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望着他沉默了片刻。
这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险些就夭折在了母亲的肚子里。
“你确实不应该恨他,他是世间最美好的人。”
白逸的视线穿过白鹤庭身后的那扇窗,望向了水碧草青的王宫花园。他拥有这个国家,但他再也没有遇到过骆晚吟那样的人。
纯真的,热烈的,对他义无反顾的人。
“鹤庭。”他轻声道,“你的这个名字,是他为你取的。”
白鹤庭猛地抬起头。
零星的幼年记忆一时间全部涌入脑海,他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
白逸开玩笑似的问:“你的意思是,你的国王在骗你?”
白鹤庭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
他垂下头,低声道:“臣不敢。”
他刚才那一瞬间的模样让白逸回想起他刚来都城时的样子。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手足无措的白鹤庭了。
“他是在信里写给我的,可惜那封信已经不在了。”白逸走回窗前,在白鹤庭面前停下,“血脉,是王室稳定与延续的根基。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对这个国家而言,你的存在远比你想象中更加重要。因此,你也应当更加珍惜自己。”他重新把手掌按在白鹤庭的肩膀上,继续道,“我听说了一些事。你们那样的关系,时间久了,难免会产生一些错觉。”
手下的肩膀蓦地绷紧了。
“但是,”白逸的神情恢复了冷肃,“会咬主人的猎犬,不能留。我不计较你的过错,但不代表我可以放过他。不要小看精神信仰的力量,他就是那个必须被扫清的障碍。”
白鹤庭的肩膀因压抑呼吸而微微颤抖,白逸又道:“怪就怪他自己没有珍惜被你救回来的那条性命。如果你不忍心,我可以找人来做,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白鹤庭连忙说:“交给我吧。”
“嗯,就这几天吧。”白逸松开手,往远走了几步,又提醒道,“就不要劳心伤神地想着把他送出国了。”
白鹤庭再次抬起头,瞪大了那双与骆晚吟同样漂亮的眼睛。
白逸似是觉得他天真,无奈地笑了笑:“儿子,我可是这个国家的王。”
第55章
“我有一些有趣的发现,期待与你相见。”
雪白的纸张上只写了这么几个字。
邵城折起温衍命人送来的信件,正欲点火烧掉,邵一霄突然推门而入,毫不避讳地嚷道:“白嘉树真是疯了!”
火焰迅速吞没掉整张白纸,在盘中化为一小坨乌黑的灰烬。邵城不快地斜了他一眼:“我看是你疯了。再怎么说,那也是储君。”
邵一霄反手把门合上,平复了一下情绪。
他今日下午去找白嘉树的时候,白嘉树正闷闷不乐地独自小酌。自从得知白鹤庭与那护卫的关系后他总是这副模样,邵一霄不以为意,随口调笑了一句:“这么些天过去了,痴情的王子还在伤心呢。”
白嘉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伤心什么。他都把那家伙赶走了。”
这话邵一霄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像是要与白鹤庭和解的意思。他在白嘉树身旁坐下,意味深长道:“赶走?你确定是赶,不是藏?”
“是赶是藏,没有区别。”白嘉树不咸不淡地说,“他会取那Alpha的性命。”
这发展倒与邵一霄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倾身凑近白嘉树,疑惑道:“你确定?他这么跟你说的?”
“我确定。”白嘉树目视前方,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点酒。
宴会那日,他听闻白鹤庭将那护卫逐出了将军府,心中确实舒坦了不少。后来的几日,他又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
比如,用人来缓解发情期的不适,这在未婚贵族间并不少见。再比如,朝夕相处的两个人,越界也是难免,许多贵族都与他们的侍女有着见不得光的关系。
最重要的是,以白鹤庭这样的身份,他不可能向一个护卫交付真心。他会做出那样的荒唐事,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缺少一个Alpha伴侣。
白嘉树给自己洗了一通脑,最后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说服父王同意他与白鹤庭的婚事。
当他去找白逸时,得知白逸正在寝宫中与白鹤庭议事,这让他更加兴奋。他无视掉侍从的阻拦,却在寝宫门口收获了一颗惊雷。
王宫中一直有白鹤庭是国王私生子的传言,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曾经笃定地认为,父王之所以不同意这门婚事,是因为白鹤庭的身份配不上他。
但如今,他不太确定了。
白鹤庭确实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哥哥。父王同白鹤庭讲话时,语气慈爱,甚至带着一点宠溺。
这是白嘉树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在父王眼中,白鹤庭的母亲是世间最美好的人。而白鹤庭,他的存在远比想象中更加重要。
白嘉树突然明白,天资普通的他才是父王眼中配不上对方的那一个。就像他那守了二十多年活寡的母后一样,他也从未入过父王的眼。
但,他才是父王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他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
他将会拥有这个国家,自然也拥有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
“我一定要与白鹤庭成婚。”白嘉树坚决地说。
邵一霄被他这执迷不悟的模样气懵了:“你忘了他和那护卫是什么关系?你什么身份,全天下的Omega还不是任你挑选,你……你知不知道你要承受多少闲言碎语?你一定要自取其辱吗?”
