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温润尔雅,以及聪颖的天资,很快就在宗门之中出名,吸引了许多人羡慕喜爱,一度让他们忘却了萧玉折只是外门弟子。
他如今在宗门的地位,与几年前大相径庭,甚至连几个师姐也开始频繁的示好,但都被他刻意疏远了。
或许只有一点没变,那就是他待人接物,还是若有若无的冷淡,叫人难以真正接近。反观他在修炼上,比以往更加勤奋,不骄不躁,连师父也对他赞不绝口,不久后钦点他为亲传弟子。
陶执都不禁感叹,自己的光芒逐渐不如他。
直到很久以后,陶执才知道师父一生只收了三个亲传弟子,大师兄和他在前,而萧师弟是最后一个。
两年后的某一天,师父听闻曾经的挚友谢则,如今重病不起。
谢则出身名门,年少时广结好友,情史丰富,人生颇具传奇色彩,只是修为至元婴期后,却带着家人常年隐居在荷州。
师父本想亲自去探望,奈何已经定好闭关之日,而且宗内事务繁多只能作罢。
思来想去,他决定让陶执带上灵丹,代自己去荷州看望挚友。
萧玉折与陶执形影不离,自然也找“历练”的借口,与其一齐下了山。
因为担忧谢老的病情,他们御剑加速前进,不过三日便抵达了荷州,非常顺利地到了谢家。
谢则年老昏花,形骨消瘦,这几年病榻缠绵,此刻连陶执和清飞文都分不清。
“谢伯父,我师父有事来不了,派了我过来探望您。”
陶执先是客套了几句,然后将师父亲炼的丹药拿了出来。
谢家的小公子接过去,到病榻跟前给谢则喂了下去。
“是小执啊,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谢则半睁开眼睛,声音虚弱,抬起手想摸他的脸。
陶执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谢伯父,是我。”
“小执啊,你能来看我,我这心里就很高兴。”
谢则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也许是吃了药的缘故,说话也变得健谈起来。
“你今年也二十有一了吧?”
陶执乖乖点点头。
然后,谢则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也应当成家立业了吧?不知娶的是谁家的小姐,家世如何,现在家中几个孩子?”
“……”陶执两眼茫然。
“谢师伯,我师兄尚未娶妻。”
谢则闻声偏过头看萧玉折,虽然他视野模糊,但是仍能看出来,这是个气质不俗的少年。
他没有细究其中猫腻,而是略责怪地看向陶执:“什么,你竟然还没成家?!”
接着,颤抖着手拉住谢小公子,说道:“我小儿子年纪与你相仿,不仅娶了贤妻,今年还给我添了第三个孙子。”
“……”
陶执见他意识已然恢复,担心继续被问及婚事,于是找了个机会,拉萧玉折就立即走人。
他刚踏出谢家便抱着手臂,摇头道:“什么心仪的姑娘,成日在仙门修炼,哪有谈情说爱的机会啊?”
整日对着一群大老爷们,师姐们也完全只能他是弟弟,他们只有打闹贫嘴的份,半点异样心思都不可能。
“谈情说爱?”萧玉折仔细咀嚼了一遍。
陶执笑容戏谑,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赞许地点头道:“你要是有心仪的姑娘,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萧玉折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低声道:“不是姑娘,也能明白道理。”
“什么?”陶执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但是,萧玉折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了。
再过几日,荷州便会举办花灯会,两人难得出来一趟,于是决定留下来,逛完花灯再启程回宗门。
今夜的花灯会热闹非凡,绚丽的光芒各处绽放,将整个荷州照得灯火通明,呈现出一片繁荣盛世的景象。
陶执跟萧玉折逛完集市,听了折戏,又尝遍了当地特产,步伐才逐渐悠闲起来,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师兄,你想去那边看看吗?”
陶执问声看过去,发现萧玉折指的是天河对岸,那里建了一座月老庙,专供情侣之间祈福还愿。
他眼里也有几分好奇,但是肚子却涨得很,果然人不能吃太饱。
这会儿还有点尴尬,他沉默地摸着鼓鼓的肚皮,心中十分惋惜。
“我……想先去那里坐坐。”他违心地看向不远处,一个漂亮的小凉亭,此时里面没有人。
“都听师兄的。”萧玉折浅浅地笑道。
陶执忽然发现,今夜跟萧玉折一起,见到对方笑容的次数,竟然比往常要多,因此……格外的赏心悦目。
“师兄觉得我好看?”萧玉折语气中透着愉悦。
陶执诚实地点点头。
萧玉折笑容愈深,眼神也燃起了几分兴味。
“师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花灯节啊。”
萧玉折抿了抿唇,眼底有些暗淡:“你再仔细想想。”
“……还有别的节日?”
