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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火(近代现代)——盈尘

时间:2024-07-27 08:19:30  作者:盈尘
  “不许给别人闻了。”白将军显然也不喜欢听人解释。
  骆从野缓缓闭上了嘴。
  这半天他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完。
  他不应声,白鹤庭瞧着更不高兴了:“记住了没有?”
  骆从野这回长了记性,言简意赅地回答:“记住了。”
  白鹤庭淡淡扫他一眼,又去看那湖。
  树与山的倒影在湖面上随风轻荡,这景象确实有几分乌尔丹的影子。
  他把后脑靠上树干,闭着眼轻声道:“今日有点累了。”
  骆从野仍在琢磨他言语中的意思,白鹤庭突然问:“你疲惫的时候,她是怎么做的?”
 
 
第27章 
  湖边,树下,微风,野草。
  骆从野在时空的错位与重合中感到恍惚。
  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被血染湿半边衣袖的苍白少年。
  他的个子很高。
  骆从野要仰着脖子才看得到他的脸。
  他想要给少年一个拥抱。
  却把自己塞进了他的怀里。
  但是,现在不同了。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
  一个带着龙舌兰酒气息的温热怀抱贴了上来,白鹤庭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这不是难过的时候做的吗?”他这么问了,肢体却不见任何抵抗,而是把脸埋进骆从野的颈窝,嗅了嗅。
  这回他终于确定,骆从野的信息素是好闻的。
  骆从野抱着他没吭声。小时候的他每天都精力充沛到令母亲发愁,哪有过疲惫的时候。
  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疲惫的时候母亲会怎么做。
  但他决定临时发明一个。
  他想了想,松开这个拥抱,在白鹤庭疑惑的目光中膝行两步,与他并肩坐在树下。
  白鹤庭正欲开口,骆从野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肩,朝自己的方向扳了一把。
  手下的身体僵了一瞬,但很快卸掉力气,随着他的动作倒了下来。
  万物坠入黄昏,倾慕的人坠入自己的怀里。
  倾斜的日光将白鹤庭细软的发丝染上一层柔和的暗金。
  骆从野挪开了视线。
  脑袋下面枕着一条结实的大腿,白鹤庭觉得有点新奇,他也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对于亲密接触的全部体验似乎都来自骆从野。
  在他记事之前,骆晚吟抱过他吗?
  白鹤庭不知道。
  直到十四岁遇到这个小孩,他才第一次知道被人拥抱是什么感觉。
  白鹤庭豁然开朗,如释重负。
  刚才那突发的异常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合适的缘由——他的身体只给这混小子碰,那他的信息素自然也应当只给自己闻。
  十分公平,非常合理。
  白鹤庭调整了一下躺卧的姿势,仰面看过去,却只看到了骆从野沉默的下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枣子好吃吗?”他问。
  骆从野低头看他一眼,又看回了远处。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管家派人给全府上下都发了枣子吃,可他当时并没有品尝美食的心情。更何况,那枣子糖分爆表,齁得要命,实在难以下咽。
  他只吃了一个。
  但他刚才分明在将军的目光里瞥到了一抹期待。
  骆从野昧着良心说:“好吃。”
  说完,又飞快地向下瞟了一眼。
  白鹤庭的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
  骆从野暗自松了一口气。
  白鹤庭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不再说话,顺着骆从野的视线转过头去。
  天高气爽,山静日长,珍珠在宜人秋色中弯下修长脖颈,心无旁骛地……啃草皮。
  一分钟后,白鹤庭终于看不下去了。
  “马吃草有什么好看的?”他又问。
  骆从野收回视线,低头看他。
  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白鹤庭不耐烦道:“有话直说。”
  骆从野直说:“为什么叫它珍珠?”
  愚蠢至极的问题,白鹤庭道:“我的每匹马都有名字。”
  将军似乎没明白他在问什么,骆从野认真道:“可它长得这么好看。”
  所以才叫珍珠啊,白鹤庭听着奇怪:“珍珠不好看?”
  骆从野抿了抿唇,神色比刚才还要复杂。
  十五岁时,他在住处边上的野河里时常抓到河蚌,掰开后便会有那名为“珍珠”的东西。个头不大,也不圆,表面坑坑洼洼的,与书上的绘图相差甚远。
  骆从野摇摇头,如实回答:“肉挺好吃的。”
  比那甜枣子好吃多了。
  但这句没敢说。
  白鹤庭愣了愣,扑哧一下笑出声。他理解了骆从野的困惑,小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想过。
  这回愣住的却是骆从野。
  原来将军也是会笑的。
  一双桃花眼笑成一对弯弯的月,眼下那颗小痣像一颗伴着月亮的星星,随着低哑的笑声轻轻晃动。
  黄昏中的星月美得震人心魄。
  骆从野看呆了。
  白鹤庭笑够了,轻轻咳了一声。他敛起一点神色,语气像责问似的:“藏书室里的那台桃花心木五斗柜,小时候偷看书的时候,就没有偷偷翻过?”
 
