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
他心里好奇的很,然后悄悄趴在门框上,往里头看去,只见他家仙君仍然坐在案桌前,身姿清雅卓绝,形象崇高雄伟……
如果忽略身上浸湿的半边衣裳,那还是十分符合的。
萧玉折一双黑瞳,如泡在寒潭里的曜石,表面泛着清凌凌的光。
他下颌弧度冷硬,刀子似的目光往门口一瞥,“好看吗?”
窦祯腿一哆嗦,绊倒门槛后直接五体投地,语无伦次地开口:
“尊上饶命,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要命了,真要命了!
与此同时,陶执也感觉死期已到,因为他刚才不小心甩了仙君一身水。
对方也没想到他敢这么做,便没来得及设防。
但是在强大的恐惧面前,陶执还是感到一丝愤怒,都是糟老头子太过分,逼他喝水喝得发胀就算了,竟然还动手捏?这谁能忍?
堂堂一个仙君,净干这种事?他反击了一回,死了也值当。
萧玉折眼里的笑意,让他打了个寒颤,只听其声音淡淡地飘来:
“平时青莲入药,需要什么顺序?”
窦祯愣了愣,这是什么死法?他咽了咽口水回答道:
“共分为两大步骤,先用药物水制,洗、泡、润、漂,再切割或粉碎,从炼丹炉烘干水分,最后一步是风干处理。”
陶执脑壳嗡嗡的,这些字眼他都认得,就是组合起来就成了天书了。
他慢腾腾凑到花盆边缘,低声下气地说道:“仙君……我知错了。”
他后知后觉,自己能说话了!那他这算是恩将仇报吗?
萧玉折沉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开口道:
“去找车灏领罚。”
窦祯脸上又恢复了生机,“谢、谢尊上饶命!!”
然后,就头也不抬地走了。
谁爱便成莲花干,就让谁去吧!
萧玉折半倚着座椅,伸出手放在花盆边沿,慢条斯理地等着。
陶执一咬牙,决定暂时委屈一下自己,他抓住对方一根手指,然后攀附其上,不时地停留一会儿,把皮肤上的水渍吸干。
萧玉折没有阻止它这么做,用术法烘干更快就是了。
就像是被小心翼翼讨好一样,这小东西认错的模样,莫名透着股乖巧温顺的味道。
片刻后,他两指捏着青莲,从身上摘下来。
“咚”的一声,丢进了水里。
青莲没有立刻浮上来,萧玉折挑了挑眉,看着它慢慢把玉坠顶出水面。
小东西,还算识相。
“为什么不去翰辰书院?”他漫不经心问道。
陶执不假思索道:“仙君待我最好,我想留在仙君身边。”
“好?”萧玉折眼里染上几分冷意。
“方才我确实想杀了你,也算是待你‘好’吗?”
陶执心有余悸,勉强道:“仙君这不是没动手嘛。”
闻言,萧玉折极轻地笑了一下。
“你可知我为何执着养一池青莲?”
三百年来,园内花草死了又生,只有那池青莲获此殊荣,能终日安稳地活着。
萧玉折恍然间觉察,是自己习惯这么做了。
这个问题他没打算从青莲身上得到答案。
“你若安心修炼,不走旁门左道,你想继续留在园子里当一朵花,还是在浮仙宗步步飞升……”
“全由你选择。”
陶执咂摸了下意思,心想这是让他走后门?
如果他真是什么都不懂的新手,这样的通天大道铺在面前,绝对要对仙君感激涕零。
不过,走后门也不是不行啊。
他可以学会浮仙宗的本事,然后潜入藏着万卷书的宝相阁,找到关于神箭的信息,最好有关如何取下神箭的方法。
要真有那一天,浮仙宗就完蛋了!至于北衡仙君这个傻子,一定会对今日的决定悔青肠子。
这么一想,陶执就乐得花瓣乱颤。
“哈哈……”他忽然收住了声,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
正当他以为又会受到惩罚的时候,萧玉折却掸了掸衣摆,从椅子上站起来,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
一阵风再次穿过长廊,风铃又响了一遍。
……
夜色降临的时候,窦祯重新回到紫阳殿。
窦祯去领了二十鞭子,上完药才想起什么事,青莲死活不归他管,但是事实如何还是看一眼为好。
回到紫阳殿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而那抹黄色倒是分外显眼。
他把青莲带回去,一路上骂骂咧咧的。
“你还没死啊?”