“那种事在贵族间也不罕见。”白嘉树无所谓地说,“待那护卫死后,和他有关的流言蜚语也会被一并埋葬。到那时候,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听完邵一霄的复述,邵城若有所思道:“是得让储君打消这个念头。”
白嘉树这种容易被人摆布的性格,白鹤庭可不是一个理想的储王妃人选。
邵一霄撒完了气,终于冷静了一点,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不过,如果白鹤庭真能除掉那私生子,也算是替我们解决了一桩麻烦。”他仰头将酒一口闷掉,用手背抹了把嘴,狠狠骂道,“乌尔丹人简直像除不尽的虫子一样烦人。”
邵城无言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片刻后才道:“你怎么有时精明有时傻。”
邵一霄一愣:“我说的不对吗?”
邵城叹了口气。
“那私生子是白鹤庭最大的弱点。”他循循善诱地问,“你的敌人把自己的弱点清理掉,对你有什么好处?”
邵一霄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为自己的天真而感到羞愧,但也被父亲这暧昧不清的态度搞糊涂了。
“您难道不希望他死吗?”他不解道,“他的死一定会给乌尔丹叛军一记重创。”
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这是年轻人的通病。邵城摇了摇头:“裴焱是得死。”
他将盘中未烧尽的一小块白纸在指间碾碎,淡淡地说:“但是,他得作出贡献再去死。”
*
三日后,都城下了一场滂沱大雨。
密集的雨幕将行人踪迹冲刷得一干二净,白鹤庭把一匹黑马留在大道尽头,向下拽了一把被雨打得湿透的兜帽,在漆黑夜色中沿着小道缓步前行。
邱沉为骆从野找的这处落脚地位置有些偏僻,他徒步走了半小时,终于见到了与描述相符的一间屋子。
这屋子没有窗。从门缝往里看,里面漆黑一片,瞧不着丁点亮光。
白鹤庭叩了两下门,无人来应,又唤了一声“把门打开”,依旧没能得到回应。
他伸手推了门板一把,门“吱扭”一声,缓缓地开了。
第56章
第57章
紧贴在背后的胸膛像是铜墙铁壁。
被药物诱导发情的Alpha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原始的兽欲与占有的本能。白鹤庭被压进局促的墙角,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些零碎的血腥画面,又被身后人猛地撞散。
他想要往前躲,又被掐住腰按回到那根兴致盎然的东西上。那手的力道重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直冲颅顶的痛意终于让他找回了姗姗来迟的理智。
“你……”白鹤庭疼得抽了几口气,反手推住他的腰,缓了缓才道,“你被下了药。现在停手,我不怪你。”
骆从野听不到他的警告。他把白鹤庭的头按回墙上,用膝盖将他的腿别得更开。
冷杉香气从未如此香甜,他奖励似的含住白鹤庭的后颈吻了吻,在征服的愉悦中叹息着说:“你真好闻。”
*
“你很冷吗?”
