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大帅的面,你们几个还想威吓钱老四不成!”庾愔大喝一声,指着他们的鼻子,“我看你们才妄图颠倒黑白!”
“你再说一遍,”别说屠九,就是尉迟焘也不想相信,“当时究竟是谁诱你们入瓮城以致被俘的!?”
钱老四双拳紧攥,死死闭了闭眼,睁开的一瞬间青筋毕露:
“是屠九!尉迟副将本也想冲进瓮城,可他始终犹豫不决,就是屠九便一声令下,说不追就是认怂,尉迟副将这才策马前冲,掉入敌军陷阱的!”
谢元贞搁在背后的手松了些。
这个尉迟副将是个什么德性,军中将士自是心知肚明,尉迟焘咬牙说不出话,这也确实是他这个外侄的性子。
当真是不中用!
屠九斜睨谢元贞,不知道他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还威胁钱老四道:“你忘了你平时如何谩骂大帅的?想咬死我们逃过一劫,你想得美!”
“监军与大帅明鉴,末将绝对没有半句虚言,”钱老四猛一推屠九,豁出去一般,“便是传全军将士前来回话,也是一样的回答啊!”
钱老四将方才的话吐了个干净,眼下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凭他屠九如何威胁,只要他帮着谢元贞解决了这些眼中钉,说不准谢元贞就会放过自己,而且他全家老小的命都捏在谢元贞手里,哪里敢不听话?
“监军大人,”谢元贞往前一步,生怕尉迟焘不甘心,“是否需要下官再传召别的将士——”
尉迟焘仿佛没听见,猛然起身跨过案台,单手揪起屠九的领子,“那尉迟炆,究竟是谁所杀?”
“末将没有杀尉迟副将!”
他二人一个是裴云京的暗桩,一个同裴云京做了交易,可太过默契的对话也容易叫人抓住把柄。
“监军大人问的是凶手,”庾愔眯起眼,幽幽一句:
“可不是问你屠九。”
第156章 妖异
“监军大人问的是凶手, 可不是问你屠九。”
屠九是想转移目标,告诉尉迟焘,杀他外侄的另有其人, 可这一句反而加重了尉迟焘的猜疑。
因为利聚而来, 利尽而散, 尉迟焘与裴云京本就是半路盟友, 实则也瞧不上裴氏,这个听起来便十分晦气的姓氏。
他们结盟之初是为里应外合杀了谢元贞,可尉迟焘心里清楚,这个裴云京也未必多可信,他眼中没有情义礼法,他的目的更没有人知道, 说白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要能栽赃谢元贞,赔上谁的命他根本不在乎。
反倒是谢元贞, 在此关头杀了尉迟炆, 才是平白多了个死敌与把柄。尉迟焘想明白了便也不再追问,钱老四的话再次提醒他,既然全军将士都可以作证,谢元贞又还远不到可以震慑全军的地步, 那么他的话也未必不可信。
杀尉迟炆, 倒逼自己与谢元贞两败俱伤。
来前的气愤化作此刻的脊背发寒, 这还真是斩草除根的好计谋!
“监军大人, 您可不要被小人蒙蔽啊!”
屠九被摔回地上, 爬上来还想求尉迟焘的信任, 可尉迟焘只当脚下是一具死尸。
暗桩从来只是主子的手中刀, 杀了他根本不够解恨,谢元贞给出的口供本就是最优解, 尉迟焘可以报仇雪恨,谢元贞也能多一份扳倒裴云京的证据。
可惜尉迟焘执迷不悟。
人心不足蛇吞象,尉迟焘选到最后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他只能将这一口气打回肚里,憋屈咽下。
“得了,你就到地府,到阎王爷的跟前儿去做你的君子吧!”
冰冷的刑讯室内,几家欢喜几家愁,尉迟焘再次踢开屠九,苍老的脸上冷若冰霜。
…
酉时,等赫连诚在房内来回晃悠,又把从书架上拿的第三本书翻出花边,准备再换一本时,谢元贞终于推门而入,见到赫连诚的瞬间点了点头。
有惊无险。
赫连诚扔了书过来,上下查看自己的宝贝,见谢元贞左手裹帘有血渗出,胸前还多了个大脚印,眉头一皱十分揪心,“那几人呢?”
