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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名流/濯缨之臣(古代架空)——也逢春

时间:2024-07-30 08:33:08  作者:也逢春
  残影过去,两人追着风探出脑袋,但见前几排将士竟是以身作盾,以马冲马,将五部夷兵主力硬生生从入口撞回了门外的瓮城之中!
  “四兄?”谢含章被城门惨烈的场景一惊,下意识捏紧了谢元贞拉着自己的手。她抬起头,只见四兄也似看呆了。但细瞧的话那双眉眼凝重,又像在琢磨别的事。于是她又顺着四兄的目光而去,远远见到方才那个当街怒骂的校尉已然登上城门,指挥作战——
  “头儿,看样子来的是先锋!”
  城墙上,那校尉身边的副将举着盾牌,几乎是挨着身后快僵硬的尸体,在箭雨中大声甩出这么个结论。
  听罢那将领沉声点头,道:“能拖一刻是一刻,角楼的鼓不能停,还要挥旗传信给其他——”
  副将不等校尉说完便夺了过去:“头儿,这洛都城中哪儿还有什么其他营!?”
  “传!”
  话音刚落,五部骑兵振臂一弓直冲角楼,数箭齐发之下,击鼓的传令兵很快就被射了下来——
  “戎马鸣兮,金鼓震,壮士激兮,身忘命①!”最后一字坠落夜空,转瞬间便被猛烈的朔风撕碎,灰飞烟灭。
  城楼上便传来更重的一声:
  “再传!”
  “你们机灵着点儿!”
  城楼下,先前巡逻的九人小队此刻正捏着枪矛躲在骑兵后头,小卒听到老周没头没尾的叮嘱一回头,却见他脚步匆匆,竟是通往角楼的方向。
  “老周你做什么去!”
  小卒人慢了一拍,想拽老周的衣角也扑了个空。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②!”
  闻言老周又留下一句,便再也不回头地往前冲。
  谢元贞站在远处,目睹角楼上不断有人下坠,只是前赴后继,激昂的鼓声便再不曾间断过。
  “将军死绥,路绝重围——也未必就是绝路!含章,快帮四兄捡来那地上的柝锣!”
  他攥紧了通红的拳头,随即咬牙将腰封往上一拉,勒紧了刺伤的刀口。
  谢含章睁大眼睛,懵懂于方才四兄所思为何,随即便听他开口做了个截然相反的决定——
  “我们帮帮他们!”
  谢元贞久病方愈又负伤失血,一开口灌进冷风便不住地咳嗽,谢含章就做她四兄的小喇叭,兄妹俩一个敲锣一个吆喝,竭力奔走于街坊巷口。
  五部铁蹄撵着百姓的脑袋走,噩梦惊醒的蝼蚁一刻不敢歇脚,不多时便如潮涌般至于城南关卡。
  公冶骁此刻带人正准备出城,忽见身后从街巷里涌出无数百姓。他们之中的许多人蓬头跣足,显然是刚从熟睡中醒来便仓促外逃。
  “头儿?”
  公冶骁身后的小卒皆捏着把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流亡的百姓超越。终于有一个沉不住的斗胆开口问。
  他刚问出口,公冶骁的脸就沉了下来。那小卒唰地低头,还以为要吃一掌,下一秒果真就见公冶骁霍然出手——
  “你们是从哪边逃过来的?”
  那小卒心肝乱颤,愣没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于是他抬眼偷瞄,只见公冶骁攒手青筋凸起,抓的却是路过的百姓。
  被抓住的老汉仍喘着粗气,显然心有余悸,闻言哆哆嗦嗦地指向身后,答:“回大人,是城北的永宁巷,后面还有许多呐!”
  公冶骁身边的贾昌不由慌了神,虎着脸反驳道:“刁民胡诹!城中戍营分明早跑光了!”
  方才他拿着竹使符去搬救兵,四营校尉一见来的人是他,便笃定谢府尹早已弃城而逃,当下就有两营撂挑子不干,开了城门要往东去。且公冶骁来时便说过城北战火已起,永宁巷又是最靠近城门的民巷,眼下不过须臾,怎么可能逃得出来这么多百姓?
  “有有有!”老汉不断回头,嘴里的话杂乱无章,“还有两个娃娃敲锣挨家挨户地喊,街坊们便都起来了!”
  两个校尉猛然对视,下一秒公冶骁更是直接揪着老汉的衣领将人提溜起来,提高音量质问道:“那二人是何样貌!?”
  “是是是一男一女,约莫是兄妹罢!大人,这这逃命要紧,小的实在没看清啊!”数九寒天,豆大的汗珠淌到小老儿的额间几乎凝成冰珠,不等公冶骁继续问话,他便哭天抢地连连求饶:“求大人放小老儿一条生路,我儿孙还在前头等我呢!”
  逃命的百姓越来越多,公冶骁喉间一噎,只能松手骂道:“滚!”
