‘我没有。’’江逾白难免有些许尴尬,口不择言道:‘‘这是买衣服的赠品。挺好看的,你也试试。’’
天哪, 容舟只在几年前护送一众碧落峰同门下山采买之际,见过两个关系好的师妹故意落单,偷偷摸摸地进了一家胭脂铺子。
嘁嘁喳喳地研究了好久, 挑了十几个粉盒收入纳戒,之后互相给对方‘涂抹’。
‘‘这个真好看,你也试一试!’’
‘‘......’’
在容舟数年来的性别认知里, 只有小姐妹才会这般...
他打了个寒战,江逾白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又将头转向黎纤。
大鱼唇瓣上的蜜已被他舔了干净。现如今面色轻快得意。好似在‘炫耀’一般地将圆盒举到他面前晃了晃。
莫非, 莫非一直以来他都理解错了?
容舟心中风驰电掣,雷雨轰鸣,脑内思绪电转,最终得出了令自己瞠目结舌的真相。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可黎纤这小身板压的住吗?
亦或者江逾白为爱牺牲?
啪!
容舟不设防,后脑被江逾白猛地一拍。
‘‘别瞎想。’’江逾白自是看出这厮心中的种种天马行空:‘‘你想得那些不对。’’
这是被戳中心事后的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吗?
未待容舟细想,便见多面隔间的账幔被撩开,数缕金波银光射.向他们几人。
准确来说是充满整个房间。
江逾白遮住黎纤被刺得眯起的眼眸,冲玄芜和尚道:‘‘人靠金装,不是这样理解的。’’
‘‘大师这般穿衣,夜里街上都省着挂灯笼了。’’
‘‘嗯。我自然知晓。’’玄芜挑起眉毛。
过了会,他郑重道:‘‘贫僧这般衣着,是有要事办。’’
‘‘要事?’’容舟义气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那是自然。’’和尚理所应当道:‘‘不然,谁给贫僧付钱啊。’’
............
............
老板娘扭着水蛇腰迈着莲花步领着四人绕过成列的小摊铺朝着一片碧色平江走去。
江面两岸小楼环绕,码头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已经变成人形灯笼的玄芜随手扔了袋灵石给船夫率先上船。
江逾白领着黎纤坐在船尾,江面夜风凉,他拿出织锦斗篷披在黎纤身上,却见大鱼睬也不睬他,只顾着盯着江面瞧。小脑袋瓜晃得跟着拨浪鼓似的。
江逾白瞧着好笑,便又生了捉弄他的心思,他凑向黎纤耳边,好整以暇道:“你在认亲吗?”
闻言,黎纤终于把‘拨浪鼓’转过来,认真道:‘‘我没有族人的。’’他垂下眼眸,失落道:‘‘天地间连同我相似的鱼都没有。’’
江逾白想不到这句话竟戳到了大鱼的痛处,正想着怎么哄他。
就听大鱼兴奋道:‘‘白白快看!’’
江逾白他的眸光俯身望去,成群结队的金鳞鱼自船尾处极速游过。
黎纤拉着江逾白的袖子,指着其中一条鱼儿,笑眼盈盈:‘‘打头的那只鱼好看极了。’’
‘‘......’’
明明都一模一样的啊。
江逾白只能讪讪道:‘‘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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