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渴得嗓子冒烟,那么大一个湖泊近在眼前,而这名奴隶能渡过魔鬼巨口,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也同意!”又一名红石族人冒了头。
“渴死我了,我也同意!”
“我同意!让这奴隶恢复自由不但没损失,还能有水喝,为什么不同意?”
“对,我也同意!”
……
族人们的应和声此起彼伏,丛容并不催促,只微笑地看着炎山。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是独裁者无法阻止的,那就是民心所向。
更何况炎山自己也很渴,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咬牙:“好,我答应你,如果你能带冬猎队通过魔鬼巨口,我就免除你奴隶的身份,恢复自由。”
“多谢首领大人。”丛容学着原始人的样子,右手抚上左胸,微微躬身,朝他行了一礼。
按炎山的意思,丛容先演示一遍怎么走,确认可行的话,其余人再过去。
“丛哥,我和你一起去。”炎朔拉住青年的手臂。
丛容扭头看向他,少年的眸子乌黑深邃,好似遥远天边的星辰。
“你不怕像炎鸦一样陷进去后再也出不来?而且下面还有锯齿兽。”丛容故意吓唬他。
“丛哥会让我陷进去吗?”炎朔不答反问。
丛容撇撇嘴,他薅了把小崽子乱糟糟地长发,头也不回:“跟上。”
第30章 离愁别绪
因为连着地下河,水源充足,所以大部分沼泽都不是一马平川的草地,而是会生长簇生的乔木和灌木,像之前把炎鸦拉上来的藤蔓,就是一种坚韧的树藤。
沼泽上蔓生开来的小花小草通常扎根较浅,底下往往暗藏陷阱,而这些乔木和灌木扎根则需要坚实的土地,只要沿着它们的生长路径前进,就能成功渡过魔鬼巨口。
“抓住我的手。”丛容对身后的少年道,他一手紧握长长的石矛,长矛顶部系着那块被药粉染成亮黄色的兽皮,远远望去好似一面显眼的导游旗。
丛容的手指十分修长,骨肉匀停,哪怕在石场里磨了一个月的石器,长出血泡和薄茧,他的手也和其他人不同。
炎朔不止一次地牵过丛容的手,睡觉的时候甚至还喜欢抱住对方的胳膊。
丛容刚开始有些烦,次数多了也就随小崽子了,要是哪天炎朔不粘着自己,他可能还会觉得奇怪。
但这是炎朔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眼前的手,一动不动。
“怎么了?”丛容疑惑。
“没什么。”炎朔一声不吭地握紧了他的手。
“看到这些树了吗?沿着树根走,下面的土是硬的。”丛容指点他。
“嗯。”
“那种一丛一丛的灌木底下也是安全的,但那片草不行,多半是陷阱……”
“好。”
“如果不小心陷进去了,同伴又不在旁边,就尽量把身体放平,趴伏在草地上,增大和泥沼的接触面积,然后轻柔缓慢地挪动。”
“嗯。”
“……”
“炎朔,吃不吃黄油面包?”
“嗯。”
丛容:……
炎朔这才回过神,茫然道:“丛哥,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丛容没好气地戳了下他的额头,挑眉,“哑巴了?只会嗯。”
少年捂着被戳的地方,小声反驳:“哑巴不会嗯。”
丛容:……可把你机灵坏了。
“到底怎么了?”丛容用长矛小心探了探前方的草地,确定不是软的后才踩上去。
炎朔沉默。
丛容啧了一声:“不说算了,把之前吃的黄油面包,胡椒兽肚汤和腊肠还给我。”
炎朔:……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青年,完全没料到他丛哥居然是这样的人,都吃进肚子里了,要怎么还?
丛容被他震惊的眼神逗乐,又想去薅他的头发,被炎朔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腕:“丛哥,你恢复自由以后,是不是会离开奴隶洞穴?”
