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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名流/濯缨之臣(古代架空)——也逢春

时间:2024-07-30 08:33:08  作者:也逢春
  “什么?”
  赫连诚捉到细碎的音节,等再问一句,谢元贞却是脑袋一歪,彻底坠入深渊。
  ——
  “额尼,”
  刚成丁的赫连诚躺在地上,嘴角血丝横流,脸上一副痛苦欲绝,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
  头顶落下大片的阴影,有个女声沉沉响起,“叫我阿母。”
  赫连诚又吐出一口黑血,……母,为何?”
  亲儿在地上奄奄一息,做母亲的却不予半分正眼,“因为我是梁人。”
  “可您不是嫁与我父汗了?父汗是如此——”月后压过赫连诚下一个字眼,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流淌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那又如何,子贵母死,可我便该死吗?”
  “所以父汗他,”赫连诚便将震惊一点点咽下,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也是——”
  “是!”
  赫连诚猛然醒过神,他见谢元贞的脑袋滑过肩窝又要往下走,便笼起这人的腰身,又加一鞭。
  步兵不比骑兵,骑兵也得迁就步兵,这么两厢羁绊地赶了半日山路,谢含章便再忍不住——
  她在狄骞怀中颠个够呛,一开口,五音都散在风中,“狄,狄伯伯——”她大口地咽着冷风,竭力一字一顿说清楚,“可否遣人先带我兄长去最近的州郡,他大病未愈,又添新伤,我怕——”
  她不敢将那个字眼挂上嘴边,说话间也一眼不错地盯着赫连诚怀中的兄长。
  “小女郎说得对,”刘柱兄弟和大牛一时跟不上步兵的速度,便与几个骑兵同乘,闻言刘柱便附和道:“如此蹉跎实在不是办法,还是要快马加鞭,小郎君才有得救!”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骑兵便接上来,“只是咱们府中,又有谁能跑得过府君的追颰?”
  “不可!”狄骞难得板起一张老脸,生怕赫连诚心软,“府君,兵不可一日无帅,且路途遥远,吉凶未卜,还是老头我带他去!”
  赫连诚皱着眉,策马不停,“你也说你是老头——”
  “府君!”
  狄骞这一吼,前后几个骑兵都慢了下来,主仆二人四目相交,接着赫连诚便勒马道:“我还没说我去。”
  身后的大部队立即跟着府君停了下来,步兵们大口喘着气,也不知府君作何打算,只听他高声道:“原地休整!”
  众人疾行半日,绕来绕去还在山中,所幸日出无风,风停止雪。
  骑兵得令皆下了马,独刘柱还端坐着,像是不死心,“府君,不如让我们兄弟二人带他去?”
  赫连诚抱着昏沉的谢元贞,正想寻个不那么冷的地儿,闻言只瞥一眼,道:“先休整。”
  他话音刚落,面前便闪过只小团子,狄骞从后面追上来,对谢含章从怀中掏出来的东西好奇得很,“小女郎,你要做什么?”
  “方才您不是说前路吉凶未卜——”谢含章灵巧地拨动着手中的蓍草梗,头也不抬,“阿蛮这就为府君占上一卦!”
  狄骞心下一沉,这兄妹俩倒是有使不完的招数,“你这娃娃,竟还会占卜!?”
  “分二以象两,挂一以象……阴三阳,山火贲卦!”府兵一时围了上来,不过一刻,谢含章拈指,难掩兴奋地大声喊:“此乃光明通泰之象,此行必定顺风大利!”
  围住的府兵瞬间分开一条缝隙,谢含章一路冲到府君跟前,手里还攥着把蓍草。
  狄骞在后头冲了上来,“府君——”
  “府君,”谢含章却是已经跪下来,她的发髻几乎散落,只靠两根细红绳勉强牵着,顶在涕泪横流的小脸上更显得狼狈,“兄长说是你救了阿蛮,现在阿蛮把命给你,阿蛮用你还给兄长的人情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这又是何必?”狄骞见势不对,又低头去劝谢含章,“小女郎,你何不为你兄长算一卦,看他此番能否枯木逢春?”
  “狄主簿此言便是不愿让府君带兄长先行了?”谢含章听兄长说起府君,也觉得此人并非铁石心肠,如今兄长命在旦夕,她再顾不得什么,索性坐在人前耍起无赖,“阿蛮才丧二亲,眼下连兄长也保不住,阿蛮真真好没用啊!”
  谢含章字字带血,声声泣泪,一旁的狄骞见势如此,隐隐便冷下脸来。
  “府君!小郎君似乎——”
  正这时,身后的府兵惊慌失措,谢含章闻声蹭地爬起来,扑回谢元贞跟前,“兄长如何!?”
