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祁月面露难色,要是真在这里下五天棋,估计师兄他们又要好一阵担心。他原本想要先感谢长者先前救命之恩,询问对方是否有未了的心愿,结果还未提及缩骨术就被长者提出的要求给噎了回去。
他短暂地陷入沉思,才缓缓开口继续道:“五天也行,但这五天需等我回到枫翠居,到那时一定陪您下个痛快。”接着他没给长者反应的机会,赶忙将新话题捧上前,“前辈,您知道缩骨术吗?”
长者眼皮一掀,上下打量着章祁月,略带疑惑道:“问这个干什么?”
“晚辈才疏学浅,一时好奇。”章祁月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假的都能被他说成真的,一般人都能被他哄骗过去,可惜唯独这几位熟悉他的长辈,次次都被戳破。
“放屁,我不信你会好奇到这地方。”长者撑着拐杖站起身,手背在身后弓起腰绕着章祁月来回转了几圈,眼底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神情,说出来的话令章祁月冷汗直下,“缩骨术,一般都是用来伪装,而且通常以男变女,成人变幼童居多。若是变成孩童,所受外界限制很多,极少人选择这点。难不成……你…想成女娃娃啦?”
……这跟小时候天真无邪懵懂无知穿着裙子到处跑,等长大后一群家长围坐在一起闲聊,当场拆穿幼年黑历史有什么区别!!
长者似乎发现自己猜对了,眉目一弯,爽朗的笑声令章祁月恨不得现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我把法诀写在纸上,你自行去练。”笑声渐弱,长者捋着胡须看向章祁月,竖起的食指仿若明火点燃了章祁月的希望之烛。
章祁月连忙正襟危坐,头如捣蒜,目不转睛地盯着长者下一步动作。只见他手指虚空画着几笔难以辨认的痕迹,两指微扯,像是将空气撕裂一般,下一瞬竟真有张纸摇晃着从半空中落在章祁月掌心中。
“多谢前辈!”章祁月正欲抽身离去,却又被长者喊住。
他疑惑地扭头回望,便见到对方笑容满面指着他腰间,充满期待道:“到时候风乐剑别忘带啊,让老夫也看看成什么样。”
看来是要拿他图一乐呵。
意识回笼,章祁月睁眼便看到自家大师兄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卷翘的睫毛宛若蝶翼,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实际上章祁月也确实这么做了,只不过,半路便被截下。
阮秋盛松开他的手腕,低声询问:“醒了?怎么样?”
章祁月扬了扬手中的纸条,翻身下床脸上写满了自信:“搞定了。”他说着便要寻找沈琦的身影,却恰巧捕捉到不远处蹲坐在一起的两人,不知在交头接耳着什么,“小璟什么时候醒了?这么巧,刚好方便我来实验。”
阮秋盛:“比你先醒了一段时间。沈琦已经将大致情况同他讲述了。”
提前讲过了?那岂不是更好!
章祁月两眼放光,捏着那张写有法诀的纸靠近那两人。
沈琦还在给奚昭璟灌输着反抗思想,极其小声地在他耳边说话,专心程度之高导致他都没有发现章祁月的靠近:“就按照我说的,我们两个一起……”
“嗯!”奚昭璟连连点头,却在下一瞬差点腿软摔倒在地。
章祁月:“一起什么?”
“一起……一起……”奚昭璟磕磕巴巴半天,最后心想着自己至少还有沈琦在后面撑腰,勇敢一次怎么了!他一展折扇,仰起头同章祁月对上视线,“酌花宴只为女子而办,男子更多是陪同的存在。那为何不能将我们四个分成两对不同家庭兄妹,这样还有两人保持男儿身。”
“首先,城主所选中的心仪女子并不是单独一个,而是多个。我们必须努力让城主注意到我们,并将我们喊到寝殿内。倘若交易失败,那时恐怕守卫众多,一旦遇到险阻不方便前后照应。其次,按理说陪同男子只会起到护送到城外的职务,宴会上的侍从是城主精挑细选的手下,如果是两对兄妹,我没有把握让两个男子身份的人都和我们同行进入宴会主场。我能做到的,只有一个。”
章祁月说话有理有据,虽说沈琦和奚昭璟他们现在已经被说服了大半,但还有一点好奇处。沈琦紧随其后:“那我们也可以一同扮成女子,四个人一起进去不就行了?”
章祁月顿了顿话音,突然转身看向阮秋盛,又回望面前的两人,粲然一笑:“男子这一身份必不可少,更何况我心仪大师兄,我们除了是师兄弟,还有道侣这层关系,换句话来说就是,”章祁月笑得更加灿烂,语气中倒是多了些许威胁之意,“我替我夫君换上一袭裙衫,没有什么问题吧?”
