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打从自己住进东宫,萧永宁好像还一次都没去过。姑娘们都把他当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看着时间还早,季澜便在院子里等萧永宁。
月亮渐渐爬上树梢,将人的影子拉得修长。
萧永宁差不多三更天才回府。
“外朝使臣要来,看来孤又得犯点错误了。”
汪德喜:“接待使臣是太子的职责。要是被二皇子殿下抢去了,那皇上想改立太子的传闻就更收不住了。”
萧永宁:“孤才不想去出这种风头,更不想去接待无聊的人。萧永胜想去就让他去。只要兵权在卫家手里,他怎么蹦跶都只是跳梁小丑。”
两人说着走进内院,却看见院子里多了个人影。
“封励,为何让他留着孤的院里?”萧永宁有些不悦。
封励指了指食盒:“太傅大人特意做了菜给殿下尝尝。属下也是念他一片好心。”
“他几时来的?”萧永宁的语气好了些。
封励:“等了快两个时辰了,也睡了两个时辰。殿下放心,他没听见什么。”
萧永宁:“听见又怎么了?孤还怕他告状?”
封励狗腿赔笑:“咱殿下怕过谁?”
“自去领二十板子,长长记性。”萧永宁冷冰冰地说。
封励一脸委屈,苦哈哈地领板子去了。
季澜的确睡着了,汪德喜喊醒他的时候,季澜还在梦里啃辣鸡腿。
冷不丁看见萧永宁,季澜一时没回过神来,倒是萧永宁先开了口:“太傅这么晚还不回房?”
“我等你回来吃饭。”季澜刚醒,压根没注意用词。
萧永宁微微愣了一下,居然没计较。“太傅做了什么菜?”
“有殿下最爱吃的辣子鸡,麻婆豆腐,还有几样小菜。”
“嗯,正好孤也饿了。”萧永宁说着往屋里走。
季澜提起食盒才想起来菜凉了,忙道:“殿下稍等,臣去热热。”
萧永宁:“不必了。凉的也能吃。汪德喜,去热壶酒来。”
“是。”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季澜把菜一一摆上桌,对萧永宁道:“多谢殿下替家母安排住处。”
“小事情。”萧永宁话锋一转,“太傅知道今晚孤去哪里了吗?”
季澜:“知道。”
萧永宁:“那太傅不打算劝谏孤吗?”
劝谏什么?
季澜知道那听月楼其实是萧永宁收集情报的地方,大半夜还搞事业的老板有什么好劝谏的?
劝谏他离听月楼里的暗桩远点吗?那可是将来萧永宁的侧妃。自己是有多大毛病才会去得罪未来的老板娘。
季澜表忠心:“殿下行事自有分寸。殿下做任何事,臣都不会怀疑,只会照办。”
萧永宁用手指骨节敲了敲桌子:“好。太傅今夜的话,孤记下了。”
汪德喜拿了壶酒来,替二人满上。
季澜一尝,就知道是顶级的女儿红。“听说绍兴风俗,每当女儿出生,父亲就会在院子里埋下一坛女儿红。殿下这坛酒的主人怕是一辈子没嫁出去?”
萧永宁:“孤怎么没听说过这风俗?”
季澜:“因为是臣临时瞎编的。”
萧永宁:……
季澜:“殿下莫怪,臣自罚三杯。”
萧永宁:“怕不是太傅想喝酒,故意的吧。”
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不知不觉,两人喝到了天亮。
汪德喜提醒道:“太傅大人该去上朝了。”
季澜:“今日不上朝。”
汪德喜恍然大悟:“哎呀,看我这记性。今日休沐,太傅大人打算上哪儿逛逛?”
季澜:“殿下赐了院子,臣打算去买几个婢女伺候家母。”
萧永宁一听,忽然说:“买婢女,城南蒋家牙行最好,个个都漂亮。”
季澜:“漂不漂亮无所谓,关键是能干活,心细些。”
萧永宁笑:“你是心疼钱吧?放心,孤替你出。”
又买房子又买丫鬟,这么好的老板哪里找?