  只见府兵指尖搭在谢元贞鼻前,道:
  “似乎没气了!”
 
 
第014章 埋骨
  赫连诚踩着话音正走到跟前,闻言一把抓起谢元贞的手腕,随即又趴上他胸口,谢元贞心口几乎没有起伏,此刻竟是彻底凉下来,冻得赫连诚的耳朵也更红了。
  “退开!”
  众人应声散开,赫连诚周围霎时便腾了空,只见他将人揽进怀里,闭眼运功一气呵成,是为谢元贞推宫过血,先抢一口气。狄骞眼见谢含章在一旁憋着眼泪,大气不敢出,此刻再说谁去谁不去的也没了意思。他就这么思忖着干等一会儿,正想替府君接力时,忽然扫见谢含章猛地动了——
  “小郎君!”
  刘柱先声惊呼,便见谢元贞果真浅浅掀开一条眼缝,顺着赫连诚掌心,极其费力地吸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却是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反喷出一大口鲜血,又软倒回去。
  赫连诚贴着心口的手瞬间沾满温热的液体,他指尖颤动,下意识去摸谢元贞的脖颈,刚牵起的嘴角便彻底僵住了——
  “四兄——”谢含章胡乱地擦着那些血,“你也要抛下阿蛮了吗!?”
  周围一片死寂,唯有谢含章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得人不忍再看。赫连诚抱着气绝的谢元贞呆坐着,不知多久,原本黯淡的眸子蓦地重新亮起,紧接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只更小巧的白瓷瓶。
  狄骞一见此物,登时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分,直接上前死死摁住赫连诚的手,“府君,这可是先君留与你的保命丹!”
  赫连诚的声量也陡然高起来,捏着瓶子毫不犹豫地挣脱桎梏,动作更快了几分,“再不吃便来不及了!”
  最近的府兵早已掰开谢元贞的牙关,等药丸进了嘴,众人才后知后觉,“糟了,他咽不下去!”
  “那便割了他的喉咙塞下去!”府兵们闻言皆是一窒,似乎从未见过如此狠辣的狄主簿。说罢他便起身,兀自从退开的宽阔雪道愤然离去。
  “化水,快!”赫连诚小心掏出沾血的药丸,心知狄骞这便是不再阻拦,反而冷静下来,紧接着他着人取来一碗水,将药丸化开,又一点点灌进去,足足耗费个把时辰才算完。
  待狄骞再次出现,天边已是日薄西山,他道小郎君这么一折腾,大军今日决计无法开拔,索性将满肚子的气全遛光了才肯往回走。
  “饿了吧,刚打的狍子。”赫连诚独自坐在火边,似一直等着狄骞,见他在身边坐下,难得摆出一副讨好面孔,还将烤得油亮多汁的腿肉递与狄骞。
  “府君,”狄骞捏着腿却没什么胃口,半晌先叹一口气,“只余一颗寒谷丹了,您可千万要收好!”
  赫连诚一口水险些呛着,他料到狄骞又要发火,提前缩起脖子,“都喂与他了。”
  寒谷丹可活死人,不过谢元贞方才当真咽了气,赫连诚就又摸不准这一颗下去是否足效——
  既打算救人,那便救到底。
  狄骞一口怒气涌上心头梗在喉间,半晌才骂出声,……怎能如此糊涂!?”
  周围当即便有府兵望过来。
  “师父,”赫连诚挪了挪屁股,贴着他的好师父,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知父汗倾尽心血才得这三颗寒谷丹,只是时移世异,如今要我命的人也远在大漠——”
  “眼下洛都城破,唇亡齿寒,不日便是那万斛关也要扒掉一层皮,”狄骞举腿向南,虬髯飞舞,若非周围府兵碍眼,他必得好好教训这个不知轻重的臭小子,“况且你还带着兵,能否过那万斛天关还未可知呢!”
  “那便更该救他,来日说不定能得这位小公子相助。”赫连诚顺着狄骞的手将狍子腿拽回来,撕了一条塞进嘴里,嘟囔道:“再不吃真凉了。”
  狄骞皱眉,“公子?”
  “金章紫绶——”赫连诚嚼着肉,擦干净了手,又搁回火前烤起来。健硕的指尖偏转,仿佛掌中还攥着谢元贞的印章。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音刚落,正对上狄骞,“你说大梁能有几个二品,或者一品?”
  谢元贞虽性命无碍,但五部雄踞其后,赫连诚仍不敢松懈,不过三日,大军已由南往东,直往万斛关而去。
  “醒了?”
  赫连诚觉察到谢元贞在怀中轻动,便松了裘皮。
  谢元贞探出半个脑袋,日中强光刺目,他闭了闭,才彻底睁开,“前方何事?”
