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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火(近代现代)——盈尘

时间:2024-07-27 08:19:30  作者:盈尘
  擅自闯入的话,是要受重罚的。
  不过,长廊尽头的大露台他倒是去过许多次。
  从露台向下望去,可以看到一大片静谧如镜的清透湖面。天气好的时候,湖水湛蓝如洗,仿佛让他再次置身于故乡一般。
  骆从野脚步稍作犹豫,没有直接下楼,而是朝露台的方向多走了几步。
  露台上却已有一人。
  那人闻声回头,与骆从野疑惑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骆从野疑惑的不是有人来露台赏景,而是眼前的这副面孔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人却比他要镇定许多,他打量了骆从野片刻,丢出一句语意不明的开场白:“还爱吃酸吗?”
  骆从野渐渐瞪大了双眼,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乘——”
  “嘘。”
  周承北望向他身后,将右手食指比在唇边,示意他噤声:“叫我周医生。”
 
 
第20章 
  男子挺拔的身躯背后是万里晴空,顷刻间,蓝天白云,骏马飞驰,儿时记忆如洪流般翻涌而来。
  骆从野喃喃地跟着他重复:“周……医生?”
  周承北轻轻松了口气。
  他方才那句话只是试探,但骆从野的反应让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秋猎首日,他在白鹤庭的近卫队伍中偶然看到一个年轻人。虽与六岁时相貌大不相同,但从骨相中仍能看出几分小时候的影子。
  更重要的是,血脉相承,做不得假。
  这孩子遗传了父母相貌的优点,自婴孩时期便总被人夸奖模样生得好。
  周承北挂起一抹无奈的笑,报上了自己如今的名字:“周承北,承担的承,北方的北。”
  周承北……
  骆从野恍然大悟。
  周承北,姑且叫他周承北吧。
  他家中还有一个胞弟,骆从野从前常与他们二人结伴嬉闹。
  十三年后,这儿时玩伴却突然改名换姓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静了静,缓缓道:“你是将军的医生?”
  周承北虽是因他而来,却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与他相遇。
  他欲言又止,最后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说:“这里不适合说话,今晚熄灯钟敲响后,我在马厩后面的林子里等你。”
  他话一说完便要走,骆从野却没应声,向左跨出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周承北脚步骤停,渐渐敛起了神色。
  骆从野道:“有什么话,不适合在这里说?”
  这显然不是一句普通的疑问句。
  他失踪的那年,周承北也才十五岁,他与父亲在那座被烧成废墟的宅子里只找到一具成年女性的尸骨,后来,又辗转打听到当时有一孩童被一少年带走。
  十三年间,即使希望渺茫,他们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只可惜时间无情流逝,这已经不是那个总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不点了。
  他不是不明白,相反,他明白得太多。
  他在陌生的土地长大,身边环绕着陌生的人,最终长成了陌生的模样。
  他们二人面对面相隔不足半米,是耳语也听得清晰的距离,但周承北却看清了他画出的楚河汉界。
  周承北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元帅是被陷害的。”
  骆从野的双手无意识地攥成了拳。
  过了一会儿,克制的呼吸才归于平缓。
  “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反问一句,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他的一夜风流换来的是我母亲持续七年的痛苦,她没有受到过他的庇佑,却因他而死。”
  骆从野垂下眼,停顿了几秒才继续往下说:“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周承北不知道。
  那场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当时距裴铭一家及其亲信的处刑日已过去半月之久,虽然边境仍有一些小规模反抗,但谁都没想到会有几队皇家骑兵突然出现在乌尔丹的平民区里。
  骆从野继续道:“他们来抓我们的那天,她刚好在发情期。”
  脊背涌起一阵凉意,周承北无声地张开了嘴。
  “他们破门而入,可她的反应更快,把我藏在了柜子里。”
  周承北打断他:“别说了。”
  “有个发情的Omega在,谁还顾得上找小孩子。”
  周承北皱眉重复:“别说了。”
  “她连肠子都被扯出来了。”
  “裴焱!”