少年没有回答。
他侧躺在一张破旧的草席上,只留给骆从野一个打着寒战的倔强背影。
他们连着赶了几日路,少年肩膀上的伤口疏于管理,已经有了恶化的迹象,从昨日傍晚起便有些发热。
骆从野站在他的背后犹豫了一会儿。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对这少年有了一些了解。
他脾气古怪,性格冷漠,似乎很讨厌与人亲近。
骆从野脚步轻缓地向前走了几步,跪在少年身后,尝试把手覆上他的肩头。
见少年没有抵抗,他又小心翼翼地挨着少年躺下,刻意避开他后肩上开始化脓的伤口,从背后抱住了他。
少年这回竟然没有凶他。
更令骆从野吃惊的是,他还用手按住了自己放在他腰间的手臂。
骆从野终于放下心来,与他贴得更紧,手臂也收紧了一点,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取暖。
过了不知道多久,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到了少年宛如呓语的轻唤。
“面包……”
骆从野顿时听到了自己肚子里的咕咕声响。
他咽了口口水,轻声问:“你饿了吗?”
少年似乎是累极了,又或者是烧糊涂了,依旧没有回答。
他们这几日一直风餐露宿,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哪可能找得到面包。骆从野放弃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紧紧搂住少年因畏寒而打颤的身体,再一次睡了过去。
*
清晨时分,雨终于停了,柔和的晨光从破旧木屋的门缝中钻了进来。
骆从野在熟悉又陌生的甜香中猛地睁开眼,花了一点时间才分辨出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轻轻抽出搭在白鹤庭腰间的手,向后退开一点,机械地移动着视线。
七零八落的记忆逐渐回到了脑海。
骆从野的体温依旧很烫,但他的心脏彻底凉透了。
他用一件不太潮湿的衣服裹住白鹤庭满是淤青的身体,把人从冰冷的地面抱上草席。
他刚准备起身,突然被勾住了手指。
白鹤庭看起来已经醒了,望着他吐出一个字:“冷。”
他的嗓音很虚弱,骆从野不敢回应他的视线,半天都没有反应。
“冷。”白鹤庭又重复了一遍。
骆从野只好挨着他躺了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抬起手臂,白鹤庭已经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温热的胸膛。
Omega会对标记他的Alpha产生一种生理性的依恋,骆从野心里明白,将军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一切,只是因为他给了他一个临时标记。
他求见白鹤庭,本是想与他好好道别。但被他搞砸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抬手回抱住白鹤庭,低声道:“放心,等标记失效后,我会走的。”
晚了,已经走不了了。白鹤庭漫不经心地想。
他沿着骆从野的后背向上摸,手指在他的后颈停留片刻,又继续向上,用虎口卡住了他的下巴。
“你要报告什么。”白鹤庭问。
骆从野没能察觉到他的意图,抱着他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道:“我很庆幸,当初在猎苑找到你的是我,而不是别人。”
白鹤庭嗤了一声。
这个蠢货,竟以为他会与其他什么人共骑一匹马……
“我爱你。”
白鹤庭一怔。
像是没听明白似的,他从骆从野怀里抬起了头。
骆从野的下巴被他掐得生疼,抬手覆上他的手,露出了一个有点牵强的笑容:“你这么用力,是想把我的脑袋掰掉吗?”
白鹤庭望着他没说话。
这确实是他原本的计划。
骆从野敛起笑容,望向他的眼神恢复了平静:“从你把我从刀口救下来开始,我感谢你,憧憬你,崇拜你。在我明白什么是爱的时候,就已经在爱你了。”
但他很快移开了眼。
“可是,我又不敢爱你。我给不了你财富,给不了你地位,甚至……”他蹙起眉头,呼出一口沮丧的长气,“给不了你一把漂亮的小匕首。”
白鹤庭眸光轻晃,似乎陷入了迷惘,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下拉的嘴角。
“别看我。”骆从野把他的脑袋按回自己胸口。
“我什么都没有。”他的喉咙似乎哽咽了一下,在这里停顿许久,最后用很低的声音说,“除了爱,我一无所有。”
第58章
白鹤庭的额头抵着骆从野的胸口,那里正传来一声声清晰分明的心跳。
“现在,我不仅一无所有,还会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骆从野把手覆上他的后肩,像以前常做的那样,指尖顺着那道疤痕从头摸到尾,语气愈发消沉,“我本来想对你说完这些就走。但是,我搞砸了。”
从这个角度,他看得到白鹤庭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淤青,还有脖子后面那块仍未开始结痂的咬痕。
他一直都想成为将军最可靠的矛与盾,可到头来,将军却屡次因他而陷入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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