“……”
陶执瞥见他失望的样子,心里在发笑,但是面上还是装得无辜,要有多气人就有多气人。
萧玉折轻叹了一声,今日亦是他的生辰,原以为师兄会记得,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苦涩地笑了笑,罢了,能共赏花灯也是件美事。
“喏。”陶执含笑的声音传来,“生日快乐。”
萧玉折倏然抬起眼眸,就看到了悬在面前的一块玉佩,轻轻晃了晃。
玉佩色泽莹白透亮,精致地雕刻着闲云仙鹤的形状,仙鹤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瞬便要乘风而去。
萧玉折心里又惊又喜,可是目光往上时,发现拿着玉佩的手指添了几道伤痕。
“这是师兄亲手做的?”
“闲暇时随便雕的。”
才不是随便雕的,他跟着一位手艺好的师兄学着做,废了一百多块玉石,最后才雕出来这一个。
陶执将手指藏到袖口里,面上假装若无其事,语气带着一丝紧张问:“是不是很丑?”
“师兄多虑了,我很喜欢。”
萧玉折睫羽颤动,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心间被一种柔软的情感充斥。
他好喜欢这样的师兄,嘴上不在乎,其实是个格外认真的人。
好喜欢……
萧玉折蓦然愣住,他手指间摩挲着玉佩,冰凉温润,可心口却滚烫炽热,像是被悄悄放了把火,瞬间星火燎原。
街市上有情人一对对,他们看彼此的眼睛,都流露着爱意,在这个节日里,赠送心仪之人礼物,便可得到神明祝福,天长地久。
此刻,耳畔传来一道道震天声响,所有人都抬头仰望,明亮温暖的光芒照得人愈发闪耀。
天空中噼里啪啦绽放了烟火,绚丽的色彩此起彼伏,点缀了漫漫寂寥的黑夜。
萧玉折侧眸看了他许久,心念一动,鬼迷心窍地转过身,将他的脸慢慢转正。
陶执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越来越近,“阿折,你……”
这是在干什么?
唇上印下一片柔软,微凉的触感,还带着淡淡的冷香。
那一瞬间,陶执分不清是自己脑袋轰鸣,还是天上的烟火在炸响,反正他眼前短暂的被白光充盈。
片刻后,天空的烟火停止了,萧玉折也放开了他。
他脸上泛着红晕,眼眸的情愫未褪,连呼吸都是急促的,忽然目光瞥见陶执水润的嘴唇,俊美的面容愈发炙热。
“师兄,我心悦你。”他眸光偏执笃定,嗓音喑哑道。
陶执也好不到哪去,他微微张着嘴,惊愕地看着面前的人。
然后,他就反应过来,刚才听到了什么话。
他眨巴眨巴眼睛,心脏突突直跳,萧玉折怎么会心悦自己?什么时候的事……
所以,他现在是在等自己回答?
空气陷入诡异的寂静,两人两相对望,还是陶执受不了那样的眼神,温柔中闪烁着希冀的光。
这……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陶执移开了目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有点饿了,去那边买些甜点回来。”
他似乎忘了自己吃遍了街市上的美食,怎么可能还会饿?
但是萧玉折没有说穿,而是颔首笑道:“师兄尽管去,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句话以后会带给自己无限痛苦,因为师兄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若是能够重来,他一定会挽留师兄。
萧玉折心脏突然抽痛,继而涌上了莫名的后怕恐惧之感,他脸色微白,下意识抬眸看向师兄的背影。
师兄已经走下那座石桥,淹没在人山人海里。
那种奇异的感觉瞬间消失,就好像只是偶然心悸般。
萧玉折按照约定,在凉亭里等着,心想自己此举或许太冲动,万一吓到了师兄怎么办?