不花钱的好事季澜怎么可能错过?当即谢了萧永宁,往蒋家牙行去了。
萧永宁:“汪德喜,把玉夕送到蒋家牙行去,吩咐管事的务必让季澜选上她。”
汪德喜:“是。可玉夕姑娘是一等一的探子,放在太傅身边监视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萧永宁:“谁说孤要监视他?孤只是想经他的手送出去而已。”
汪德喜秒懂:“殿下英明。”
第08章 考校
蒋家牙行果然如萧永宁所说,又大又气派,连管事的都长得很好看。
季澜一进门便扫了眼价格表。
一等婢女五百两一个,最便宜的末等也得一百两。
要不是有财大气粗的太子爷撑腰,季澜绝对掉头就走。
管事的一看见季澜便迎上来:“太傅大人,您来选婢女吗?”
“你怎么知道我?”季澜今天并没有穿官服。
管事的笑颜如花:“太傅大人文采风流,奴家在文昌楼一睹您的风采竟日夜思念,难以忘怀。”
啧啧啧,这吹捧的本事,难怪卖这么贵也有人上门。
季澜:“原来如此。我今日想找个婢女伺候家母和妹子。你带几个能干的上来,让我好好挑一挑。”
管事的:“哎呀,您来得可真不巧。昨日王大人刚挑走一批,一个都没剩下了。”
“啊?一个都没有?”
管事的:“大人莫急。早上刚到了一个好的,人呀,水灵得很。我带上来让您瞧瞧?”
家里急着用人,有总比没有强。
管事的将人带上来,季澜一看,简直比电影明星还要漂亮。
就这样的人,能给人当婢女?
“可有什么暗疾?”季澜贴着管事的耳朵小声问。
管事的:“大人您就放心吧。咱蒋家牙行从不做这缺德事。但凡进来的,都是层层筛查的,绝不可能有您说的那种。”
有太子撑腰,的确也不用担心蒋家牙行敢骗他。
季澜便问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那女子抬头,一双水灵的双眸透着令人一见就心生怜意的柔弱。
“奴家名叫玉夕,今年十六岁。”
什么?!
季澜噔噔蹬后退三步。
书里写萧永宁训练了一群卧底。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就叫玉夕,被安插在二皇子萧永胜身边。
怎么这玉夕此刻会出现在蒋家牙行?
季澜脑壳突突地跳。
难怪会让他来蒋家牙行买人。难怪会愿意帮他出银子。难怪一个婢女都没有,只剩下玉夕。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管事的被季澜突然的后退吓了一跳。她生怕季澜不把人带走,忙说:“这玉夕姑娘心思单纯,体贴入微,若不是家里穷,绝不可能沦落至此。大人心善,发发慈悲带走她吧。免得她落入好色之徒手里。”
季澜:呵呵,她单纯?萧永宁想将人安插在自己身边,他敢不带走吗?只能以后再想办法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萧永胜。
伺候了那么久的老板一点都不信任他,季澜心底隐隐生起一丝委屈。
玉夕如愿跟着季澜进了府。季小妹看见这么个漂亮的婢女,好像有点不高兴。季澜也懒得管。
现在后院三个女人一台戏,哪个他都惹不起。季澜索性躲在书房发呆。
正百无聊赖的时候,文昌楼的赵老板突然登门拜访。
季澜把人请进书房,亲自泡了杯茶。
赵老板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赵老板突然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找我吗?”季澜问。
赵老板:“太傅大人一口一个赵老板,折煞小人了。小人名叫赵远。您称呼小人名讳就行。”
季澜拱手:“赵远兄。那你也别一口一个小人。”
“是是是。太傅大人,我这次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季澜:“哦?赵兄请说。”
“自从太傅大人在文昌楼露了一手,文昌楼日日座无虚席。我也不能白占了太傅大人的便宜,因此想与您商议,看您可否愿意入股文昌楼?”赵远一边看季澜的眼色,一边继续说,“当然,您不用出钱,占个干股如何?”
季澜:“有这种好事?无功不受禄。”
赵远:“您的当红炸子鸡现在可是文昌楼的招牌菜,一天至少卖出两百份,简直日进斗金。您若不占股份,我都不好意思见您。”
听赵远这么说,季澜也动了心思。
老板那么难伺候,可不得找个副业好好干嘛。毕竟季澜现在有一家子要养。
指不定哪天副业成功了,他就可以指着萧永宁鼻子骂:“老子不干啦。”
季澜:“我没别的本事,就是对吃还有些研究。赵兄既然这么说,那小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以后全仰仗赵兄了。”
赵远:“哪里哪里。我还想把文昌楼改名为状元楼,切切实实沾一把状元爷您的光。”
季澜:“这有什么?尽管改就是。以后我得空就去做两个新菜,露露面。”
“做菜哪用得着您动手?您往楼上那么一站,天下文人墨客还不蜂拥而来?”