  这一声低吼终于让露台再次归于寂静。
  周承北走回长廊四下观察一番,确认无人后,又走回骆从野身边,重新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元帅是被奸人所害,你要恨,也应该去恨陷害他的人。”
  骆从野抬手抹了一把脸,只道:“他的事,已经与我无关了。”
  他脸上仍留有湿痕,周承北软下了嗓子:“你是元帅仅剩的血脉。”
  血脉。
  骆从野笑笑。
  “我不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但你们找错了人。我只是一个私生子,我不会继承他的爵位与财富,也不想背负他的宿仇。”他摇摇头,“私生子,什么都不是。”
  周承北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终是没能忍住。
  “所以你就轻贱自己,给仇人当泄欲的玩物?”
  骆从野脚步一顿。
  再迈步时,被追上来的周承北攥住了胳膊。
  欢爱后的Alpha腺体比平日更为明显,因过度释放信息素而泛起红肿。
  周承北难以置信道:“你不是Beta?”
  “我巴不得是。”骆从野拂开了他的手。
  周承北疑惑陡生。
  他们所了解的白鹤庭,对白逸忠心耿耿,政务上从不僭越,是个只会听令行事的杀戮机器。
  他的护卫团是清一色的Beta,这事也人尽皆知。
  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当年……”周承北略有迟疑,“你是被白鹤庭带走的?”
  “他是你们的仇人,却是救我命之人,你如果有任何异心,我建议你,”骆从野看他一眼,又很快移走视线,“尽快离开将军府。”
  周承北哑然。
  他语气冰冷,这话有一丝威胁的意味。
  他选择了自己的立场。
  他盯着骆从野闪躲的双眼问:“如果有一天他为白逸而战,到时候你该站在哪里?站在乌尔丹人的对立面吗?”
  骆从野垂下了头:“你们就当裴焱死了吧。他本来也应该死在那场烈火里。”
  周承北却不死心,接着追问:“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救你?他杀人不眨眼,怎么会留一个叛臣后代的性命?”
  骆从野安静了下来。
  他眸光闪动,似是陷入了回忆。
  片刻后,才轻声道:“我不知道。”
  周承北气极反笑:“你不知道?”
  骆从野将手背在他看不见的身后,用力攥紧了。
  白鹤庭把他领回来,又不管不顾地丢在一边,对他的死活似乎并不在意。
  如果不是他拼尽全力,大约一生也无法与白鹤庭再有交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救了我,但一定不是你想的那个答案。”他的声音极低,便也显得没什么底气,“还有,如果你想让我多活几年,就不要再提起那个名字。我叫骆从野。”
 
 
第21章 
  “骆从野”这个名字,白鹤庭是从一张柔软细腻的羊皮卷上看来的。
  那一年他仅仅五岁,目不识丁,这笔画复杂的文字在他眼里与鬼画符没有任何区别。他把它拿给了街道上最有学识的人——一位为躲避战乱而在此处暂居的吟游诗人,要他念给自己听。
  那人很是惊讶。
  这种高贵的纸张不应该出现在白鹤庭这样的贫贱家庭里。
  “这是偷了哪家达官贵人的东西?”他笑眯眯地问。
  白鹤庭素来话少,但还是解释了一句:“这是我的。”
  他语气硬邦邦的,浅棕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倔强。
  那人只当他羞于承认,但也没为难这五岁孩童。他将羊皮卷上的文字细细念与他听,还打趣道:“这高贵的名字和你母亲是同一姓氏呢。”
  这是白鹤庭第一次听到“骆从野”这三个字的读音。
  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母亲姓氏的写法。
  那人见他听得认真,又为他重复了几遍。末了,还好心提醒他:“记住,贵族的东西可万万碰不得,一旦被抓到,砍你只手都算轻的。”可他话锋又突兀一转,拨弄了一下身旁的竖琴,态度也变得熟络起来,“你母亲最近还好吧?你替我跟他说,想弹琴的时候,随时过来。”
  他似乎没注意到白鹤庭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还在自顾自地献殷勤:“这仗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年头,人啊,还是得及时行乐才行。我这儿有新鲜的野草莓,你一会儿给他带些回去。”
  白鹤庭收起羊皮卷,不仅没拿东西,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讲。
  他母亲生了张风华绝代的脸,不仅识字,弹得一手好琴,人还高冷得很,在这逼仄脏乱的老城区里小有名气。
  关于他的传言数不胜数,有人说他曾是某位贵族府中的顶级艺伎,结果被人搞大肚子,叫人赶了出来。也有人说他是被逐出家族的贵族公子,与他私奔的平民Alpha不幸死于战乱,才让他沦落到了今日境地。
