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章祁月就是故意让沈琦听见, 相当于打了个预防针。这样他以后早晨再偷溜出来,就不用担心沈琦那大嗓子把师尊唤醒, 自己惨兮兮地被重新赶回房间去画枯燥的符咒。
“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悄悄出来,师尊肯定不会发现。”章祁月看着阮秋盛有些为难的面容,连忙又加上一句。
果然,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会降低智商。
早就清醒的邹煜一直躲在门后观察着徒弟们的练习,听到章祁月的话语一时没忍住,不住扶额叹气。这就是小孩儿吗?还玩些过家家的游戏。
他正打算出门,沈琦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什么偷情对象,还天知地知起来了。要不然我再给你俩盖个红盖头?”
沈琦看到章祁月面色逐渐阴沉,有些怂地朝一旁缩了缩。
不过他说的是实话啊,话本里有这些话读起来倒不觉得突兀,还别有一番滋味。怎么映衬到现实中,有种......莫名的恶心。
邹煜笑得身子发颤,费力憋起脸上笑容,赶在俩徒弟打起来之前开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沈琦哪里还顾着形象,为了躲开章祁月扔出的不明符咒,情急之下,自己左脚绊倒右脚险些摔成狗啃泥。
师尊的出现简直就是救星啊!沈琦胳膊撑地连忙扒拉几下将自己上身倾向邹煜,抓住对方手肘一个闪身躲在宽大的红衫后,探出半个脑袋朝章祁月扮着鬼脸。
被沈琦点破自己那点小心思,章祁月此刻脸色泛红,眸中跳着火苗,两指掐着纸符本想继续甩向沈琦。
师尊的出现令他赶忙来个急刹车,心虚地低头不吱声,耳根的热度却丝毫不减。
阮秋盛也被那番话吓了一跳,波澜不惊的内心宛如一块巨石落入,荡出水花。他只是片刻地怔愣,继续凭借着“自我催眠”将那赤/裸的话语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十几岁的小孩嘛,不懂事很正常。可能再过几年,思想成熟了就不会再说出这些令人误解的话。
穿越到修仙界,阮秋盛每天用着正值青春最美好的18岁少年身体,都快要忘记他自己曾经也是个即将奔向24岁的标准成年人。
就这样任由着他们闹腾,周围逐渐回归宁静后邹煜才平静地留下一枚巨雷:“今日起,你们分别在自己住所闭关修炼,依旧按照我曾经要求你们的任务去做。至于其他相关进阶仙术书籍,我都放在你们房间了。安心修炼,早日到达更高的境界。”
“啊?可师尊你昨天还让我和大师兄一起来练剑,你都还没指点怎么就突然......” 沈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未见过师尊变卦这么快,心底莫名涌出不安。
章祁月打好的算盘顷刻间全部散乱,他甚至都想好了之后该怎样调整作息准时出门迎接大师兄,去享受那为数不多的相伴。
他垂下眼眸,所有情绪仿佛刹那间全部抽身离去。他像落叶飘在空中,无从而去,怅然若失。
邹煜自然明白徒弟们的心情,他也是迫于无奈。
昨晚即将入睡前,熄灭的烛火再次燃起。他本以为又是苏焱大半夜发神经跑到自己房间,却不曾想到一条紫色流苏坠在身侧,紧接着浅粉色的文字飘荡在空中:“暗门有变,小心警惕。”
只停顿数秒便化作丝缕烟气消散。
这是缥缈宗特有的传讯符,是顾凝玖发现了什么吗?
