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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火(近代现代)——盈尘

时间:2024-07-27 08:19:30  作者:盈尘
  白鹤庭看都没看那王冠一眼,只问:“邵城的妻女在哪儿。”
  大概是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白嘉树愣了一下,又了然地笑了笑:“冬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呢,他们是王后的家人,我怎么会亏待了他们?”
  骆从野回头与身后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待那人离去,白嘉树又道:“他们也算是你的家人,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白鹤庭不再开口,似乎没什么话要与他说了。白嘉树反倒兴奋了起来。“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很开心能在这一天与你相见。”他冲白鹤庭招了下手,亲切地唤他过去,“我马上就会有一位继承人了。过来,来与我一同祈祷,祈祷王后顺利分娩。”
  白鹤庭也变了脸色,白嘉树却视而不见,自顾自地继续道:“王后曾为我怀过两个孩子,却都不幸胎死腹中。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四年前那夭折的婴儿一直在我身边阴魂不散,才害他受这样的苦。”他话音微顿,眉眼间挂起了一抹笑意,“所以,现在我每个月都会来这里祷告,祈祷那死婴别再作祟。你瞧,只要在主面前足够诚心,就一定能够有所收获。”
  他话音未落,骆从野忽地大步走近,扯住他的衣领将人摔在了祭台上。火烛被带翻,刺绣精细的天鹅绒祭台布瞬间被火苗点燃,白嘉树扶着地面想要起身,又被骆从野拖行几步,按在了地上。
  “你是不是以为,”骆从野扫了眼祭台后面的黄金圣象,垂眼俯视道,“我在他面前不敢动你?”
  后脑被磕得嗡嗡作响,白嘉树啐掉了口中血水。
  “真是粗鲁。”他转过一点脸,看着白鹤庭问,“你究竟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只是一个低贱的私生子。你从我手里夺过王位,然后呢?让一个贱民的血流淌在王族后代的血脉里?”
  白鹤庭的脸色在火光中依旧苍白。有人想上前救火,但被他抬手制止了。
  “他比你高贵。”他淡声道。
  骆从野动作一顿,也朝他看了过去。
  浓烈的龙舌兰酒信息素裹挟着刺鼻的烟尘与烧灼的空气,白嘉树笑着咳嗽了几声。
  “从小到大,父王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我,我心里很清楚,他不喜欢我的母后,也不喜欢我。”他放缓语速,表情与语气同时认真了起来,“他随时可以把我抛下,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拿到属于我的一切。你读过历史,想要戴上王冠,总有人要流血的,不是吗?”
  白鹤庭疲惫地闭上了眼。这回,他是真的与白嘉树无话可说了。
  “我发现,邵一霄比你更像个人。至少他懂得反省。”骆从野重新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对白嘉树道,“我没有杀邵一霄,依照约定,我放了他。你猜他为什么没有回来?”
  白嘉树像是被他问住了。他怔怔地看着骆从野,半天都没有回话。
  见他不答,骆从野便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在他父亲的行刑台上自尽了。他宁可死,都不愿意回来为你而战。不知道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是更恨害死父亲的自己,还是更恨你。”他低声笑了笑,“你和你那丧尽天良的父亲还真像,你们两个,都杀死了真心追随你们的人。”
  白嘉树突然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我评头论足——”
  骆从野却不让他继续往下说了。他收紧五指,把白嘉树的歇斯底里封死在那脆弱的喉管里。祭台在火焰中轰然倒塌,他自白嘉树腰间抽出那把自己亲手送上的匕首,语气淡淡地给了他答案:“我是能取你性命的人。”
 
 
第119章 
  火势加速蔓延,跳跃的火舌吞没掉几声颈骨断裂的脆响。白鹤庭向前几步,伸手搭上了骆从野的肩膀。
  “你要在这里给他陪葬?”
  匕首精准无误地扎入心口,白嘉树只痉挛了几下便没了动静,可骆从野的手仍然没有停止发力,手背因用力而暴起一条条骇人的青筋。
  “我……”与手上的力气不同,他嗓音萎靡,透着无尽的沮丧与懊恼,“我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怎么。”白鹤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要我把这具尸体拖走,给你泄愤用?”