少年眼眸微垂,语气听不出情绪。
丛容一愣,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说:“应该会吧。”
红石部落的每个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洞穴,不像奴隶是住的集体宿舍,除非结成伴侣,比如炎卯和红果,还有他们新生的双胞胎子女,一家四口住在一起。
其他就算是炎卯和炎丁,亲兄弟大了也会分出去自立门户。
炎朔闻言陷入沉默,丛容不仅会离开奴隶洞穴,脱离奴隶身份后也不再需要去石场干活,他们的交集越来越少,以后他和丛容的关系只会渐行渐远……
炎朔心头一阵阵发凉,他更加用力地抓紧了青年的手,仿佛这样就能不让单薄的温度从指尖溜走。
一路上少年都不再说话,丛容大概能猜到他不开心的原因,无非是舍不得分别,然而丛容无法理解这种感受。
他的共情能力十分薄弱,上辈子被丛氏夫妇接回家后,容简担心他们不在身边,“儿子”会觉得孤单,便买了一只小狗回来陪伴他。
那是一条非常漂亮的纯种雪纳瑞,眼神清澈,皮毛柔软,嘴边的两撇小胡子可爱又俏皮,丛容对它称不上喜欢但也不能说讨厌。
他给小狗取名Lucky,一天两顿科学喂养,不论洗澡还是驱虫从不假手他人,资料上说为防止宠物抑郁,主人需要和狗狗玩耍,他放学回来还会和幸运捡半小时球,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与友善。
身边所有人都夸他是个有爱心有教养的好孩子,只有丛容自己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那对夫妇的期待,所以当幸运在宠物医院老死的时候,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没有不舍,没有难过,养了十几年的宠物离世,他很想挤出一滴眼泪,或者表现得非常痛苦,但他做不到,因为他从未见识过那种情绪,自然也无法模仿。
丛容的心是硬的,是冷的,就像坚冰一样,然而他足够聪明,又无比敏锐,从有自主意识起便学会了洞悉人心,知道正常人在不同的情感场合会有不同的肢体和语言表现。超乎寻常的学习能力,让他轻而易举掌握了其中的精髓,戴上一张又一张虚伪的假面。
直到那一天。
丛氏夫妇察觉出了他的异常,他们不敢相信从研究所接回来的“完美儿子”居然是一个无情到冷血的人。
“他没有同情心,也没有同理心,他就是个怪物,说不定还是反社会人格,这样的实验体根本不合格,我们要求退货,研究所必须赔偿这十四年来我和丈夫的全部经济与精神损失……”
他清楚记得那天容女士和研究所长通话的内容,女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不久后他就被一辆印有实验室logo的吉普车带走了,押解他的两名研究员像押着一个犯人。
而他所犯的罪行就是在养的宠物老死的时候,没有痛哭流涕。
被退货的不合格实验体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负责人在确认他情感缺失后,便下达了销毁的指令,于是丛容跑了,然后研究所爆炸了,再然后他就来到了这里。
青年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他听到岸边渐渐变得喧闹。
在丛容踏入魔鬼巨口的那一刻,族人们的心便高高悬起,虽然青年表现得非常笃定,但大部分人其实并不相信他真的能穿越沼泽。
然而一步两步三步……青年双腿被泥沼吞噬的场景没有出现,连他身后的少年走得也十分稳当。
众人震惊得无以复加,看向丛容的目光都变了,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人真的是一名奴隶吗?
奴隶们站在队伍后方探头探脑,他们不敢走到前面去。
“鸵,快背我起来看看。”老莫对人高马大的鸵说。
“哎,好。”鸵蹲下身,让老莫趴到他的背上。
“怎么样?看到了吗?”
“老莫,丛大人真的没有被魔鬼巨口吃掉吗?”
“老莫,你说话啊老莫!”
奴隶们七嘴八舌,已经有几个奴隶要求同伴把他们也背起来了。
老莫擦擦自己的眼睛,激动得眼眶通红:“没有没有,丛大人和炎朔那小崽子都好好的。”
对丛容有信心是一回事,亲眼目睹青年在泥沼里如履平地又是另一回事。
奴隶们听了老莫的话,心里全都只剩下一个念头:丛大人不愧是圣主眷属,连魔鬼见了他都害怕!
丛容没听到奴隶们的心声,否则尴尬得就不是脚趾抠城堡而是脚趾抠城池了,这时岸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炎朔抓着他的手也倏地一紧。
几道眼熟的波浪在草地下起伏游走,快速朝他们逼近。
“那是……锯齿兽?”一名红石族人惊恐大喊。
锯齿兽凶名在外,最近的受害者此时正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没了一条腿。
族人们纷纷后退,离沼泽更远了些,炎卯浑身肌肉紧绷,手中的长矛高高扬起,时刻准备将其投掷出去。
不过锯齿兽的外皮比哼哼兽还要坚硬数倍,即便击中了,他也没有把握能够成功洞穿。
再者,泥沼里少说有四五头锯齿兽,他这边加上炎丁和炎青,也就三个战力,根本不可能把那么多锯齿兽全部拦下。
眼见起伏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炎卯急得目眦欲裂,奴隶们倒是淡定许多,丛大人连魔鬼都不怕,更不用说区区锯齿兽了。
果然下一秒,原本正在快速游走的锯齿兽群忽然停了下来,它们静静趴在淤泥里,似是在分辨什么,此时双方距离不到一米,丛容甚至能看清为首那条巨型鳄鱼吻部的两个大鼻孔。
丛容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导游旗”,锯齿兽毫无反应,丛大人一惊。
操,原世界那些徒步博主不会是骗人的吧?还是说异世大陆的锯齿兽和鳄鱼其实不是同一个物种,所以并不害怕黄色?