一句话让所有人愣在原地,阮秋盛想捂住章祁月的嘴却也已经来不及。短短几句话,不但让沈琦和奚昭璟瞠目结舌没了声响,还带来了一些别样的误解……
奚昭璟折扇挡在嘴唇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夫……夫君?那我话本看的是什么?难道不是我想的那样???”
沈琦脸色变了又变,复杂的目光在章祁月和阮秋盛之间来回移动。自从他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情感后便默认阮秋盛在情爱方面是与苏师叔位于相同的位置,但在客栈听了章祁月编写的话本后,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改变以往的看法。结果事到如今,他又从章祁月嘴里听到“夫君”二字??
老天爷,这是在戏弄他吗?
沈琦狠狠咽下一口唾液,认真观察着章祁月和阮秋盛的小动作,当看到他们家大师兄耳根的一抹红后,他下定决心: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会相信自家大师兄能在那方面压过小师弟。
“还有疑问吗?”章祁月笑容不变挡在阮秋盛身前,沈琦和奚昭璟这下彻底哑火,连连摇头。沈琦更是熟练地掐诀隐身,顺带着向奚昭璟递过一张掩形符,做好了随时出门的准备。
章祁月:“先试试这个,这是缩骨的功法。”
他闭上眼睛,两掌相抵,轻念法诀,灵力源源不断流转于全身,暖流包裹住每一处经脉和骨骼,在可怖的声音中逐渐把关节错位,将间隙不断缩小,在灵力的辅助下重组排列。
一系列下来,章祁月额前布满细汗,重组骨骼光是听上去便是极疼的存在,但好在长者所传授的法术只有一些不适感,大多痛感通通被灵力所吞噬,待他重新睁开眼睛时,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得松垮。
章祁月轻轻活动手腕,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不过就是比之前娇小了些。还不等他仔细感受,就被另外三人围住,好奇地打量着。
沈琦没忍住,径直上手捏动章祁月脸颊,男女脸颊也有所区别,如今章祁月棱角分明的脸颊线条趋向圆润,对上那双下垂眼更是显得楚楚可怜。他视线向下,试探性地问了句:“小师弟,不介意吧?”
章祁月:“介意什……沈琦!!!!!”
他迅速双手拢在胸前,火速拉远同沈琦的距离,躲在阮秋盛身后,眼眸中近乎要喷出火。阮秋盛余光望着章祁月,他现在反而比自己矮上一头,这般反差倒还真是……挺可爱。
“不是,小师弟你听我解释,我就是一时好奇,绝无冒犯的意思!”沈琦举起两指险些就原地立誓以表真诚,他也没想到小师弟会这么大反应,下一瞬纸条甩落在他面前,章祁月揽紧衣服没好气道:“你自己缩骨,自己摸个够。这是缩骨功又不是性转功法,二师兄以后少看点话本。”
奚昭璟还在旁边扇动折扇看乐子,可还没等他乐呵完,纸条已经被递到面前。他低头看着沈琦掌心的字迹,刹那间笑容消失,他哭丧着脸道:“我灵力太弱了……”
“你那点灵力足够了。”沈琦紧束腰带防止衣衫滑落,他指导着奚昭璟闭眼运转灵力,一刻钟后才得以松口气。他瞥了一眼奚昭璟身后已经垂地的发带,好心提醒一句:“小璟,你那宝贝发带先收起来吧,和你现在的体型不符。”
奚昭璟提着衣摆不住唉声叹气,为了符合章祁月编的身份,他特意捏了一副比他们还要矮小娇弱的身材,从而导致他现在像是偷穿大人的衣服一般,连走路都要微提衣摆,简直太过麻烦。
“走吧。”章祁月适应的很快,此刻甚至小鸟依人般挽住阮秋盛的胳膊,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气焰。
沈琦叹了口气,得,他也懒得教训自家小师弟那副丢人模样,无论说什么,肯定都会得到他的一句反驳——“不要脸怎么了?有大师兄宠着!”