  白鹤庭觉得这些统统都是胡说八道。如果他们见过骆晚吟发疯时候的可怕模样,便绝无可能把他和贵族或是艺伎联想在一起。
  但那吟游诗人有句话说的倒没错——他家确实不可能出现羊皮卷这种高级玩意儿。
  今日早些时候,白鹤庭在家门口恰巧撞见骆晚吟与一陌生人争执。那陌生人讲的话并不新鲜,都是些觊觎他母亲美色的男人们的惯用说辞。
  比如,世道动荡,一个Omega带着孩子住在这里太不安全。
  再比如,他可以提供一些物质上的帮助,甚至可以为他们母子提供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这些千篇一律的话,白鹤庭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可话题逐渐拐到了他意想不到的方向。
  那男人竟说:“你儿子的年纪大了,他得有一个名字。”
  白鹤庭扒住门框,偷偷探出一点脑袋。那人看着年纪不大,但个子很高,身上披着一件不起眼的深灰色斗篷,可脚下那双油光发亮的骑士靴暴露了他非富即贵的身份。
  这人真是白费力气。白鹤庭想。
  骆晚吟是不会给他取名的。
  果不其然,他这么一说,骆晚吟的情绪比刚刚还要激动。他对着那人又推又搡,嘴里不停地骂,让他滚出去。
  “你还当真盼着他早日夭折?”两人身材悬殊,那人又像是习武之人,他的双脚踩得很稳,身体纹丝未动,“这事不应该由我来做,但是,就让他叫这个吧。”
  那人临走之前留下了这张羊皮卷,但被骆晚吟扔到了门外。
  一直静静蹲在墙脚的白鹤庭将它捡了起来。
  这尘封的儿时记忆再一次被唤醒,是白鹤庭被白逸带回都城之时。他在王宫里再次见到了曾与骆晚吟争执过的那个男人。这回,白鹤庭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手握国王授予的元帅权杖,是达玛森陆军的最高统帅,也是五年立国之战的最大功臣。
  此时的裴铭才刚三十出头,本该是意气风发的而立之年,神态中却隐隐透出一丝疲惫。但他在白鹤庭面前从未表示过丝毫亲近,对认识骆晚吟一事更是缄口不言。
  白鹤庭对此并不在乎。
  他不懂也不关心宫廷里的暗流涌动。白逸把他从垃圾堆一样的地方捡了回来,给了他名字,又给了他饭吃。他为白逸打仗,为他守疆护土。
  他的世界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三年后,朝堂上风云巨变,裴铭因叛国罪伏诛,白逸收回赐予他的爵位与封地,这一举动引起了乌尔丹境内裴铭旧部的暴动。
  裴铭一家被处死的两周后,在乌尔丹镇压叛军的几支皇家军队突然接到一道国王密令。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诛杀者虽是罪臣之子,却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六岁孩童。
  白鹤庭不在此次任务的成员名单里,但鬼使神差地,他在大部队出发后策马跟了上去。
  明月钻出云层,清冷月光落在院子里,照亮了地面上的一片狼藉。
  房门也是大敞着的。
  白鹤庭踏步而入。
  阴风在摇曳烛光中穿堂而过,白鹤庭瞬间瞪大了眼。
  他用手紧紧捂住嘴,呼吸也一并停滞。
  Omega赤裸的身体。
  叫不出名字的内脏。
  脚底黏糊糊的触觉。
  血腥气与呕吐物混杂在一起的诡异味道。
  白鹤庭动弹不得。
  身体沉入一滩腐水,胸口的巨石拽着他在绝望中不断下坠。
  他要窒息了。
  “别看。”
  突然间,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
  白鹤庭猛然惊醒,警觉地偏头一躲,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瘫坐在了地上。
  身旁的男孩徐徐放下手,空茫茫的双目中噙满了泪水,一眨,就滚落下几颗。
  他直视着地上那具盖着薄毯的尸体,喃喃自语似的说:“我的母亲,被他们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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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骨科,裴铭和骆晚吟之间没有暧昧情愫。
  更多的不能说了,会剧透。
 
 
第22章 
  白鹤庭从地上踉跄起身。
  从外表看,这男孩的年龄与密令中的描述基本吻合,这恐怕就是裴铭背着白逸藏在乌尔丹的私生子——裴焱了。
  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
  折返回来的Alpha骑兵看到白鹤庭也很意外,脸上浮起了惊异之色:“您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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