他翻身而起,习惯性地想要抓过不远处挂着的红衣,却鬼使神差地改了方向——衣柜里挂着一件崭新的折戟宗玄黑校服。
黑色是夜晚最好的保护色,夜色将他的行踪遮盖住,转瞬间便落在距离缥缈宗一段距离的荒芜山头。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放在唇边吹出一声锐响。
连个野草都不长的地方,没有一丝人气,夜晚更是有些阴冷。他搓了搓手臂,借着月色低头踢石块。身边突然响起衣袍落地声,他止住动作望向来人。
黑色披风将顾凝玖曼妙身材挡住,发丝凌乱,不等邹煜开口寒暄,就一脚结结实实踩在他鞋子上。
“我天姑奶奶嘞,疼!”邹煜哪里料到这种情况,痛苦地半弯腰揉着覆上灰尘的部位,随后又仰头扫了几眼顾凝玖,他就明白其中原因了。
大半夜不打声招呼就把人家姑娘喊出来,确实是他的不对。
“傍晚我本来想去苏焱那再顺点甜糕,发现药谷被搬空了。我估摸着又是你搞了什么破法子把他拉进你那枫翠居,于是抱着去看望你徒弟们的想法去找你,结果半路上发现暗门上空有一缕极淡的黑雾,眨眼间又不见了。旁人很难察觉,要不是我恰好寻路抬头,也不会发现。”
邹煜起初还想嘲笑她满心都是甜糕,听到后面神色越加凝重。黑雾?这往往都是妖邪出现的象征啊?哪怕是仙道修士入魔,也不会出现转瞬即逝的烟雾。
“说起暗门,前几天有个暗门小弟子来我这送礼,说是替他们宗主道谢。”邹煜压低声音简要讲述着前几日的情况,他整日闭门不出,外界的情况压根不了解。
只见顾凝玖却变了脸色,惊疑不定问道:“谁?替谁道谢?陈讳不是还在昏迷中吗?他哪来的指令?”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虽然没有开口,彼此间却心知肚明。
有人在暗处搞鬼。
可目前他们没有具体证据,单靠一张嘴根本无法令人信服,更何况凭借这一点讯息也无法判断对方想要做什么。
“静观其变。”顾凝玖率先打破寂静,微抬头看向邹煜,语气中有些不确定:“我觉得,你还是想方设法让你那三个徒弟修为打扎实些,虽说他们这个年纪金丹期已经算是优等者行列,但还是不足以防身。”
邹煜沉声应下,金眸中流转着让人看不透的情感,开口道:“之后如果再有什么讯息,传音交接。这安稳日子看来终究是要结束了。”
夜间匆匆的会面,也打乱了邹煜的计划。于是只能当着徒弟们的面说出这崭新的计划。看到三人神色各异,他的心里也不舒服。
邹煜曾经念叨过千万遍“将徒弟们护在身后,让他们永远不会接触危险范围。”可上天总喜欢跟他作对,偏不如他所愿。
修炼突破谈何容易,一个阶级少则十年多则几十年,更不用提妄图从金丹期修炼到元婴后期甚至化神期,期间更有可能需要花费上百年时间。
虽说修仙之人容颜不改,随着修炼的高度逐渐攀上与神仙相似的生活。可在漫漫岁月中,凡人一生几十年,寿终正寝,便再无挂念。安心投胎转入轮回,以新的身份再次重度短暂年岁。
然而他们修士对于“死”的概念过于遥远,倘若飞升那更是肉/体不散,永驻天界。如若不能飞升,修出一番成就也能有近千年的时间够他们挥霍,时间久了,反倒越来越没有目标,无趣地度过一生。
“还是那几个词。戒骄戒躁,安心修炼,随心而行,不可执拗于某一念头。每个人突破时我都能感受到,屋内布置好了护法阵,为师等着你们出关。”
邹煜有些感慨地将修炼秘诀传授给三个徒弟,不知下次再见面时这三个小孩会不会身高窜了一头,高到连自己都要仰视他们。
不知为何,邹煜反倒觉得心底一阵轻松。他注视着三个即将离去的背影,目光顿在章祁月身上,连忙开口道:“祁月,你留下。”
第31章 起疑
章祁月后背明显绷紧, 强扯起嘴角和另外两人告别,磨磨蹭蹭地重新走到邹煜面前,不像方才如盛怒的狮子般猖狂。
尽管脸上表情掩盖得极好, 可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扣动衣角, 这点小动作落在邹煜眼中感到有些好笑。
呦, 看来心虚了, 知道怕了。
不过小小年纪这么早就开窍,这才多久啊,就惦记上了。想当初他对苏焱动心思的时候......咳,用了近乎两百年。
这么一对比突然觉得自己也挺像个不开花的木头。
邹煜推测得不错,可有一点出现了时间偏差。章祁月何止是用了几年,现实和修真界加在一起已经惦念十几年了。
更何况章祁月从初中之后就成天围着把自己宠上天的阮秋盛转。单是那双仿若一潭清池的眼睛, 注视自己时瞳孔中倒映着光影,就足以令他心动。
他起初只是觉得自己对阮秋盛更像是一种对亲人的敬仰。
玻璃橱窗内大大小小的奖杯闪闪发光, 年幼的章祁月无意中在心里慢慢拔高阮秋盛的形象。他也想像邻居哥哥那样有很多人将目光落在身上, 众星捧月般行走向顶端的宝座。
之后他便下意识去追赶阮秋盛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地攀上陡峭的山崖,却殊不知自己对阮秋盛的心意早已扭曲。
