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在家说自己的事,这些都是哈维尔自己跟踪调查得来的结论。
这天,哈维尔去迭戈常去的赌场打探,得知他赢了不少钱。按照迭戈往常的尿性, 他今晚必定会去酒吧流连,然后找个艳遇对象在外头鬼混到天亮。
于是哈维尔决定就是这个夜晚带妈妈离开。
搭乘当晚的航班, 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都看不到那个野蛮的恶棍。虽然临时购票价格会稍贵一些, 总比提前买了票却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脱身要好很多。
邵澜看着哈维尔翻箱倒柜帮她收拾衣物,不禁有些怔忡。
哈维尔之前确实跟他说过,会带她走。她只当作那是孩子的赌气话, 没想到他竟然是认真的。
十五年了,她跟迭戈结婚十五年,唯一的孩子都已经十四岁了。
她没有一刻不在悔恨,悔恨当初为什么当时没有看清。她被迭戈的甜言蜜语蛊惑, 在他俊美的外表和假意的温柔中泥足深陷。她早该在对方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强行标记她的时候看清楚对方的真面目, 却轻易被哄骗住了,甚至主动将婚期提前,糊里糊涂的嫁给对方。
她其实每天都给自己树立虚假的希望, 希望有朝一日能脱离这个苦海。
不是没有行动过,在哈维尔还很小的时候。她逃跑过不下上百次。
起初她抱着孩子跑, 总被抓回来,便觉得是不是因为带着孩子碍事, 干脆狠心舍下孩子一个人逃,却还是被抓回来。
用尽各种方法。
除非她能躲到迭戈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否则只要一打照面,她必然会一败涂地,像一团烂泥般屈服在对方面前。
她在想迭戈为什么不肯放过她呢?明明他有那么多的情人。
这个世上真的会有迭戈找不到的地方吗?为什么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被很快找到?
久而久之,邵澜彻底失去了信心。
她已经许久不再尝试了。
她夺下哈维尔手里的箱子,将里头自己的衣服通通都倒出来。再去哈维尔的房间,将他的衣服装进去。
她说:“孩子,你自己走吧。”
哈维尔不理解,为什么到这个关头母亲又改变主意了?
“我不能离开他,他是我的alpha,离开他我会死。”
——不要带上我,我会拖累你的。
哈维尔不想跟她争论,干脆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拽住她的手腕,将她直接拖出去。
衣服不想带就不想带吧,等到了那边再买。
邵澜想挣开他,但她身子太弱了,只能踉踉跄跄的跟着走。
她看着眼前孩子坚定的背影,眼泪默默流下来。
她为自己感到羞愧。
身为一个母亲,她为了解脱曾经咬牙放弃过自己的孩子。
但她的孩子却始终站在自己的身前。
她不再挣扎。
两人走到门口,门外却传来响动声。
母子俩惊疑不定的对视了一眼,一抬头,与烂醉如泥怀里搂着个年轻omega的迭戈撞了个正着。
他今晚确实去酒吧流连,但这次没把人带去酒店,而是带回了家里。
“你们,在做什么?”
迭戈陡然锐利的目光在母子俩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哈维尔手里的行李箱上。他带回来的情人察觉到气氛不对,第一时间撒手溜了。
“你们想跑?”
迭戈的铁拳猛然挥了过来,但醉意使他变得有些迟钝,这一拳被轻易避开。邵澜将哈维尔推到屋外,用身体挡在他身后,大声说:“孩子,你快走!能走一个算一个!”
下一秒,她便被迭戈重重打了一拳。
那拳劲太大,她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酒柜上,柜体倾斜,哗啦啦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动。
摆放其中的各种藏酒无一幸免,全都碎了。
迭戈感到了一阵心痛。痛到甚至忘记打人,第一时间扑过去,徒劳地试图抢救他的酒。
趁着这个空隙,哈维尔拽起地上的邵澜,试图带她走。
然而,迭戈猛然起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迭戈手里拿着个小药瓶,眯着眼确认上面的字迹。哈维尔瞥见瓶子上似乎写着“避孕”的字样,微微一愣。邵澜则忽然伸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哈维尔往外一推。
“快走!”