等师兄回来,也不必一定要个答案,给他足够的时间考虑也不迟,无论多长时间自己都等得起。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就算陶执在店里吃完甜点,也该回来了。
可是,他还是没有出现。
时间一点点流逝,街市上逐渐人去楼空,空荡荡的凉亭里,只剩下萧玉折驻足不前。
月色清寒透骨,浸凉了一颗炽热的心,萧玉折感觉手指僵硬,甚至都感觉不到冰冷。
他的四师兄消失了。
次日,他收到一只飞雁传书,那是大师兄写的急信:宗门突然被魔头偷袭,危在旦夕,希望你二人速回。
书信的右下角,沾染了斑驳的血迹。
第84章
夜色朦胧, 风中透着几分萧瑟,人群皆往赶往热闹之地,唯有一人独往灯火阑珊处。
陶执忍着身体颤抖, 向小贩买了一包炒板栗。
板栗的香味扑面而来,空气中飘散的热度, 让他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他搓热了手心, 哈了口暖气, 然后打算原路返回。
可是这条路却很长,而且越走附近的行人越少, 凛冽的风呼呼地吹过, 开阔的大道显得异常的冷清。
天边倏然飞过一柄剑, 上面隐约有个人, 衣块飘飘仙风道骨, 陶执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竟然是管朔。
“大师兄?”陶执心中惊喜,立即挥手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剑身停在他面前,管朔朝陶执伸出了手,笑容憨厚道:
“师父叫我过来接你,快随我上来。”
见他脸上有几分犹疑, 补充道:“我和三师弟一起来,他方才带上萧师弟先走了。”
闻言,陶执才放下心, 抓住对方的手跃上飞剑。
他一边吃着板栗,一边好奇地问道:“不知宗门发生了什么事?”
管朔站在前面御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感觉大师兄更沉默寡言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搭理他。
“宗门有难, 你还有心情跟着萧师弟厮混,可是不愿意跟我回去?”
陶执咬板栗的手僵住,他愣愣地看向大师兄,重新将板栗丢回了袋子里。
大师兄向来纵容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斥责,难道宗门真的出了大事?
他顿时也没有胃口了,怀里的板栗渐渐冷却,脚下的飞剑速度加快,穿过层层乌云,即将离开荷州。
但是,在散开的乌云之下,他看到了热闹的街市,看到了那间小凉亭,萧玉折坐在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他刚想抬头问大师兄,便迎面飞来一团黑雾,接着两眼发黑。
不知昏迷了多久,陶执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盏灯,那暖黄的灯光慢慢融化,最后喷涌出无数火星子。
火星子又蔓延成河,咕嘟咕嘟的冒泡,热气如波浪般横扫而来,这里就像是正在燃烧的岩浆。
高高竖起的两面墙壁,烧得火红如烙铁,将岩浆彻底隔离开来。
这里不是人界,到底是什么地方?
陶执心里感到不安,他身体害怕地颤抖,就好像从前来过,留下过深刻的痛苦记忆。
“你就是清飞文的弟子——陶执?”
头顶传来一道年老沧桑的声音,陶执抬头便看到,天空中闪烁着不详的红光。
……是一颗心脏在说话?
陶执不禁后退了一步,衣袖不留心碰到墙壁,瞬间就被烧掉了部分。
“呵呵,这里是魔界神圣之地,欢迎你的到来。”
他记得这个语调,回想起昏迷前看到的一幕,“我在荷州看到萧师弟了,你……根本不是大师兄,带我来魔界干什么!”
师父曾告诉过他,魔界就是万恶之源,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任何一个魔修说的话都不能相信。
那个邪恶的声音说道:“当然是借你之力,一举铲除浮仙宗,将来再直捣万重宗,本尊才能统御修真界。”
至于为什么先拿浮仙宗开刀,一方面万重宗不是省油的灯,另一方面浮仙宗在仙门中地位越来越高,若是放任不管,岂不是也要威胁到我魔界了!
“呸,痴心妄想!”陶执明白他的企图后,面露嫌恶:“我师父可是当世剑尊,你不可能得逞。”
“我不可能得逞,可是你可以啊……”那声音奸邪可怖,森森笑了起来。
陶执愣了一下,尚未琢磨出是什么意思,便感觉丹田骤然破裂,剧烈的疼痛让他意识逐渐虚无。
他要死了吗?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陶执’。”
……
清晨的浮仙宗山门巍峨,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白雾,衬得附近的草木愈发葱郁润泽。
待那白雾渐渐散去,洒扫的弟子瞥见门口伫立着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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