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反应过来,连忙放开他。准备从纳戒中取药,便见扬头道:“我不碍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先前我在遇见白白的小巷子里挨的打,比现在严重多了,也是不出几天就全好了。”
黎纤面色发白,唇无血色,但眼睛格外清亮。
见江逾白不做声忙将身后的包袱扯了下来,得意一笑:“这些是我给白白带的。”
江逾白闻言低头看去,花卷已被风吹得又硬又凉,肉干也沾满灰土。
黎纤一下子沮丧起来:“对不起,我好像什么也做不好。”
未待他说完,下一瞬便被江逾白抱入了怀中:“黎纤,我以后做什么都会将你带在身边。”
折吾海的水那么冷,我若是早出生一万年该多好。
黎纤被他搞得发懵,软软道:“我要是能长在白白身上就好了。”
江逾白莞尔。
赤子之言,甚是荒唐,甚是可爱,甚是惹人疼惜。
夜寂静,月当空。
一抹桃红倩影立于福禄小筑的琼花从中。
衣决飘飘,芳醇悠悠。
殷无崖双手抱胸,似笑非笑道:“师弟,许久不见。”
尤符被他吓得酒醒了大半:“二师兄,思过崖的禁锢是大师兄亲自下的!我的通行玉灵可破不开大乘境的灵压。”
“你那两个徒弟也是他亲自下令关的,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尤符不等他发问,便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说完后似是怕他发难,又自然而然地做起防御的姿势。
只见殷无涯朱唇轻启:“我只想问问,逾白这些日子如何了,师弟你未免太敏感了。”
我敏感?是谁小时候净逮着我欺负,欺负完了还泪眼汪汪去找师尊和大师兄倒打一耙的?
尤符被他气得两撇小胡子乱颤不停;“还不就那样,未结金丹,筑基后期,战力……”
“咳,咳!”
殷无崖抓起一大把琼花掷在他脸上,好几瓣呛进他口鼻中。
“我问的是心境。”殷无崖抬起手臂,两指并拢,催动灵力,桌上的茶壶应咒而来。
他冲尤符凶道:“赶紧喝了。”
尤符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后,面露难色:“那孩子的心境很古怪,似是覆了一层棉絮。自己出不来,别人进不去。”
“于剑道之上,既不像你,亦不像岑掌门。剑势犹如雷霆破风雪,剑意却似月华穿静泊,简直奇也怪哉。”
“难不成真想外界说的那般,混吃等死,得过且过吗。”殷无崖低声呢喃,眉目间染上层层愁绪。
尤符应景地递给他一坛子梨花白,他想说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又倏忽忆起四年前琼林大比上江逾白耍的那套浮花惊雨。
简直是天壤悬隔之差。
那般起伏落差怎会有人淡淡然接受,江逾白的人比他的剑还要奇也怪哉。
戊寅年,己未月,乙亥日。
宜嫁娶,宜动土,宜入宅,宜安葬,万事皆宜。
就是不宜迎雷劫。那天的雷劫忒不是个东西。
尤符兀自感叹完后便又开始搜肠刮肚地想法子安慰他师兄,未待他开口便听殷无崖悠悠道。
“他十岁执剑之时,是我带他入的道。那时各峰弟子于剑道上都只是初窥门路,唯有他一人可悟到其中种种奥义。”
“之后的六年更是频繁突破各样屏障,进展神速。”
“大乘境修士,须得行千山,渡万水,观尽世间百态,参透天地格局,勘破死生真谛。方可入圣人境。然而逾白直接就从大乘到了渡劫期。……”
尤符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他知道照着他师兄这架势怕是要说上一夜才肯罢休。
“痛不痛?”
“有点。”
“那这样呢,可会好受些?”
容舟此时紧闭双眼,眉峰微蹙,他自诩看过归元山下大小书摊的一切春宫,但他从来都没见过活的呀。
他二人到底何时才能偃旗息鼓、鸣金收兵啊!
缚灵石硬且尖锐,就算江逾白手上擦药的动作已是无比柔和,黎纤还是痛得轻哼出声。
衣衫堆至腰腹处,指甲处的药膏带着凉意。黎纤眼圈覆了层薄红,长睫沾上汗珠,他颤声道:“白白,我好冷。”
“乖,过会就好了。”说罢,江逾白又将黎纤往怀里揽紧了几分。
容舟闻言,更是羞燥不已。
真的快完事了吗?要不我再忍一忍吧。
当他在继续装睡还是咳两声提醒他二人之间纠结不已之时,便听身后传来一声低喝
“你二人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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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闻声,江逾白倒吸一口冷气。
连忙扯下外袍严丝合缝地裹在黎纤身上,又身形一转挡在他身前。
晏凛之将江逾白一切举动收于眼底,“你二人方才在做什么?”