  骆从野在浑浊的浓烟中与他对望。
  十八年前,这个人放了一把火,又把他从火海中拖了出去。那场烈火烧掉的不仅仅是母亲的尸首,还有他与母亲生活多年的故居,他的童年,与他的姓名。他告别了裴焱,成为了骆从野。
  如今,罪魁祸首已经通通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一直以为这一刻到来的时候自己会感到解脱,但是没有。
  杀光仇敌竟不是痛苦的终点。
  璀璨宝石反射着光怪陆离的火彩,他从地上捡起那顶环形王冠,递给白鹤庭,白鹤庭却没接,只是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拽了起来。
  “这里是教堂。”白鹤庭凑近他的耳边,低声嘱咐道,“你在这里杀了人,传出去会有麻烦。他是自杀的,明白吗?让大家管好自己的嘴。”
  骆从野沉默地点了点头。
  火场不宜久留,但他没有着急向众人叮嘱白嘉树的死因,而是询问了一个地点。
  *
  也许是为了方便祷告,王后的产房距礼拜堂只有很短一段路程。这条走廊不长,但色彩艳丽,铺满了主的圣像。技艺精妙的工匠们在修建莉珊德拉宫时一定无法想象,这间富丽堂皇的皇家产房在建成后的二十余年里只迎来这么一位新生儿。
  为王后接生的御医与侍从早在王宫被攻陷时就跑光了。所有人都觉得,即使王后与这个孩子没有死于这场九死一生的难产,也会立刻丧命于叛军之手。
  这种想法合情合理,邵一清没有怪罪他们。他费力地抬起眼皮,看清了来人的脸,但没有感到意外。
  王宫中无人不识白鹤庭,他的眼神总像寒冰一样冷,作风又像钢铁一般硬。与寻常Omega不同,他驰骋疆场,杀伐决断,恐怕早已见惯了生死。可令邵一清讶异的是,白鹤庭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走在前面的那个Alpha先一步回过了神。他飞快地转过身,伸出一只手,捂住了白鹤庭的眼睛。
  *
  白鹤庭对邵城的次子没什么印象。
  邵一清是世俗眼光中最完美的那一类Omega,他与他的母亲一样,知书达理,性格温顺,在人前永远维持着一副精致又体面的模样。这样的Omega,皇家宴席上一抓一大把,白鹤庭是不会注意到他们的。
  他拉开骆从野挡在他眼前的手,回身把门合上,径直走到产床边上,将那染血的睡袍下摆撩开了一点。
  哭闹声的源头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我想……”产床上的Omega已不见昔日的优雅,他头发凌乱,整个人都泡在血汗中,鲜血浸透了他身下的天鹅绒床褥,“我想看看孩子。”他的声音在婴儿没完没了的啼哭中显得更加有气无力,看向白鹤庭的目光中带着一点胆怯的试探,“请帮帮我。”
  王后的地位仅次于国王,他却一板一眼地对白鹤庭使用了敬语。白鹤庭静静看了他几秒,自腰间抽出了佩剑。
  邵一清浑身一颤,倏地闭上眼,可婴儿的啼哭声反倒越来越近了。再睁眼的时候,孩子已经被完好地放在了他的枕边。
  白鹤庭割断了连结他与孩子的那条脐带。
  邵一清转过一点头,终于看清了孩子的模样。皇室向来以子为贵,他却像松了一大口气似的,弯起眉眼笑了笑:“是个……”他把“公主”二字咽回肚子里,及时改了口,“是个女孩。”
  他想摸摸女儿,却没有抬手的力气,只好将脸贴在她娇嫩的肌肤上轻轻蹭了蹭,又将视线转移回白鹤庭脸上。
  “我父亲……”他怯生生地问,“他……”
  “他死了。”白鹤庭面无表情地答,“你的哥哥,你的丈夫,全都死了。”
  邵一清呼出了一口颤抖的长气。
  可他已经坚持了太久了,实在没有太多时间供他平复心情。他争分夺秒地继续道:“我有东西,要给你们。”他努力仰起一点脖子,向白鹤庭示意道,“在,枕头下面。”
  白鹤庭稍作犹豫,但还是伸手探了过去。
  枕头下面确实有什么东西。
  是一张羊皮卷。
  “我父亲离开之前,给了我这个。”邵一清卸下力气,倒回软枕上,似是回忆起了那天的一切,痛苦地闭了闭眼,“他让我用这个,保自己的命。”
  骆从野也走了过来。
  他从白鹤庭手中取过那张羊皮卷,粗略地看了一遍。上面是邵城的笔迹,记录着十八年前裴铭被诬陷的真相。
  这竟是一份邵城亲笔书写的认罪书。
  “我不谈判。”邵一清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用这个,和你们谈判。我替他们,向你们道歉。”
  他猛地抬起手,像是想抓白鹤庭的手臂,可盔甲太过光滑,他又没什么力气,刚抬起的手立刻跌了下去。
  “她是个女孩。”他用乞求的眼神望着白鹤庭,尽全力抬高了一点讲话的音量,“她不会威胁到你的王位。”
  听到这里,骆从野终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他将羊皮卷紧紧攥在手中,压低声音道:“你父亲要我照顾他的妻女,你要我放过白嘉树的孩子,你们邵家人是不是全都不知廉耻为何物?”
