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嫌麻烦,没去餐厅,直接在厨房里就餐起来。
窗外暴雨倾盆,巨大的水流声冲击地面,像是瀑布撞击山崖的声音。
天暗沉沉的,室内的光线也不好,墙壁的感应灯亮着,被阿福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厨房地板像在反光。
布鲁斯看似快速的用餐仪表依旧不失优雅,他半靠着厨房台面,一边吃饭一边思索。
夏季多暴雨,市中心的排水系统不久前才由韦恩集团承包检修过。
麻烦的是东区,某种意义上,那里是哥谭的贫民窟。
混乱、贫穷且缺乏合理的规划管理,尽管韦恩集团已经承担起了改造东区的大部分责任,可现实的改变往往是缓慢而滞后的。
因为历史原因,东区的排水规划本就不够合理,韦恩集团的改建又出于现实因素改建缓慢。
布鲁斯隐隐有些忧虑,他希望东区不要出现排水堵塞的情况。
想到东区,又想到了杰森,不免让他暗暗叹了口气。
思索中,布鲁斯不经意间看到了插在一个细小口矮玻璃瓶中的蔷薇花。
他本以为是阿福放在厨房做点缀用的,毕竟这朵蔷薇开得的确令人怜爱,顺手拿起来观赏时,却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
香味很淡,布鲁斯能够闻见并且清晰分辨出,归咎于这段时间稻草人的频繁动作。
不久前,稻草人从阿卡姆逃出,之后就一直躲藏了起来。
但他人躲在暗处,小动作却没少做。
最近哥谭莫名出现了好几起无端伤人案,伤人者大多神志不清,陷入极端恐惧,像极了吸入稻草人的恐惧毒气。
布鲁斯一直在追查稻草人的下落,也在查这些人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接触到了恐惧毒气。
昨晚他才刚刚有了一点收获,他从一位女性受害人的手提包上提取到了这股香气。
掌心拖着玻璃瓶,布鲁斯咀嚼的动作渐渐缓下来,另一只手放下餐具,轻轻捏住了花瓣。
他把指头放在鼻下轻轻嗅闻,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失误,蔷薇花上的味道与昨晚那位女受害人的手提包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并非自然的花香,而是一种人工合成化学药剂的香气。
维维安找到厨房来时,正巧看见布鲁斯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的花,他喊:“Daddy?”
“嗯。”布鲁斯回神,勾起一个淡淡的笑,“约会对象送的?”
最有可能带回这朵花的就只有维维安了。
维维安点头:“很漂亮,不是吗?”
伸手接过玻璃瓶,布鲁斯手微微抬了一下,他看出了儿子对这朵花的喜欢,“我帮你做成标本?”
维维安手顿了顿,眸光微闪。
他稍微回忆了下植物标本的制作流程,就知道了布鲁斯的用意。
“好。”维维安不喜欢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轻易反驳父亲。
他闻到了布鲁斯西装上的清浅香水味,也知道这个点为什么布鲁斯还要在厨房吃饭。
维维安定定看了布鲁斯两三秒,没说什么,反正很多事他已经习惯了。
他扭头要离开时,布鲁斯面带犹豫地问:“Vivi,可以和我聊聊你的新男友吗?我有些担心……”
“Dad,我从不过问你和哪个封面女郎或是千金小姐约会。”维维安那双与父亲别无二致的蓝眼睛冷清清的。
布鲁斯:“……抱歉,我……”
维维安打断他的话:“况且……他还不是我的新男友。”
布鲁斯轻叹一口气:“好吧。”
他没能从儿子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似乎还惹得维维安不大开心。
望着维维安离开的背影,布鲁斯忧心忡忡。
维维安的心情的确有些糟糕。
他回了房间,用被子蒙着脑袋倒在床上,试图闭眼午睡,大脑却清醒地紊乱。
窗外暴雨不停,风吹着雨滴打在窗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维维安的心情也像这场暴雨,烦躁萦绕心间。
他搞不懂今天为什么都要来过问他的感情生活,他都还没开始下一段呢。
明明他就从不过问迪克和布鲁斯的感情生活,尽管他知道这两人的情感有多混乱。
维维安默认这是韦恩家无声的潜规则,大家都一样,好歹他的每一段感情称得上有始有终。
维维安闭着眼胡思乱想,他想到了放学后总是空荡荡的餐桌,想到了危险来时密封紧闭的避难室……
他想的越多越觉得喘不过气,被子里空气越来越稀薄,闷热、昏暗,只有呼吸贴在柔软的布料上带来的潮湿感。