  那老汉瞬间便消失在人潮中。
  “都怪萧权奇这只老泥鳅,咱们好容易揪着萧潭这条线索抓住他,谢氏定罪原是水到渠成,可惜,当真可惜呀!”贾昌挠挠头不敢下论,“景曜,那咱们?”
  他心道那兄妹二人早该做了五部刀下亡魂。且就算他二人侥幸不死,自己眼不见也还能赶紧逃命,届时回李护军跟前照样领赏——怎么偏让这老汉多了句嘴。
  说完贾昌看向公冶骁,堂堂校尉一个被同僚耍,一个被毛头小子耍,俩人皆是泥菩萨洗脸,丢了大面儿。
  于是公冶骁便抱着刀往城门一杵:“等着!他若真是命大,就让他做完了英雄再赴黄泉!”
  ——
  “阿妹还没出来!”
  战鼓声越退越远,兄妹俩从城北到城西又到城东,正经过城门要往城南去时,忽然见着个和谢元贞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他不顾身后家人的拦阻,正逆着人流拼命往回挤。
  百姓们争先恐后挤破了头,他一个溯洄的便成了找死的,几个年轻壮汉看这人挤了一路终于急红了眼,詈骂着将人踹去街边的墙根。
  谢元贞从人群缝隙中瞄了一眼,那似乎是城东城西交界巷口的人家,他担心脚下无眼,就将谢含章护在身前,两人一点点挪到墙根,赶紧搀起那个男子,问道:“这位郎君,可有大碍?”
  那人踉跄着起来,眼睛却还直愣愣望着城中的方向,胡乱摇头后又要冲入慌乱的人群中。
  “站住!”
  谢元贞见男子几乎要魔怔便又长喊一声,男子失魂落魄地回了头,这才看见血迹斑驳、发丝垂乱的谢元贞,视线向下,是他怀中分毫未伤的谢含章。
  “我的阿妹还在家!”
  男子瞬间红了眼睛,泪水混着艳羡在眼眶里打转。
  “可——”谢元贞说不出个准话,但他知道男子这一回头十有八九便是送死,于是他尽力和缓地劝道:“你妹妹说不定已被街坊给捎带出来了,倒是你,现在回去若是碰上夷兵可怎么好,不如先出城,来日方长——”
  “那是因为你的阿妹就在你身边!等她做了人家的盘中餐,看你还说不说得出风凉话!”
  月东床上夜度娘,月西盘中短脚羊,累累白骨是朔北万民难以挣脱的噩梦。
  谢含章被那句盘中餐吓得瑟缩进谢元贞怀里,男子也是一时情急,话脱口脑子才追上来,见状登时耳根泛红,很是后悔。
  “这位小郎君好心劝你,你倒咒人家阿妹!”
  边上一个拖家带口的中年汉子突然开口,冷不丁这一骂,火光中便有好多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壅塞的人潮慢下来,这会儿似乎又不急着逃命了。中年汉子突然有那么多双眼睛作保,便骂骂咧咧地挣开拉着他衣角阻拦的妻子,声音更大:“还不跟人家道歉!”
  “我!——”
  众人目光一逼,年轻男子的脸就更红了。
  “无妨——”
  看官越来越多,谢元贞见势不对,就想赶紧让这场闹剧停下。
  可他刚抬手,便察觉到城门口似乎有些异样——
  原本涌出城外的百姓莫名其妙又退了回来,方才就没地方下脚的城门口顷刻之间变得更加不堪。下一秒,外围不知是谁爆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越来越多的人便渐渐注意到夜幕笼罩下的悚峙身形——
  只见人群让出的逼仄空地前,先浮出的马身高大,遍覆银甲,铜铃般的黝黑眼珠从马面帘后洞射出非人的幽光。有人壮着胆子极目而上,浅色尖顶藤帽便跟着浮出深渊,恰如一座座奇诡的枯草坟堆。
  寒光鳞鳞,那身冰冷的筒袖铠甲刚映入眼中,就见等身长的马槊在半空划出道道银色的半圆弧形,弧光消失,距离最近的百姓同时身首分离,血溅四尺!
  “你们好啊(夷语)!”
 
 
第007章 救兵
  “跑啊!”
  谢元贞迎着马咴怒吼一声,可眼下当真是大难临头,马上之人扬鞭锤镫,话音刚落便是横冲直撞,嗜血的马槊所到之处几乎无人幸免。
  逃命的城门转瞬间便成了生死一线天!
  夷兵进了城便兵分两路,一支径直朝着城北扬长而去,仅余二十人小队便将城门口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方才还义正严辞的中年汉子眼见夷兵策马而来已吓得两股战战,咚地就朝马蹄来的方向直接跪了下来——
  “我也是五部的后人呀!我跟他们可不一道,我还会咱们大漠的话呢!”