哈维尔被惯性带着跌出门外,回头却见迭戈像是疯了一般,朝邵澜扑了过去。
“臭xx,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那是邵澜藏在酒柜深处的避孕药。
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哈维尔,她始终没能孕育出第二个孩子的真正原因。
这是踩到迭戈的底线了。迭戈自认是个传统的alpha,他骨子里向往多子多福。而他的omega,那么温顺又柔弱的妻子,居然一直瞒着他在吃避孕药。
这一发现令他怒不可遏。
巨大的拳头重重落在omega身上。
迭戈失控了。
虽然多年来他一直处于失控的状态,但哈维尔知道,这次不一样,或许是酒精、或许是愤怒,他彻底失控了。
他知道自己再不阻止对方,母亲会被他打死的。
于是,哈维尔抡起了手边的椅子,朝迭戈的头部狠狠砸过去。
迭戈昏倒了。
哈维尔颤抖地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不知为何,他几乎想也没想的,又抡起椅子砸了下去。
这一击,是他之后面临指控的重要原因。
第一下可以说是为了保护母亲,但第二下的重击却令他陷入了无力自证的困境。
当他再度举起那把椅子,一只颤巍巍的手拽住了他的裤脚:“不,哈维尔,够了……”
哈维尔颤抖着放下椅子,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被血雾笼罩。
他没再理会血泊里的迭戈,跟母亲两人稍微收拾身上的狼藉,拿起证件和行李,匆匆离开了这个家。
他们按照原计划打车前往机场,母子俩坐在计程车后排,彼此都沉默着。
“我们可以去一个海边的小镇,重新开始。”邵澜轻声说,她的手始终握着哈维尔的,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汲取勇气。
哈维尔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当他们抵达机场,被警方拦下时,母子两人都没有感到很意外。
冰冷的手铐锁住了他们的手腕,警灯闪烁,红蓝光影印在他们平静的脸上。
母子俩被带回警局拘留,之后便是一轮接着一轮的审讯。
迭戈没有死,但他重伤昏迷、至今未醒。
事发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哈维尔被要求一遍又一遍的回忆。母子俩都争相承认重伤迭戈的人是自己,但警方的调查很快给出结果,他们从那把椅子上成功提取了哈维尔的指纹和血迹。
证据确凿,邵澜被释放,而哈维尔则被检方起诉,很有可能面临5年以上的牢狱之灾。
这还是邵澜到处奔走争取的最好结果。
母子俩几乎绝望了。这个时候,被拘禁的哈维尔被看守警察告知,他有一名访客。
哈维尔不清楚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愿意来看望自己,当他走进探视室看清对方的模样,不禁意外地睁大了眼。
“哈维尔,你好。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就不自我介绍了。”
“是的,少爷。”
那是,顾家的继承人,不久之前曾在顾家大宅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十多岁的omega少爷。
顾轻渔却皱了皱眉,直言拒绝:“不要喊我少爷。”
哈维尔犹豫了一下,那喊什么,姓名吗?看着对方即便坐在昏暗牢狱的探视室内,依旧浑身仿佛发着光的样子,不知为何,他没敢那么做。
于是他含糊地说:“你好。”
哈维尔不清楚对方的来意,只得狐疑地在透明隔板的这一头坐下。
“这是我带来的律师,他可以帮你。”顾少爷的身边有一个西装革履的成年人。
哈维尔十分意外,不明白为什么,毕竟素昧平生,他竟然愿意帮助自己。
但顾轻渔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说完这些,就不再多言。
剩下的交谈,都在律师跟哈维尔之间进行。哈维尔虽然困惑,但他更不想被这样继续关着。他们谈了挺久,期间哈维尔悄悄看了几眼顾轻渔,原以为他在这种枯燥的谈话中,多少会流露些许不耐烦。
事实上并没有。
顾轻渔显然并没怎么听他们的对话,目光在探视室内随意的打量着。
气定神闲。
仿佛这并非监狱,而是什么环境优雅的咖啡厅。
他似乎并不认为哈维尔眼前的困境算什么难题,也不觉得在一个美好的下午把光阴浪费在这逼仄的探视室有什么不妥。
当律师起身时,哈维尔觉得他原本已经跌入谷底的人生重新看到了希望。
他喊住起身准备离开的顾轻渔:“少……顾先生,您为什么帮我?”
顾轻渔似乎对他的称呼很是满意,回头笑了笑,看向他:“等你出来时,就知道了。”
哈维尔看着他唇畔的笑容,一时陷入怔忡。
……
几分钟后,顾轻渔走出监狱大门,管家黄世达正在门口等他。
他恭敬地迎接上去,口中难免有几分心疼:“这种地方,您派我们去就好,何必亲自进去?”