维维安猛地掀开被子,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
可心头的那股燥郁难以散去,他甚至觉得房间里也闷热得令人窒息。
他听着外面巨大的雨声,急冲冲踩下地,去一把拉开了窗户。
狂风暴雨急不可耐地冲进房间,扑打在他的脸上,凉意终于袭来。
风卷着雨一寸一寸地侵袭着房间内部,柔软的地毯被雨水浸湿,淡蓝的墙体有雨水滑过的痕迹。
维维安满脸湿润,金发、衣襟全都沐浴在凉丝丝的夏雨中,裤脚的水滴淌在光滑白皙的脚面上,又浸到脚踩的羊毛地毯上,湿气从脚心传上来反馈到身体里,心头那股燥意渐渐散去,自在松快了许多。
他知道,布鲁斯如果知道他的做法,一定会用不赞成的目光看着他。
平心而论,布鲁斯是很开明的父亲,毫无疑问他是一个爱孩子的父亲。
韦恩家也有足够丰厚的底蕴和金钱,维维安可以拥有肆无忌惮的人生。
可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是个空有皮囊的人,扒开漂亮精致的面皮,底下只有一个干瘪的影子。
维维安总会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敏感烦躁,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个很矫情的人。
却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就像现在,明知道自己在干一件蠢事,仍呆呆地望着窗外模糊的阴暗天空。
雨从天上落下,速度极快,有力的不像是水,而是石头子,打在人身上还会发疼。
他的头发、衣服全都湿透了,黏腻地贴在身上。
风一吹激起身体本能地瑟缩。
维维安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把所有的委屈都排出去,任由雨水狂风冲刷掉。
他准备要关窗了。
一抹灵动的白影却直愣愣地闯进他的视线。
——“猫”?
那只“白猫”在雨幕中,在韦恩家宽阔的花园中就那么蹲着。
它的尾巴在风雨中摇摆着,粉红色的眼珠透过重重雨水直视着站在窗边的维维安。
第04章 韦恩家
维维安顾不上关窗就冲出了房间。
没有伞,没有雨衣,他顶着暴雨冲出去,直奔花园。
维维安没有别的想法,只有一股冲动从胸口迸发。
——他想抓住这只令人讨厌的“白猫”!
雨下的太了,他一冲进雨幕里,就仿佛被人兜头稳稳淋了一大桶水一般。
可维维安恍若无知,一个劲儿地往雨里冲,循着那只“白猫”的方向找去。
夏日的花开得繁茂多姿,缤纷艳丽,枝叶更是郁郁葱葱。
天晴时是一副好景象,遥遥望着,赏心悦目。
一棵高大的冷杉苍翠欲滴,遮光蔽日,投下一片清凉的阴影。
可现在是暴雨狂风。
整个花园狼藉凄凉,脆弱的花枝在风雨侵袭下时而左.倾时而右摆,仿佛枝干间仅剩一层薄薄的表皮相连,下一瞬就会因风雨折断。
即便是高大挺拔的冷杉,顶部纤细的枝干也仿若将要倾倒,簌簌落下青绿色未长成的果实。
吊在树下的橡木秋千在狂风里缭乱的晃动。
“白猫”就在秋千下。
粉红色的瞳孔在黑压压的天色中似乎透着一丝隐约诡异的光芒。
“维维安。”
它没有张口,却有声音传到维维安的耳朵里。
维维安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他明知道这只“猫”来历不明,又诡异地不像正常小动物,却克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他朝“白猫”走近。
风雨更大了。
像是在阻拦他的脚步。
暴雨彻底浸透了他,维维安此刻像是融在雨水中的人。
他湿漉漉的,手脚冰凉,抬起脚时都能感受到沉重的雨水。
可他本已平静的心绪因为这只“白猫”的出现,再次沸腾起来。
心脏跳动的速度超乎他想象的快,像蕴着一团烈火,像一颗倒计时将要爆炸的炸弹。
维维安说不出为什么,他愤怒地想要冲上去,用手、用刀、用枪……用什么都好,他想杀死这只“白猫”。
——“白猫”是该死的恶魔,“白猫”是绝望的源头,“白猫”是花言巧语的孵化者。
……维维安攥紧了手心,平滑的指甲都陷进肉里,留下深深的红痕。
“白猫”摇摆着尾巴,风雨似乎对它并无任何干扰。
它微笑着。
维维安面无表情。
“少爷——”
阿福的声音穿透喧闹的雨声抵达维维安的耳朵里。
他如梦初醒般,猛地回过神来。
眼前一晃,花园里没有什么“白猫”,他自己反倒是干了件大蠢事——冲进暴雨里,还被阿福给发现了。
阿福撑着伞,步履匆匆,顶着狂风暴雨往自家不省心的少爷身边赶。
维维安这时才像个淋雨的人一般,伸手顶在头上,妄想去遮雨。