丛容冷汗都下来了。
好在锯齿兽对小黄旗的反应只是迟钝了一点,而不是没有,几秒后,它们调转方向,用比来时还快的速度远离两人。
丛容重重松了口气,牵着炎朔继续朝湖泊前行。
沼泽边,目睹这一幕的人群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爆发出激烈的议论。
“看到了吗?锯齿兽真的不敢靠近他!”
“圣主在上,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我也!他到底是谁?他好像说过叫丛什么?你们谁还记得吗?”
“丛容,他叫丛容!”
原始部落向来以强者为尊,女人们也更愿意和强壮的男性繁育后代,丛容的身体并不强壮,但他让族人们看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强大。
炎卯缓缓放下手中的长矛,继让红果死而复生,丛大人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弟弟炎丁的神情比他还激动,努力压低声音说:“哥,我真的好想告诉他们丛大人是圣主眷属的事,我憋得快炸了!”
炎丁的心情其实不难理解,就好比某天你在路上遇到崇拜已久的超级偶像,偶像还跟你合了影,签了名,这不得发个朋友圈,再发个微博,还有抖音,快手,小红书……恨不得把所有社交平台都发一遍。
可怜炎丁一个活泼开朗,阳光外向的社牛原始人,没有任何网络平台让他炫,只能一天几十遍地对他哥说,丛大人是圣主眷属!
炎卯也差不多,但他更含蓄内敛,而且还被他弟吵烦了:“我知道,我他娘的比你还早知道,你给我闭嘴!”
第31章 食言和抓鱼
两人穿越沼泽花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抵达彼岸后直奔不远处的湖泊。
他们也渴了一整天了,再加上长途跋涉,丛容上一次这么渴还是刚穿来的时候。
湖泊十分清澈,看上去没什么杂质,丛容草草洗了把脸,留下炎朔生火烧水,自己过去接还在焦急等待的红石族人。
青年成功渡过魔鬼巨口的那一刻,对岸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排好队,踩着我的脚印走。”丛容挥动手里的“小黄旗”,一瞬间真有种自己其实是名导游的错觉,只不过游客不是夕阳红老年团,而是万年前的原始人。
冬猎队人多,一次性通过魔鬼巨口风险太大,于是分成了两批,一批族人,另一批奴隶。
等所有人全部越过沼泽,太阳彻底坠入地平线下,金红色的晚霞退去,夜幕四合。
不少族人把头整个埋进湖里,像动物一样畅快地饮水,还有战士脱掉皮裙,直接跳进水里,发出痛快的嚎叫。
相比起饥饿,干渴更能把人逼疯。
反倒是奴隶们还记得丛大人的叮嘱,没烧开的水里有看不见的虫子,喝了会生病,纷纷支起石碗烧水。
丛容接过炎朔递来的石杯,里面的水已经晾凉,他一口饮尽,随后青年站起身,缓缓走向远处最大的那堆篝火。
“首领大人。”丛容右手按住左胸微微欠身,“我已经带领大家度过魔鬼巨口,现在,是您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火光映在青年清俊的侧脸上,□□的胸膛上,留下斑驳的阴影,明明灭灭,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姿态也十足谦卑,却莫名让炎山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真是见了鬼了,不就是一个低贱的奴隶吗?
炎山压下心里的不舒服,一言不发地喝着水。
“首领大人。”青年提高音量又唤了他一声,脸上笑容微敛。
这一声吸引了附近其他族人的注意,他们纷纷聚拢过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中间的两人。
奴隶恢复自由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对平时除了生崽以外就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原始人而言,新奇得不得了。
接触到族人们的目光,炎山肩头的那丝压力莫名又增加了几分。
如果丛容知道此刻首领大人所想,一定会说,这就是舆论的力量,上辈子被许多人用烂了的伎俩。
“是啊,首领大人,您该宣布丛,丛容,是丛容对吧?”一名国字脸的老战士侧头问身边的同伴,后者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后,继续道,“您该宣布丛容脱离奴隶身份,正式成为咱们红石部落的一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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