四人同时出门,在外人眼中却只能看到阮秋盛的存在,如此出挑的容貌再次引得其他住客们的讨论,阮秋盛全然不放在心上,径直走出客栈。
他已心有所属,再住不下其他人。
身形暴露在阳光下,另外三人头发此刻全散垂落在身后,曾经佩戴的发冠之类的装饰全部存放在屋内,他们此刻牢记自己所处的身份——家族没落的四个孩童,为了活命将所有赌注押在半月后的酌花宴,在长兄阮秋盛的带领下,用所剩的金银去选购宴会所需的服饰和饰品。
来往的行人都注意到这四人,为首的青年紧紧牵着身后少女,还时不时回眸留意其她两人有没有跟上。琥珀色眼眸的少女一手拽扯着身上大一号的男装,怯怯地环顾四周。身后还有一个同龄女子牵着看上去小了几岁的幼女,半短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清秀的面庞,好奇地张望着外界,却频频被身边的少女拉回。
不少人议论纷纷,猜测这四个人的来路,能生得这般好看的人,定然是出自哪个大家族。
突然一阵寒意没来由得窜入脊梁骨,谈论的人止住话音,抬头便正对上阮秋盛冰冷而又夹杂着些许厌恶的眼神,一扫而过,却仿若利刃抵在他们喉间,喘不过气,逼得他们收回轻佻的视线,狼狈离开。
衣袖骤然被人轻拽,阮秋盛侧头望去,章祁月正手指向右侧的摊位,满眼充满期待:“哥,我想要这个。”
他终于有天可以再次光明正大地喊上一句这个称呼,他不用再向当初那般羡慕奚昭璟日日唤上一句“秋盛哥”。
在夜欢城内,他是自己的长兄,是他唯一的哥哥。
阮秋盛自然没想到章祁月会因为一句称呼而暗自欣喜,他单纯地认为章祁月是真正看中了所喜欢的饰品,于是便走入店内,任由着几人随意挑选。
奚昭璟自幼便见过一些陪伴在他身边侍女们的装扮,有时还会好奇去询问她们所佩戴的是何物,他还经常趴在自己母亲身边看着她梳妆,按理说他对女子之物并不太生疏。可这家店内的商品种类过于繁多,外表精美图案让人眼花缭乱,完全不是他曾接触的层面。
从来不愁金钱的奚小少爷近距离看了看商品,第一次生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钱究竟够不够的担忧。
对于此次计划极其抗拒的沈琦虽然满心不情愿,但好在很有责任心,尽职尽力地担任着二姐的身份,现如今他身处这商店中,内心的好奇心终究还是被勾起。从起初的淡瞥,到如今大大方方地拿起饰品凑近镜面对比着哪个更加适合自己。
从耳饰再到项链以及各种发饰最后到修身的服饰,沈琦竟成了最先挑选好的人,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步入试衣间。身影没入布帘后,章祁月不禁又重复了一遍当初的话语:“我就说吧,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他转身继续挑选着发饰,他突然手指一顿侧头紧盯着阮秋盛,片刻后想到了什么,眼前被珠宝点缀的精美发钗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跑到一排古朴的木质发簪前,一支又一支地别在发尾去观察挑选,好不容易才在一堆外貌相似的发簪中选出一支——尾端不同于其他发簪都是清一色的雕花,这支上赫然是只展翅欲飞的仙鹤,仙鹤的眼睛处还缀有一颗极小的黑色玛瑙石,仿佛下一瞬就能冲破束缚,直入云霄。
章祁月越看越喜欢,从颜色和样式上不但与大师兄的极其相似,这上面的仙鹤更是像前些日子在大师兄前幻化出的仙鹤。他不禁又开始胡思乱想,这算不算是现实世界中所说的情侣穿搭?他若是再选一套和大师兄颜色相近的衣衫,会不会被旁人认为是真正的兄妹。
那这又……算是夫妻相吗?
跑远的思绪被一声惊呼拉扯回来,他顺着声音源头望去,正是奚昭璟捂嘴惊讶的模样。他好奇地看向另一侧,随后猛地瞪大眼睛。
入眼是月光蓝的流仙裙,薄衫层叠,淡色牡丹彩绣盛绽于前襟,身披轻纱尽显飘逸,纱尾莲纹遍布,步步生莲。长发并未束起,只是在右侧别上一枚用玉石雕琢而成的梨花发夹,垂落的珠串紧贴在发间,杏眼微垂,手持金边丝织圆扇而立。
这哪里还有半点往日拿着剑就冲向群妖溅满一身血的沈琦啊?这……这简直就是换了个人。
不过这般惊艳的场面只能维持片刻,沈琦唇角微勾正想显摆自己的审美,下一瞬正踩上过长的裙摆将自己直直向前摔去。
好在阮秋盛时刻注意着几人动作,手掌微抬一股无形的力量稳稳托住沈琦身体,险些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沈琦长长松了口气,感激地望向阮秋盛,随后低头重新整理衣衫,这下他每一步走得都小心翼翼,生怕再一不小心又踩到裙摆。
他站在阮秋盛身边,重新扮演等待其她两人梳妆打扮的好姐姐。
长帘再度掀开时,阮秋盛目光一愣,章祁月和自己一样用发簪固定住盘在脑袋后的发髻,身着银灰色齐胸襦裙,袖口处几朵白梅绣得栩栩如生,腰间悬挂淡青色珠串流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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