  邵一清仿佛听不到他的质问。他不错眼地看着白鹤庭,像是把这不像Omega的Omega当作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陛下赐予的名字,是给男孩的。我自作主张,给她取了一个名字。”许是担心自己说不完,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喘息也越来越急促,“‘好景吟何极,清欢尽亦难。’她的名字,和你们兄弟二人的名字,取自,同一首诗词。”
  他顿了顿,竭力克制,但还是抽噎了一声。一滴晶莹的泪自眼尾滚落,滑入早已被汗泡得湿透的鬓角。
  “清欢。”他转脸看向枕边的婴儿,讲话的声音很轻,比绒毛还要柔软,“她叫白清欢。”
  这个名字带有浓浓的讨好意味。但不论如何,这个生不逢时的女婴正式拥有了自己的姓名。白鹤庭垂眼看着他们母女二人,阴晴不明地开了口:“白嘉树用你家人的安危逼迫你父亲去送死,你还要留着他的孩子。”
  听闻此言,邵一清的眼泪决堤似的涌了出来。
  “这是我的孩子。”他与女儿脸贴着脸,不知是在答复白鹤庭,还是在说服自己,哽咽着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这是我的孩子。”
  *
  白鹤庭不再说话了。但他也没有做出其他动作,只是无言地站在床边。骆从野扳了一把他的肩膀,让他与自己面对面,严肃道:“不要告诉我你在考虑他的请求。”
  白鹤庭终于结束了沉思。他伸手按了按邵一清的脖颈,没有摸到一丝搏动的迹象。
  人已经死了。
  “教会不会轻易承认我王位的合法性,他们会扒我们一层皮。”他缓缓道。
  骆从野不可能听不懂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可他不敢相信白鹤庭竟会生出这种念头,不由得心头一沉:“你在说什么?”
  白鹤庭看了那孩子一眼。
  “今日,”他平静且郑重地说,“达玛森诞生了一位女王。”
  “别说胡话。”骆从野立刻道,“我们的支持者不可能同意。”
  “他们不得不同意。”白鹤庭态度强硬,“我可能不会有后代,先王也没有留下其他继承人,没有继承人的政权根本无法长久。储君之争会掀起腥风血雨,所有的大贵族都会对王位虎视眈眈。”
  “我们能找到更好的解决之法。”骆从野与他四目相对,沉声提醒道,“总之,不能是她。别忘了,她的父亲杀了我们的孩子。”
  白鹤庭也提醒他:“我的父亲杀了你的父母。”
  “这二者不能相提并论。”
  “如果你需要她为父赎罪,那我也——”
  “这不一样!”
  龙舌兰酒信息素在骆从野的一声怒吼中爆发开来:“她迟早会知道今天的事,知道我们对她的家族做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亲手扶上王座的女王陛下会怎么做?”
  可白鹤庭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他不疾不徐道:“我会作为她的监护人,把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如果她不明事理,只能怪我教导无方。在她能够独当一面之前,实际统治权我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骆从野摇了摇头:“你这是赌博。”
  “这不是赌博。”白鹤庭耐心道,“理智一点。理智下来,你会发现这是最好的选择。加害者自戕谢罪,王后托孤于我。任何一方势力都挑不出毛病来。”
  “这件事不需要理智,我也没法理智。”骆从野道,“他们害死我的父母,屠杀我的同胞,他们险些杀了你!”他指着那哭得嘶声裂肺的女婴,低头逼近白鹤庭的脸,胸口起伏剧烈,“白嘉树杀死了我们的孩子,我不可能让他的孩子活下来,更不可能把她推上王位。”
  白鹤庭朝他指向的方向看了过去。
  邵一清的尸体早已没了温度,可他黯淡的目光却永远锁定在了女儿所在的方向。
  “好。”他不再坚持。
  他的态度转变得太快,骆从野愣了愣。
  白鹤庭伸手抚过邵一清的脸,合上了他的双眼。“既然一定要以牙还牙才能让你痛快。”他把那把沾有脐带血的短剑塞进骆从野手里,对他道,“那你杀了她。”
 
 
第120章 
  国王于皇家礼拜堂中焚火自尽,王后不幸死于难产,国民尚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大法官郑云尚突然宣布,法庭收到了一份真实可靠的认罪书,经过调查,裴元帅当年从未有过通敌叛国之行,实遭下属邵城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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