季澜心想:一个学渣舞文弄墨,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还是厨房适合我。
“这不妥,毕竟我是太子太傅。我怕有心人告我结党营私。以菜会友,只谈吃喝,更合适些。”
赵远:“太傅大人想得周到。是我考虑欠妥。就按您说的办。”
两人又商量了些具体事宜,赵远这才告辞。
当天晚上,文昌楼就改名为状元楼。季澜亲自去剪了彩。
折腾一天,第二天就起晚了。
季澜赶到宫门口的时候,发现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妙。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萧永宁竟然来上朝了。
孤零零的一个人。与二皇子萧永胜被一群大臣簇拥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
季澜还有些生气,但还是站到了萧永宁一边。
萧永宁瞥他一眼,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一股暖意。
自从三年前那次巨变,满朝文武已经没有人敢公然站到他这一边了。即使是卫家人,也只能暗中支持他。
季澜是第一个不顾他人眼光,与他并肩而立的人。
“上朝——”
众人依次走进金銮殿。萧永宁站在最前面,依旧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皇帝来的时候,看见空缺已久的位置上站了人,眼睛都亮了。
“季爱卿真是教导有方。不到一个月就能让太子按时上朝。”
季澜忙不迭谢恩称不敢当,都是皇上的功劳。
萧永宁没有说话,仿佛是个旁观的局外人。他心里想的是该让皇帝知道他近日又犯了哪个错处。正要示意暗中支持他的大臣开口,二皇子萧永胜先下了手。
“儿臣听闻,季太傅与皇兄甚为投缘,成日一起花天酒地、蹴鞠玩乐,过得好不自在。也难怪皇兄会对季太傅言听计从。”
皇帝脸色一变:“季澜,可有此事?”
季澜下跪:“启禀皇上,臣的确与殿下一同蹴鞠,但这是为了锻炼殿□□魄,加强东宫凝聚力。”
萧永胜:“皇兄武功高强,力能扛鼎,还用得着锻炼体魄?你不如说是为了投其所好,谄媚奉承。”
皇帝:“季澜,朕要你教授太子的是治国之道。你且说说都教了些什么。”
季澜哪懂治国之道?繁体字都认不得几个。
眼看自己小命即将不保,季澜伏在地上不敢答话。
汗水打湿了官服,湿哒哒地黏在后背上。心跳快得像打鼓一样,呼吸却越来越困难。
他也不想只陪萧永宁吃喝玩乐的。可破系统给了一个学渣冒充太傅的剧本,他能怎么演?苟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好吗。
他还没有吃够东宫的美食,就这么死了实在太惨。
早知道当初就该跑路,不该贪恋这要命的铁饭碗。季澜后悔不迭。
朝堂上,落针可闻。
萧永胜一党全都得意洋洋地看着萧永宁和季澜。
太傅不思教导太子向学,反而与他一道同流合污。皇帝虽然暂时不会拿萧永宁怎么样,但季澜一定会被重罚。搞不好就人头落地。看以后谁还敢跟萧永宁站在一块儿。
在萧永胜开口告状的时候,萧永宁已经想好了就让皇帝骂他不学无术,然后他顺水推舟把接待使臣的事情推给萧永胜。
可当他看见季澜背上的汗水之后,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季澜要是死了,以后就吃不到辣子鸡了。
萧永宁悠悠开口:“启禀父皇,太傅已将他毕生所学写在笔记上教给儿臣。儿臣日夜苦读,获益良多。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当场考校。”
皇帝当场考教,萧永宁一一作答,听得皇帝喜笑颜开。在场的大臣纷纷啧啧赞叹。二皇子萧永胜反倒被皇帝斥责了一通。
季澜压根听不懂父子俩的一问一答,满心满眼想的都是:难伺候的老板居然主动救了他?
萧永宁,你的心思为什么这么捉摸不定?昨天还安插卧底到我府上监视,今天就帮我捡回小命。我到底是该埋怨你呢还是感谢你呢?
季澜就在这别扭的纠结里糊里糊涂地下了朝。
路上,季澜忽然想通了。
萧永宁在暗流涌动、勾心斗角的宫里长大,不轻信他人是他自保的手段。自己才认识他不到一个月,就要求他像信任汪德喜、封励那样信任他,实在是自己要求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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