他气势凌厉,面色沉得可以滴水,俨然是已动气。
本来是来找殷无涯的,顺便将江逾白、容舟二人接回。谁知就撞见这一幕。
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做如此羞事。
做了羞事,这孩子怎么半点也不脸红。
江逾白思量片刻后,缓缓拉起黎纤,摊开他的手掌:“回先生的话,我方才只是在给他上药。”
细白软绵的手掌上横置着数道狰狞的伤痕,药膏的暗香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
思过崖上空的禁制完好无损,面前的少年俨然是自崖底攀爬而来。
思过崖壁险峭,高约十丈有余,且有缚灵之效。
哪怕是元婴期的修士攀登此崖时怕是也会大损精力。
此子身形弱小,四肢纤细怎地可能就……
思及此,晏凛之又将目光移至黎纤掌心。
血色灼红,过于稠艳,不似人血。
晏凛之眸色渐深,紧盯着面前二人。
江逾白自是看出先生所想,晏先生乃学宫之首,一心向道,素来厌恶妖邪,是修真界不折不扣的卫道者。
若是要先生看出黎纤是妖,就算不杀妖证道,怕是也会将黎纤永生永世囚于牢笼之中。
这鱼和岑家再有渊源可终究是妖。
古往今来在所有修士眼中皆是妖者,祸人也。
眼前的大先生脸色晦暗不明,带着威胁意味的大乘境灵压一波接一波的侵袭而来。
似是万古不化的冰霜层层叠叠地渗进骨头缝里。
江逾白只得将一身修为外放暂做抵挡,无妄剑被导戒堂的人收走,就算还在他身边,以他目前的战力对上学宫大先生也没有半分胜算。
二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江逾白逐渐手脚发软,后背处冒起虚汗。
本做好了断尾求生的准备,谁知顷刻之间,先生竟出乎意料地收了灵压。
三人身侧皆如滂沱大雨后的霁日凝风。
江逾白心知躲过一劫,却见晏凛之拔出腰间本命灵剑‘乘物游心’,顿时瞳孔紧缩,将要开口求饶,便见先生冷哼一声:“上剑。”
晏凛之将佩剑扩至七尺长,三尺宽:“跟我回去吧,你们师父来了。”
***
乘物游心掠至悬星院后的竹林。
风拂竹动,惊起一片沙沙簌簌。
站在中间的容舟趁着这阵响动连忙回头,满脸邪笑,用口型道:“梅开二度了?”
哪来的一度?江逾白面色不善,“慎言,当心呛风闪舌头。”
容舟见状,又要张嘴耍贱,便被自后脑袭来一道白光定住,顷刻间五感全失。
站在剑首处的晏凛之缓缓道:“将此邪灵带在身侧,只会给你和归元剑派惹来祸端。”
未待江逾白反驳,他便又道:“无需浪费口舌向我解释,若是有一日他做出丁点有害修真界的事,我绝不轻饶。”
江逾白自知这便是先生最大的让步了,轻声道了句谢便不再言语。
晏凛之将三人送至悬星院后,便匆匆去了福禄小筑。
甫一进去,便听见一声接一声的嗟叹。
“我曾未他占卜数次,天地缥缈,星罗棋布,次次都是大吉之兆。”
“怎地渡劫时就能没了修为呢,真是天道不公,天道不公!”殷无崖说道最后激动起来,一时之间咒骂了起天道。
“我的大弟子怎么命就这么苦。”
门口处的晏凛之脚步一顿,心道:你这徒弟不光命苦,还爱闷声作大死,敢养上古大妖,还公然带在在身边。
尤符醉成了咪咪眼,饶是如此也一眼就看见了立在门口的大师兄,连忙欲起身相迎。
晏凛之大手一挥,示意他不必。径直朝殷无涯走去。
殷无涯似是有所觉,懵懵然地准备回头瞧瞧,一双手便压在了他的肩上,将他半搂到怀里。
压下心头颤动,他面上冷冷道:“晏大先生,你失礼了。”
“堂堂学宫先生怎可如此轻浮?”