“……”陶执凉凉回嘴,“这不是该问你?”
两人好巧不巧,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撞上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仙君心怀不轨!”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仙君面前,笑得他妈比女人还骚。”
“……”
这孩子脑补了些什么?
第5章
反正回去之后,陶执和窦祯相看两厌,尤其是他俩还必须朝夕相处。
“吃吧。”
窦祯敷衍地倒了灵液,没好气地说。
“近日不见楚临师兄,他去哪儿了?”
窦祯刚想说话,就听陶执阴阳怪气地说:“他当了内门弟子,怎么好天天往花园里跑!”
这一下就戳到心窝上了,他皱着眉头说,“我迟早也会成为内门弟子。”
“呵呵。”
“你太过分,怎么能嘲笑我,难道你觉得我做不到吗?”窦祯怒目而视。
“我可什么都没说。”
“……”果然,还没变成人,只是会开口说话,就这么惹人厌了!
偏偏跟青莲吵嘴完了,他还得伺候大爷一样,巴巴回去投喂三餐。
窦祯颇感到糟心。
忽然,他心念一动,自己没办法叫青莲闭嘴,那是明面上不许。
那要是暗地里教训一顿,又有谁知道呢?
他打开储物戒指,在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找到了一只色彩绚烂的鱼缸。
水面上泛起一层波澜,一条肥美的金色锦鲤游了一圈。
这是他爹留给他的“利器” 。
窦祯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心想就让你去把它收拾一顿吧。
到了次日下午,他如同平时那般来到了水池旁边,舀了一瓢灵液,慢吞吞地倒着。
水池的位置最好,金灿灿的阳光照下来温暖又舒适,水面波光粼粼,青莲正悠闲地漂浮。
陶执忽然感觉自己是只米虫,不需要刻苦修炼,就能通过时间增进修为。
而且,他感觉近日丹田隐约有异动,或许即将有所突破。
“小青莲,之前是我说话冲了点,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陶执愣了一下,这小子吃错药了?
“我郑重地向你道歉。”
“……”陶执表情略微不自然,好在对方看不见,他开口道:“道歉……道歉就不必了,我可不觉得应该原谅你什么。”
他能欺负别人,把对方骂的狗血淋头,就是听不得这种服软的话。
况且,这小子看起来比他小多了,何必跟他一般计较?往后不欺负他便是。
可是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就像是挑刺刁难一样,窦祯低着眉眼底掠过一丝不忿。
他暗自咬牙,脸上却露出笑脸:“光说没有诚意,我为你吹首曲子吧,此处僻静无聊,正好能打发时间。”
“呃……”这倒不必。
陶执心里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就看见对方从怀里掏出来一根竹笛,两眼期许地望着他:“你想听什么曲子,欢快的还是悲伤的?”
“……随便吧。”
窦祯把竹笛放在唇下,姿势极为标准,表情严肃地吹起了笛子。
陶执本以为会是魔音贯耳,但事实上却打了他的脸。
窦祯吹的曲子风格婉转哀伤,缠绵悱恻,跟他本人的画风有天壤之别,其中的情感和艺术性,顿时冲刷了陶执毫无防备的心智。
那种感觉……就像是漫无目的地沉浮在海洋之上。
一曲过后,陶执恍然回神,怔怔地问道:“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这是《乐逍遥》,凡是浮仙宗的弟子都会吹奏。”窦祯想了想,笑着补充道:“这是尊上的命令,要求我们人人会吹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是仙君所作?”
窦祯摇了摇头,“是四师叔。”
“他是何人?”浮仙宗还有这号人?
“不知名头,尊上从不让人议论他……小声点,上一个敢谈论此事的人,现在坟头草都这么高了!”窦祯说着还表情夸张起来,做手势比了比胸口的高度。
“……”陶执心想,他埋土里不会长草,只会开花。
“照你这么说,仙君一定很在乎他。”
窦祯脸色一阵青白,“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发现不大可能,就比如说阿绿这件事。”
陶执兴趣挑了起来,“这关阿绿什么事?”