既然谢元贞有惊无险,那几个暗桩便是大难临头。
“斩首示众,尉迟焘就在边上,”谢元贞反手盖在赫连诚之上,踮脚亲亲他的嘴,“尉迟焘自知奈何不了裴云京,却可以杀他的狗以示警告。”
“可往后有尉迟焘这根刺牢牢钉在军中,”赫连诚听罢还是没有笑意,眼睛绕着那圈脚印打转,“你的处境并未改变,反而比从前更加棘手。”
尉迟焘把矛头对准裴云京的同时,未必会消减对谢元贞的敌意。这份敌意源自于当轴世家的没落,虎落平阳被犬欺,尉迟焘更不会放过谢元贞。
“若是对簿公堂就能改变一切,那裴云京与李令驰也没有什么分别,”谢元贞平静地望着赫连诚,他明白关心则乱,指尖搁在赫连诚掌心轻轻摩挲,“可人的心里一旦种下种子,就只会发芽生根,长成参天大树。”
“那可未必。”
说着赫连诚抱起谢元贞,慢慢往桌案边走。谢元贞手扶着赫连诚的肩膀,不由笑道:“扶危有何高见?”
“就说庾愔,比之去年年节,他对你的态度已然有所转变,”赫连诚稳稳将人搁在蒲团上,额头与之轻触,“想是你们二人之间的结已解开?”
正逢厨房的饭食已备好,念一便敲门进来送饭。
“主子与郎主先用饭,待会儿五绝先生过来换药,”念一想起什么,不忘叮嘱:“还有主子身上的瘀伤也别忘了擦药。”
“身上?”赫连诚神色凝重,上手就要摸,“打烈王时还受伤了?”
念一手里忙活,话接得飞快,抢在谢元贞前面说:“烈王哪里碰得到主子一根毫毛?”说着他看到谢元贞的冷脸,反应过来戛然闭嘴。
可惜晚了。
只见赫连诚正襟危坐,一手捏着谢元贞的腕子,一手搁在桌案上,谁也别想当着他的面含糊,“别瞧你主子,跟我说!”
“主子别怪属下,”念一拱手道:“禀郎主,几日前庾愔刚和主子打过一架。”
其实念一就是故意的,他向来瞧那个庾愔不顺眼,便是明白主子良苦用心,也得叫郎主知道,好替主子教训那小子一通。
此时在前厅用饭的庾愔突然打了个喷嚏。
“天儿这么热,”刘弦放下碗关切道:“庾副将这是贪凉了?”
可除了大牢的阴森鬼气,哪儿有什么凉可贪?
“不至于吧,”庾愔擦擦鼻子,满不在乎,“数九寒天我都不打喷嚏的。”
他要是跟谢元贞一样的身子孱弱,庾荻也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外出闯荡。
“那你慢些吃,”刘弦没再继续追问,只说:“主子们也正用饭,不急一时。”
“说来赫连大人今夜该在这儿歇吧?”庾愔摇头,扒饭的动作更快,“我还是吃快些,吃完了赶紧回军营!”
这几日谢元贞一半是受伤未愈,一半是引蛇出洞。主帅不在军营,照例副将该代为驻守,可今晨他来汇报时恰巧遇上屠九刺杀,尉迟焘偏又来搅混水,一直忙到晚上他都没来得及回营地瞧一眼。
看方才这阵仗,今夜赫连诚是要歇在谢元贞这儿,谢元贞就更不方便回军营了,要是庾愔再不回去,一传十十传百,军营的将士该以为南镇军要变天了。
庾愔往天外瞧,视线往下是后院的方向,那头屋里谢元贞剜了一眼念一,在赫连诚跟前他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谢元贞又急着先哄赫连诚,“庾愔真没怎么伤着我。”
得,没怎么伤着就是伤着了,都伤了还藏着掖着,想必定然伤势不轻,赫连诚更气得不轻。
“庾愔这小子下手向来没个轻重,我知道他不容易过这个坎儿,可他还是这么冲动!”
赫连诚正在气头,哪里还听得进谢元贞的花言巧语,拳头捏紧了就要去揍人。
“别去!”