  中年汉子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又是一声马啸之后,夷兵首领的马槊竟没有径直刺向汉子,反而浅浅点在他身边老婆孩子的眼珠子前。
  女人怀中的孩子扯着脖子哭号,但又被母亲死死捂住嘴巴,从马上俯视,呜呜咽咽的更惹人怜。
  汉子大汗淋漓,眼珠子胡乱打转,想竭力揣度夷兵首领的意思,下一秒他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将母子二人踹到躁动的马蹄前,磕头如捣蒜:“我把我老婆儿子给你,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愚蠢的两脚羊(夷语)!”
  夷兵首领露出嫌恶的神情,但仍接受了汉子的‘朝奉’,后面的骑兵便上前将母子二人提上马背。
  “畜生,这可是你亲儿子!”
  汉子对女人难以置信的咒骂无动于衷,倒是那夷兵首领听烦了,用槊尖抵着汉子略一仰头,没有说话。
  “?”
  汉子有点不大明白。
  那夷兵首领便抬起另一只手,在半空比划,依旧不言语。
  “您想要我转身?”
  汉子略侧过身,半侧回脸看夷兵首领的反应。
  夷兵首领便翘起嘴角,点点头。
  “好好!”汉子咧着嘴,心里盘算是否需要跪下以表诚心,转身露出后背。
  “先杀光男人,女人孩子留下(夷语)!”
  话音刚落,夷兵首领已露出凶光,提起马槊赫然将人贯胸而起!
  “他说什么啊!?”夷兵首领力劲之大,当即惊出年轻男子一身冷汗,下一秒谢元贞的目光自城门口转向男子,低沉的气音更彻底揪住了他的整颗心脏——
  “他说先灭城中男子。”
  年轻男子张大了嘴想再问一遍,声音偏卡在喉间吐不出来。七八个夷兵下马换了弯刀,果真就这么一圈圈摘选过来,女人孩子套了绳拴走,男人则就地斩杀。
  头颅很快滚了满地,许多人跪下来,刚开始还有人哭嚎,但没多久大家像是接受了天命如此,鲜血溅出的滋啦声默默盖过了反抗。
  年轻男子眼睁睁看着,但他不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一转头正和谢元贞的目光对上。
  “擒贼先擒王。”谢元贞蒙住谢含章的眼睛,他心知男子要问什么,他有办法,却也算不上什么办法。
  马槊的优势便在于其等身的长度,别说要突破这么多人去杀贼首,眼下但凡有人站起,那根长棍便能瞬间横贯他的心脏。
  但年轻男子像是豁然开朗,抬手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你!”
  谢元贞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不等谢元贞摇头,年轻男子就抓住他冻红的手摁在他腰间的剑柄上,顺手摸了摸谢含章被汗打湿的小脑袋,露出个浅浅的微笑:“对不起,兄长们会保护你!”
  下一秒年轻男子霍然站起,大声疾呼:“你们就甘愿被这帮狗杂种当畜生宰吗!?”说罢竟径直朝夷兵首领走去。
  “别去。”谢含章似乎觉察到什么,死死抓住谢元贞的手不肯放。
  谢元贞眼见那男子离夷兵越来越近,只得狠心扒下谢含章的小手,轻声哄她:“阿蛮乖,待会机灵着点儿。”
  百姓于茫然无措间撕开道缝隙,谢元贞将妹妹安顿在墙根处后悄悄跟上去埋进人群,最近的夷兵曲肘擦了带血的弯刀,闻言饶有趣味地停了下来。
  他大概是想等年轻男子走近了再给他个痛快,可他没料到弯刀落下的当口竟被人躲了过去,身后的谢元贞紧接着斜剑暴起。鲜血自断口崩溅至于半空,那夷兵人还僵立着,头颅已然滚进人群之中。
  “杀了他(夷语)!”
  夷兵首领一勒缰绳,身下战马的前蹄应力腾空,浓浓杀气随着嘶吼轩然再起。
  又是一记,马槊正如方才扎进中年汉子身体般,此刻自前胸穿出后心,扎透了冲过来的年轻男子的胸膛。
  滚烫的鲜血从男子口中喷涌而出,浸湿了槊锋下的红缨。夷兵首领见他腿都软下来,却仍死死抓着槊锋不放,眉间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又想将人整个勾起——
  变故就在一瞬间!
  身后谢元贞已然躲过几个夷兵的弯刀,踏着骑兵刺来的槊锋一跃而起,在夷兵首领举起尸体的瞬间向他刺去。
  “他娘的横竖是死,老子跟你们拼了!”
  夷兵贼首人头落地,洛都百姓揭竿而起,原先煞静的城门口顷刻乱作一团!
  “萧权奇!”
  长剑入鞘,谢元贞抢过首领手中的马槊翻身上马,逼着几个夷兵倒退直至城门口,见无人应答,他便又换了夷语再问一遍。
  夷兵们脸上登时露出异样的神色,继而纷纷朝身后的黑暗中看去。
  百姓之中已经有人反应过来谢元贞口中所说是谁,只见他朝那团黑暗怒吼:“前五官掾萧潭之侄萧权奇,你身为大梁子民,却为五部夷兵引路残杀同胞,众目睽睽天理昭昭,你妄图苟藏至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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