他开始贪恋待在阮秋盛身边的时刻,不需多言, 哪怕只是静坐在自己身边, 他便已经满足。
再后来长者的几句玩笑话彻底勾起他的另一种欲望。他逐渐幻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情景, 甚至为了站在阮秋盛身边, 绞尽脑汁想尽无数方法, 哪怕过于可笑又令人不解。
为了留住那抹暖阳, 他不择手段。
章祁月迟迟没有等到邹煜的询问, 像只小兽怯怯抬眸瞟向邹煜,小声喊道:“师尊。”
他已经做好被痛骂的准备了。毕竟对同门大师兄起不该有的心思, 本就有违宗规,要打要罚他全都认。
并没有意料之中的责骂,他只听到一阵拨动器械的声音,下一瞬他的右手掌心被掰开,一枚冰凉玉坠躺在其中。
邹煜没有理会小孩的不解,自顾自地将它环扣在章祁月腰间的风乐剑上,开口解释道:“这玉坠可以存物。天天揣本书在怀里也不嫌硌得慌。等回屋了把你那宝贝放在里面就好,邯绍认得这是我的饰品,自然不会多问,不用再担心被发现躲着他了。”
小巧剔透的银白玉坠呈椭圆状,指甲盖般大小根本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在最右侧落有极小的浮雕字体——邹。
单调的色系却在这里绽出一点红,如血丝缀亮这个字,彰显着玉坠主人的身份。
正巧章祁月之前在仙谷中就想找些装饰品给风乐剑佩上,师尊的这枚玉坠将青色的风乐剑衬得更加脱俗。
心底涌出暖意,他小心地合掌将玉坠连同红色流苏拢在其中,想要道谢的话语再次被堵在嘴边。
邹煜抬指示意他住口,紧接着向前踱步靠近章祁月,微弯着腰认真地望着刚到自己肩膀的小徒弟,开口引导道:“在山洞中,看到秋盛在你面前挡住危险,你却无能为力。是不是很无助?”
刚好被戳到痛处。
章祁月紧抿着唇,左手紧握,那五指像是要深入掌肉中,用力得甚至在轻微颤抖。
邹煜收回目光,他已经得到答案了。正想继续引导下去,却不料对方倏地松了力度将手指放开,目光极其坚定,直直撞进邹煜惊愕的瞳孔中,说出的话好似在警戒自己,又好似在许下什么诺言。
“弟子自会谨遵师尊教诲,定不会再次胡思乱想。认真修炼,早日突破元婴期,将来能够护下至亲之人,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巴掌不轻不重落在章祁月后脑勺,邹煜恨铁不成钢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别心急,你懂什么懂。”
像是打一下还不解气,邹煜又揉乱他梳理整齐的高马尾,继续道:“喜欢就是喜欢,没让你憋心里。我一开始还担心秋盛琴剑双修易生心魔,到头来反而觉得你小子最难搞。”
这么一来倒是让章祁月摸不着头脑,傻愣愣地看向邹煜,半天没接话。
邹煜又叹了口气,放柔声音道:“你那点心思真当我看不懂是吧?对一个人产生爱恋没有任何错,不必自责也不必藏在心底。你既然喜欢对方,那么他在你眼中一定是有独特的亮点,吸引着你不断去靠近。”
“但是,你们皆是修仙人,不同于凡人可以隐居山林安逸一生。未来道路究竟有多少艰难险阻谁都无法预料。你觉得你现在一味想要把自己赤诚之心剖出,最终又能得到什么?”
“师尊,我……”章祁月想要辩解,他却发现无话反驳。
他能得到什么?只能让大师兄知道自己的心意,仅此而已。可这样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真的足够吗?
邹煜捡起地上落叶,当着章祁月的面折断,接着说道:“对方会知晓你的心意。你是舒服了满意了,那别人怎么想?你心生恋眷,对方也会因此心乱如麻,又何来的静心修道?结局要么走火入魔,要么如同这片叶子一样,过于脆弱而被随意抹杀。”
枫红似火的叶片从指尖脱落直坠在地面,发出极小的轻响。多年后或许会被尘沙埋没,也许会被风卷走,不复存在。
世间也再无他们的痕迹。
这样的结局又怎么能发生在阮秋盛身上,他是悬于高空的星辰。而章祁月真实想要的,便是将那散发万千光芒的明星护在手中,在众人追捧中不会受到一丝伤痕。
“懂了吗?”邹煜的声音将章祁月思绪拉回,他眼眶不自觉红了一圈,用力点头回应邹煜的话语。
他发誓,以后只要碰到有人说自家师尊坏话,他一定第一时间去把那人揍个鼻青脸肿。
他家师尊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
发觉自己的话点醒了小徒弟,他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重新回到那副懒散样,没骨头似的挥挥手示意对方回房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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