“如此不知礼数。”
晏凛之自知不可惹他生气,忙摆手作揖认错:“殷仙师说得对,是晏某唐突了。”
“道歉有用吗?道歉有用的话要导戒堂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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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明,东方晕红。
太乙学宫饭堂一角。
黎纤坐在长凳上,不停地晃着两条精细的小腿。桌上摆放好几只青瓷碗,碗里的红豆桂圆粥还泛着热气,江逾白用小木勺一口一口地舀起送到他嘴里。
一旁的容舟眼眸惺忪、神情呆滞,还没有缓过定魂咒的后劲。
“江师兄,黎师弟!”花绣扯着两个小姐妹眼巴巴地往黎纤旁边凑。
江逾白只‘嗯’了一声便出手成风地把三个空碗推至容舟那侧,又把剩下的一半扒到自己面前。
花绣他们几个也根本不往桌上瞧,只一个劲地一会看着黎纤偷乐,一会又往门口瞧,似是在盼着谁进来。
最后花绣实在忍不住便直接道:“黎师弟,沈师兄何时来?”
江逾白顿时有些不明所以,今日确实是与沈清浔相约的取剑之日,旁人要找沈清浔不该是来问自己吗?怎么就问起黎纤了,还是这幅理所应当,本该如此的样子。
“想问沈道友的去向,大可以去麒麟学舍询问,我表弟初来乍到,怎会……”
没等着江逾白说完,这几人便兀自笑开。
姑娘家的笑声都是清灵灵,脆生生的。但这几个可不是,笑得震天动地,不怀好意。
直笑得江逾白发毛才堪堪停住,花绣才舍得开了尊口。
太乙学宫的众学子个个都想提升修为,精进道法,日后在修真界站稳脚跟,赢得一席之地。谁都不想泯然众人,天天可谓是闻鸡起舞,挑灯夜战。
说到底,学宫还是枯燥乏味了些。
然十几岁的少女聚在一起,还是比较会给自己找乐子的。
昨天太乙学宫出了两件众学子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一个是高山白雪沈师兄和归元山少主的远亲小表弟有一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后半夜时,几个在导戒堂外阁被罚抄写清心经的弟子,亲眼看见他们的学宫大先生是如何被一个男人揪着耳朵踉踉跄跄地扯进导戒堂内阁的。
今天清晨,这两件事已经快被大家嚼烂了。
比起两个老的,像以花绣为首的姑娘们当然最喜欢这两个年轻的,俊朗的男子之间的风月暧昧事。
“江师兄,此时是不是又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来。”花绣旁边的几个姑娘叽叽喳喳道。
“对,我昨日还弄了幅画。”花绣把颇为自豪地自袖中拿出张皱皱巴巴的纸铺陈在江逾白眼前。
画中二人,一个鸦青长衫,眉眼温润,清雅绝伦;一个水墨道袍,皓齿星眸,顾盼生辉。
当真是占尽风流,处处逼真。
那二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
江逾白心里早已掀起一片惊涛骇浪,但也知只是几个姑娘的瞎幻想。
见江逾白面色铁青,花绣有些后知后觉的尴尬。
毕竟江师兄和沈师兄曾经有过那么刻骨的爱恋,就算现在二人变成了泛泛之交的朋友,在知道了对方有了新欢后还是会黯然伤神的,更何况这新欢还是自己的表弟。
霎时,花绣便开始后悔当着江逾白的面说这事了,毕竟江逾白曾经传授过自己不少的养颜秘方。
还没愧疚完,便被旁边的小姐妹握住了手,“啊!看门口,沈师兄,沈师兄来了。”
“果然朝着这边来了。”
“……”
江逾白见这她们几个全都朝门口看去了,也不喂黎纤吃饭了,直接把剩下的半碗红豆粥倒在了面前的彩画上。
“白白。”黎纤愣住,直至望向江逾白。
“怎么,你想要这画吗?”江逾白问道。
“我想要那粥。”黎纤嘟起嘴,委屈得要命。
红豆入口即化,桂圆咬开便会渗出甜汁,里面还有他酥香的花生仁,总之这粥他喜欢的不得了,最关键的是他还没吃饱!
江逾白将黎纤拉至一旁,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你可知那画上的两人都是谁?”
黎纤撇撇嘴,伸出手指向那一席青衫:“这个是昨天带我来饭堂的。”
这人手劲大,昨晚扯得他痛得要命,不过后来给他买了花卷又告诉他白白被关的地方,两件事情便可以扯平了。
“另一个,没见过,我不认识。”黎纤诚恳道。
他虽没见过,但刚才江逾白看画中这人的时间略长,他就不开心,比吃了花绣给他的酸杏子还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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