阿绿被罚去尽数修为,这是放在明面上的决定,倒是可以说得。
“据说……是因为那位喜欢蝴蝶兰,所以园子里才有了阿绿,阿绿越长越大,修为也越来越高,可是她不愿意离开园子,尊上便将她留下来。”
“三百年的时间,也该有点感情了吧?或许阿绿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事实证明尊上薄情寡义,想杀就杀。”
“所以,你也别自作多情,没事想想阿绿。”窦祯在说话的时候,弯腰用水瓢倒着灵液,在掌心中掉下一只红色小家伙。
这个角度绝对隐秘,而且落水的声音微不可闻,同时陶执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不曾发觉。
“外界都说仙君悲天悯人,大爱苍生,救世传说一段又一段,但是那只是大多数崇拜者的想象罢了。”
“……”陶执忽然疑惑道,“那你不害怕吗?还是说你们犯错可宽容处置?”
“宽容?”窦祯苦涩地一笑,他背上还疼着呢。
陶执也想起那茬,这是在伤口上撒盐,补救道:“咳咳,不好意思……”
“没事儿,习惯就好。”
窦祯发出“嘶”的一声,扶着腰一脸惨白:“哎,忘记上药了。”
然后,便不与陶执闲聊,转身兀自离开园子,估计是回屋上药了。
陶执沐浴在阳光里,心中却有了另一个疑问,那位“四师叔”是什么来头?
仙君冷酷无情,却对他念念不忘,还记得人家喜好,连门下一干弟子也要学小曲儿记住他……
这不是暗恋人家吧?
陶执浑身花瓣一哆嗦,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但是联想到仙君那张冷漠的臭脸。
顶着“暗恋”二字,就让他恶寒够够了。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空气中莫名多了几分萧瑟,微凉的风吹过池面,树枝投下的影子耸动着,好像藏着小动物似的。
陶执对外界反应迟钝,他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不时地晃悠着花瓣底座,享受着这段午后时光。
突然,他不经意低头一看,然后就对上了一双火红色的眼睛。
水面下,光是头就比他大三倍的家伙,正目光凶恶盯着他,并缓缓张开了满口獠牙。
陶执本能往旁边躲,接着一片巨大的浪花扑向他刚才的地方,一簇火苗的颜色跃至水面上空,再猛地一头扎下来。
一颗青莲被咬下半边身体,只可怜地露出莲心,残碎的花瓣飘在水面上,不多时十几颗青莲都被糟蹋了个遍。
陶执也看清了罪魁祸首,是一条胆大包天的金鲤鱼!
他藏在诸多青莲之中,一时半会儿对方也找不到,可是金鲤鱼却只是破坏青莲,而不去吃掉它们。
反倒是来回梭巡,确实是冲着他来的。
这池子里他最清楚不过,绝不可能藏有鲤鱼这种活物,那就只有……窦祯干的!
想到这里陶执就气不打一处来,原来刚才道歉、吹笛子全是假的,就是想借机报复他。
浮仙宗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陶执这么想着,身体已经飘到了水池边缘,还未等他实施逃跑计划,就眼睁睁看着水下迅速朝他飞窜的一个影子。
把他顶飞了。
青莲被抛向半空,呈一道弧线飞到水池中央,然后脑袋朝下扎进水里。
“……”他奶奶的欺人太甚!
他刚刚冒出头,就被金鲤鱼一尾巴拍进了水里。
明显是在戏弄他。
金色鲤鱼慢悠悠地游,圆圆的眼睛冒着幽光,它看起来就像是能一口吞下青莲,可是却碍于命令不敢下嘴。
于是,金鲤鱼咬下旁边的一瓣花,吧唧吧唧地吞吃下腹。
增进的修为使它的腹部鳞片红光闪烁。
陶执估摸双方敌人实力,这条金鲤鱼应当有筑基后期修为,而他……堪堪练气期,硬拼不可能赢。
就在双方势力悬殊之际,那条粗壮充满力量的尾巴,带着不可抗拒的自信,再一次朝青莲砸下来。
这一次,青莲将全部花瓣吸附在尾巴上面,金鲤鱼顿感吃痛,随即尾巴用力把青莲摔在池壁上。
水面向外晕开一抹血色,还有数片鱼鳞,那条金鲤鱼尾巴上秃了一块,丑陋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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