可谢元贞左手两指一捏,赫连诚就知道自己走回来,老老实实捧着谢元贞的手,一肚子火直往肚里憋。
“这一架无可避免,”谢元贞解释道:“我把之前放火的事也同他坦白了。”
既来了南镇军,庾愔又是他的副将,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事谢元贞也不该再继续隐瞒。且武库失窃是他牵连庾愔,害他坐牢。
正如谢元贞父亲害他祖父惨死大殿阶前,谢泓该向庾阆赔罪,谢元贞也该向庾愔赔罪。
……瞧瞧身上的伤,”赫连诚咬了咬牙,怕摁痛了谢元贞,不敢用力,“他打你哪儿了?”
“胳膊,大腿,”念一已经退出门槛,闻言还要再加一句:“还有脸上。”
打人不打脸,赫连诚才咽下的火气排山倒海,翻涌而来。
“我看你那脸才是找打!”
谢元贞话音刚落,那头念一便轻轻拍了自己两下,“不敢劳动主子,属下这就滚了。”
关上门,带上窗。
……了,你别生气,”谢元贞拉着赫连诚坐回去,扫过桌上的菜,此刻好像真饿了,“不过是掌风扫到,怎的说得跟要破相似的,你不也没瞧出大碍吗?”
赫连诚紧随其后,“他打你就站着让他打?”
“你怎知我就站着让他打?”
还真是奇了。
“因为你傻呀,”赫连诚看着谢元贞略显惊讶的神色,又好气又好笑,“这一架是为解庾愔心头之恨,也是要那些细作有可乘之机,你不吃亏,他们哪儿来的便宜可占?”
军师不上战场,谋士以身入局。谢元贞噎住,还真是这个道理,赫连诚就算在千里之外,也能将谢元贞算得明明白白。可赫连诚猜对了也不见高兴,他瞧这副垂眸的模样委委屈屈,心里的气始终难以消减。
到底是他考虑不周。
赫连诚先将庾愔搁在军营里遭人白眼,然后谢元贞从天而降,许多事又没有直接同这个副将商量,矛盾来不及化解,可不就是越积越深?
平州这一仗胜也是败,但也万幸最后还是胜了,否则后果可能更加不堪设想。
两人沉默片刻,谢元贞抬眸瞧明白了,莞尔道:“扶危好生厉害。”
“花言巧语不管用,”赫连诚偏头,“脱了!”
“脱什么?”谢元贞不解,也是不好意思。
于是赫连诚就起了身。
“别走!我脱就是。”
谢元贞慌忙解开自己的衣扣,他右手使不上力,左手有打着裹帘不方便,等赫连诚走到里间床边还没脱完,那头赫连诚扫到一瓶青玉瓷瓶,回眸道:
“过来。”
“哦,”谢元贞赶紧爬起来,起身的瞬间打了个喷嚏。
“让你脱你就脱得只剩裲裆,”赫连诚大步流星过来抱起他,将人包进自己外衣里,送到床榻又给他盖上被子,指尖一点他鼻头,“说你傻还不服气。”
接着他掀开一角,开始给人上药。
“嘶!”
“记吃不记打,”赫连诚抬眸,放轻了手劲,“该长记性!”
夏日黄昏,赫连诚的手要比往日更烫,来回的方寸之间谢元贞感触更加强烈,逐渐红了眼睛。
不是疼也不是委屈。
“我错了,”谢元贞两腿微颤,“你别折腾我。”
“这便经不住了?”
赫连诚笑他没出息,连人带被紧紧箍住,情到深处,谢元贞以为他要扑上来,眼睛一闭就要凑上去,可赫连诚却是笑着捧住谢元贞的脸,珍而重之落下一吻。
“把衣裳穿好再用饭,”赫连诚说一句亲一嘴,“待会儿叫先生瞧见成何体统?”
谢元贞心说分明是你叫脱的,而且此刻究竟是谁不成体统?
可威风凛凛如赫连大人,谢元贞敢怒不敢言。
待上完药穿了衣裳,饭菜都快凉了,赫连诚直接抱孩子似的将谢元贞挪去外间用饭,自己先试过温度,才喂与谢元贞。谢元贞笑着要去接勺子,赫连诚却霸道起来,
哪只手来都不让。
“你吃一口,我吃一口。”谢元贞含糊不清,约法三章。
“你听话一点,”赫连诚将勺子掉头,却是以退为进,“我省心一点。”
谢元贞便安生了,他捏着玉约指玩儿,十分听话地吃了一大口,两腮鼓鼓囊囊。渐渐小半碗饭见底,赫连诚突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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