顾轻渔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哈维尔是个不错的人才,顾轻渔看过他的所有资料。他有着一颗聪明的头脑,这从他在竞争激烈的学校从未跌出榜首的成绩可以看出来。而且。他很有赚钱的头脑,利用有限的时间和成本,连续多年都维持着不错的现金收入,支撑母亲和自己的开支并富有盈余。
但若只凭这些,哈维尔并不足以引起顾轻渔的重视。
事实上,那次商绍临安排的相亲之后,在场所有的alpha都被调查得一清二楚,哈维尔的经历比较耀眼,却也只是在他案头摆着。
商绍临的歪主意,误打误撞,给了顾轻渔一些灵感。
他觉得自己确实有必要培养一批同龄人跟在身边。
只是,哈维尔是个alpha这件事让他很在意,虽然他还没分化。从小的经历,令顾轻渔对alpha的防备已经刻在骨子里。
他挑选了很多优秀的beta甚至omega,身边聚集起他所能搜罗到的,尽可能多的人才。
他早就把哈维尔抛在脑后,但一次偶然听说,这家伙因为重伤家暴的生父而面临起诉即将入狱时,顾轻渔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不仅决定派人帮他脱身,甚至亲自露面,只为叫他深深记住这个人情。
第27章
这天早晨起床, 顾轻渔感到久违的心浮气躁。
被这种感觉折磨了多年,甚至不必细想,他就知道。
是上次的标记失效了。
他为逝去的短暂自由默哀三秒。
之后用了一支抑制剂。
走到楼下时, 不意外邵言已经等在那里。
这么多年来,他只要身处自己所在的城市,每天都必然会来见他。
即便是他不去公司的日子,不必接送,也必定要来汇报请示一番的。
顾轻渔淡淡看了他一眼, 经过他身边,走到餐厅坐下。
空气中飘来一丝不寻常的omega信息素气息。独属于alpha灵敏的嗅觉没有错过这个信号, 邵言跟上去的脚步不禁顿了下,看向顾轻渔的目光深了几分。
他们面对面吃早餐。
顾轻渔吃了几口淡粥, 面包咬了一个边角。
跟前些时日难得好起来的胃口差别很大。
邵言默默递上牛奶。
顾轻渔皱眉看了一眼,还是接过去,也只喝了半杯。
早餐后, 邵言问:“您今天去公司吗?”
若是往日,顾轻渔多半就不去了。
情热期做什么都没精神,效率很低。他不想做低效的事,与其在那耗费时间, 不如用来安心休息。
但最近情况不太一样。
对于将工作完全放手交给邵言这件事, 他变得不太放心。
思忖片刻,他没什么精神地回答:“我去。”
邵言有点担心他的情况,却终究没说什么。
横竖有他跟着。
这一天过得波澜不惊。
只是邵言下班前去顾轻渔办公室接他下班的时候, 无意间瞥见空荡许久的垃圾篓中,静静躺着一支抑制剂瓶子。
他眼神微动。
两人驱车回到顾宅, 邵言跟前几天一样,磨磨蹭蹭, 找各种借口不肯离开。
留下来一起用的晚餐。
顾轻渔似乎对此已经习惯了,横竖不缺他的一双筷子。
只是今天精神格外不济。
连挤兑挤兑他,与他斗斗嘴的心思都歇了。
平日吃完饭,顾轻渔会在院子里走个把钟头消消食,若是有余兴,还会下泳池游几圈。而邵言总是陪在左右,或说些公事,或安静跟着。
顾轻渔起初试图赶他离开,次数多了,也便懒得说了。
但他今天却吃得格外少,筷子都没动几下,自然就没什么消食的心思。
放下筷子便上楼去了。
邵言看着他的背影,强压住紧紧跟上去的冲动,在楼下坐了好一阵子。
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或许他应该去看看。虽然,那支抑制剂是很明显的拒绝信号,可先生的情况他无法放心。
况且,他便是要离开,也得先去报备一声不是。
邵言于是上了楼。
主卧的门虚掩着,他敲了敲无人应,试探着推开,并没见到人,浴室里传出隐约的水声。
信息素的气味比起早上更为浓郁了,用过抑制剂还是这样么?
邵言喉头滚了滚,告诉自己,他只是想确认一下先生究竟怎么样。
他抬脚朝浴室方向走去。
这边的门也是开的。
先生就在这里,他裹着白绸睡袍站在镜子前,黑发微湿。
顾轻渔透过镜子与他对视,邵言伸手想接过他的毛巾帮他擦干头发,像以往每一次那样。
顾轻渔却轻轻让了让,明确的拒绝了。邵言的手微顿,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能徒劳的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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