“阿福……”手刚抬起来,他张嘴想回应阿福,一嘴的风雨就呛进了嘴里,他只好又闭上嘴。
意识到遮雨的动作很蠢,也放下手,急忙跑向阿福。
宽大的黑色伞盖将两人笼罩在庇护下,阿福还尽可能地将伞盖往维维安的方向倾斜。
然而风吹雨胡乱飘动,两人的下半身还是不可避免地暴露在雨水中。
他们还在雨里,阿福来不及多问,扯着维维安的胳膊尽快回到屋里去。
老管家的手掌格外有力,维维安几乎挣脱不开,小跑着跟着他的步伐。
离门口还有两三米远的距离,听见声响出来查看的布鲁斯脸色青黑地大步跨出门,扯着维维安的另一只胳膊冲进屋里。
现在好了,三个人都被雨淋湿了。
布鲁斯难得面色如此严肃地看着维维安,习惯用柔情来伪装的眼睛此刻泄露出了半分蝙蝠侠的凛冽冰霜。
“维维安,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蠢事吗?”布鲁斯确信自己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了,可他说出口的话还是带着一股不可遏制的愤怒。
维维安全身都湿透了,身体还因为发冷轻微颤抖着。
他微微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眼角的余光看见大门外,院子里,已经消失的“白猫”又出现了,依旧微笑着看着他,粉红色眼珠像晕透了血水的玻璃珠。
可布鲁斯和阿福却恍若不知,仿佛根本看不见这只诡异的“白猫”一般。
有两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声,阿福拍拍维维安清瘦的肩膀,低声说:“少爷,想说什么一会儿再说,现在去洗个热水澡,浑身衣服,记得吹干头发。”
维维安情绪低落地回了房间,留下一地的水痕。
布鲁斯眉头紧皱得夹出褶皱,目光顺着维维安离去的背影,到他合上卧室的房门。
阿福劝走一个突然叛逆的孩子,又要来劝另一个固执的孩子。
他觉得自己的白头发一定都是操心生出来的。
“老爷,你也去换身衣服吧。”阿福的声音带着包容,目光柔和,“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布鲁斯万般忧虑又无奈:“阿福,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惹他生气了,可我不懂……”
阿福宽慰他:“或许是一次叛逆期的爆发,你知道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有很多想法,比起迪克少爷当初和吵你的天翻地覆,维维安少爷温和多了。”
布鲁斯眉头紧得几乎能夹死虫子了,他反驳:“伤害自己的身体也算是温和?”
阿福也不说话了,显然也对维维安的举动不赞成。
卧室里,维维安赤着脚去关上了窗户,呼啦吹进室内的风雨戛然而止。
但房间里墙壁、地毯,甚至包括稍远些的书架、沙发、床都已经湿了。
维维安在心里跟阿福说了声抱歉,脱下湿透的衣服,进了浴室。
赤.裸的肌肤全然暴露在淋浴热水下,浸在身体里的凉意渐渐被蒸腾的热气驱散。
维维安任由水流从头顶冲下,冷得有些青白的脸颊有了红润的气色,眼睫在水流拨动下颤颤巍巍,湿漉漉的脸没什么表情,空茫茫的。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思考全都停滞了。
片刻,维维安才回过神来,情绪却依旧低落。
他关掉淋浴,擦干身体,裹上睡袍,踢踏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出去。
房门正好被敲响,是布鲁斯卡着点来了。
维维安开了门,门外,布鲁斯端着一杯泡好的预防感冒的药剂,黑咕隆咚的水色,还散发着浓浓的难以形容的药味。
布鲁斯:“把药喝了。”
维维安没多说,只有表情体现出了一丝不情愿,却还是乖乖地忍着不适喝了药。
布鲁斯又说:“Vivi,我们应该谈谈。”
维维安点头,让开半步。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听话的,让布鲁斯省心的孩子。
布鲁斯进去后的第一件事,是从浴室拿了吹风机。
维维安刚洗完澡,一头金发还在不停地往他脖子里滴水。
他坐在软椅上等待布鲁斯的诘问。
可布鲁斯却拿了吹风机,插上电,一言不发地给他吹起头发来。
不大熟练的样子让维维安想起了小时候,七岁前,布鲁斯偶尔会在阿福很忙的时候接过帮他吹头发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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