  赫连诚不走,府兵们自然不敢越居人前,大军就这么横停在崇山峻岭间,静候不远处那只狸猫过去。
  “无事,”赫连诚攥起缰绳,“一只狸猫,这便继续赶路。”
  谢元贞却拦住赫连诚,“数九寒天,荒山野岭之中何来狸猫?”他将整个脑袋探出来,禁不住咳嗽道:“我瞧它嘴上似乎还衔着东西。”
  “确实。”
  赫连诚本是无心理会 ,但既然有人开口,查探一番也无妨。他随即拢起裘皮,示意几个府兵上前。
  狸猫见人过来并不怕,慢悠悠踱至路边,才噌地没入林中。府兵们刚踏入草丛,却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
  “府,府君!”
  “怎么?”狄骞见他们如此神情,跟着下了马,等上前一瞧也变了脸色——
  厚雪之下白骨盈积,其间不乏残骸余肉,密密麻麻绵延数里,看起来像是被人胡乱扫到一边,草草掩埋了事。亏得眼下是严冬,若换作酷暑,怕是不出半日都要熏死人。
  蓦地一个府兵又退半步,险些踩上狄骞的脚尖,他们这才发现竟还有两个大活人瑟缩在几步之外的槐树根下,只见那二人口周乌黑,双眸迷离,眼见生人却如遭恶鬼,癫狂叫嚷着直蹿入林中深处。
  狄骞直起身子,神色凝重,“像是逃难路上饿死冻死的。”
  “到处是撕咬的伤痕。”“这边儿也是——那猫还盯着!”
  府兵们皆是唏嘘不已,越瞧越生出瘆人的念头,便匆匆回赫连诚跟前——
  “府君,这饿殍遍野,天冷且食物短缺,也不知是否会引来什么虎豹豺狼,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①?”赫连诚听罢却是一抬手,“下马!”
  府兵们瞬间面面相觑,“府君,这残尸数里,咱们得埋到什么时候啊?”
  “府君大义,”刘柱不如上阵杀敌的士兵,眼见天寒地冻,这些流民却连张裹尸布都没有,还如此横七竖八地倒在路边任野兽蹂躏,于是他当即下马,“我们几个也来帮忙!”
  “帮我拿着披袍,”赫连诚没让谢元贞坐在马上,指着路边一块大石头,“风大,去那儿后面。”
  谢含章见兄长醒了,蹦蹦跳跳过来,正与狄骞撞了个满怀。狄骞似不敢与小团子对视,只跟着轰人,“你们兄妹一边儿呆着,别过来添乱!”
  谢含章顿时气从两孔出,“谁添乱!?”
  “阿蛮——”谢元贞了然,只拉住谢含章,朝狄骞浅浅一躬身,“狄主簿有心。”
  谢含章憋着气,人走远了还追着哼一声,“他定是舍不得那两颗丹药!”
  “君子论迹不论心,”身后不断有府兵上前,谢元贞赶紧牵起谢含章,“咱们快站远些。”
  虽说五百余人上阵齐发,可直到月亮高高升起时也还有几十具没埋完。
  众人累得够呛,正想歇一脚再继续,忽闻林中又有动静——
  “府君,那两人在后头挖坟!”
  狄骞啐了口唾沫,边擦汗边骂道:“天地不仁,活人也成恶鬼!”
  那二人被抓到赫连诚跟前还在鬼哭狼号道冤枉,狄骞耐不住聒噪,上前便是两脚,“我道你们已忘记如何说人话呢,说!为何挖坟?”
  “我,我们饿,饿了。”
  月光洒在二人七拼八凑的麻絮缊袍之上,赫连诚负手而立,沉默片刻,问道:“你们二人,若从军能得一口饭,还吃不吃人?”
  先有一人小心翼翼抬起头,灰暗的眸中满是疑惑,“你,你是军爷?”下一秒他便猛地摇头,“不,不可能!前头就有一批浩浩荡荡,上来二话不说杀了一片。再说这也不是官道,哪儿来那么多军爷!?”
  另一人忽然以身撞开他,往前跪走一步,两眼冒光,“军爷,我,我从军!他不行,连妻儿都吃得的畜牲如何能上阵杀敌?!”
  “你又好到哪儿去?”对面一听,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险些连押解的府兵一并撞开,“老母刚咽气便迫不及待了,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两兽相争,一时半刻便分不出胜负。
  赫连诚目光冷峻,见此也不再理会他们,只转身下令——
  “那便继续安葬,若有人胆敢损毁坟茔,格杀勿论!”
 
 
第015章 密谈
  次日清晨,白鹘巡视过一周,长啸一声回到赫连诚肩头,府兵们一拥而上,七八张嘴一齐聒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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