 
第28章 
  将骆从野领回府的第三年,白鹤庭因伤回了一趟都城。
  在他即将离开之时,管家苏幸川向他呈上了几张棕色纸。
  十六岁的白鹤庭身姿如松,气质如玉,已看不出一丝在街头浸染出的匪气。
  他立于桌边,将手里的东西随意翻看了几眼。
  纸面上的字迹相当幼稚,绝大部分的语句都有些朦胧印象,像是摘抄。
  “这是什么?”白鹤庭问。
  苏幸川递上准备好的说辞:“您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在藏书室里擅自使用您的笔墨,被负责打扫的仆人抓到了。”
  白鹤庭疑惑道:“他识字?”
  苏幸川颔首:“看样子,懂一点。”
  白鹤庭重新翻了翻那几页纸。
  这可不止是“懂一点”。
  那孩子在乌尔丹的住处普通至极,家破人亡时又仅有六岁,却能识得这么多字。
  真是个幸福的小孩。
  他翻动纸张的动作忽然一顿,从中抽了一页出来。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白鹤庭”三个大字。
  他垂着眼,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张纸看,苏幸川此时只后悔没提前将这些写有白鹤庭名讳的纸张悄悄销毁。
  骆从野虽然年纪不大,话也不多,但为人乖巧,做事又麻利,深得苏幸川喜爱,他本意只想试探下白鹤庭对那孩子会书写一事的态度,却不慎忽略了一点。
  纵使白鹤庭从不曾对下人苛责礼仪,但直呼名讳这种事还是过于冒犯了。
  他担心白鹤庭一怒之下给出重罚,又解释道:“他对您极为崇拜,才会冒犯地写下您的名字。对他说过不许再犯,也罚过了。”
  少年冷肃的目光自孩童的幼稚笔迹滑向年近四十岁的Beta脸上。
  白鹤庭问:“怎么罚的?”
  “罚他……”苏幸川罕见地卡了壳。
  他当时只给了些不痛不痒的处罚,可他又不敢在白鹤庭面前信口胡言,只好压下声音如实回答:“当周餐食只能领粗面包,还扣去了两个月的薪水。”
  白鹤庭收回视线,继续翻看手中纸张:“这算什么惩罚。”
  苏幸川心里一凉。
  他正绞尽脑汁琢磨如何求情,白鹤庭又说:“给他找个学校。”
  苏幸川闻言一怔。
  虽然达到了最初的目的,但,这也不算惩罚吧。
  他试探道:“送去修道院吗?”
  白鹤庭对教会近两年的腐败略有耳闻,他思索片刻,对苏幸川吩咐道:“送去城市学校,他们教的东西实用些。”
  “明白。”苏幸川见他确实没有要严惩骆从野的意思,终于放下心来,“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白鹤庭又喊住了他,“我不在的时候,把藏书室对大家开放。书放在那,就是等人读的。”
  府里识字的家仆屈指可数,苏幸川没想到他会如此提议,提醒道:“陛下赐您的宝物若有遗失,不好交代。”
  白鹤庭这才想起,白逸赏给他的那些珍珠彩宝,他都叫人丢进了藏书室的一台五斗柜里。
  *
  那些东西后来被苏幸川收到了其他地方,但看骆从野茫然又惊诧的模样,恐怕还真没碰过那藏满珠宝的柜子。
  偷偷溜进藏书室,竟只是读书写字去了。
  白鹤庭轻嗤道:“字还是那样丑吗?”
  骆从野半天才从这两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中回过神来。
  小时候他曾在藏书室中描摹过许多遍白鹤庭的名字,还因此领了罚,但他从未想过白鹤庭竟知晓此事。
  心事被拆穿的窘迫像翻江倒海的浪,可那浪头却颠起了一点暗藏的喜悦。
  也许,将军对他,并不是完全地不闻不问。
  他耳根热得厉害,面上仍强装镇静,低声答道:“不丑了。”
  白鹤庭似乎也无意探究真相,只是倦怠地合上了眼。
  骆从野没有破坏这片刻的安宁,他将嘴边那句“真的不丑”生生咽进肚子里,直至晚霞的余晖渐渐散尽,才斟酌着开了口。
  “新来的医生……”他小心谨慎道,“给您开过什么药吗?”
  白鹤庭缓缓撩起眼皮,问:“为什么问这个。”
  骆从野望向天际线上的最后一抹红光,扯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我就是……想起了秋猎时的事。”又平静道,“听邱副官说,这医生是新来的,还是谨慎一些好。”
  白鹤庭又闭上了眼。
  真是杞人忧天。
  这种低级失误,他怎么可能再犯第二次。
  “开了。”白鹤庭道。
  骆从野的脊背陡然一直,低下头看他:“什么样的药?”
  白鹤庭眼皮动了动,没回话。
  但他这个反应只叫骆从野愈发紧张:“您吃了?”
  “用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鹤庭又不回话了。
  他面色古怪,像是有所隐瞒,骆从野有些慌了。
  他伸手在白鹤庭颈侧探了探体温,语气严肃道:“哪里不舒服?”
  白鹤庭缓慢呼出一口忍耐的长气,坦诚地回答:“很烦。”
  骆从野连忙说:“不舒服那就别吃了。”
  白鹤庭忍无可忍地睁开眼。
  蠢货。
  开的那药就是你。
  他冷冷骂道:“闭嘴。”
  --------------------
  苏幸川:骆从野这孩子真是乖巧。
  周承北:?
  苏幸川:这孩子也很聪明。
  白鹤庭:?
  ---
  向追更的宝宝们说声抱歉,这一章来晚了。
  我在努力调整状态啦!
 
 
第29章 
  骆从野心急如焚,哪里闭得上嘴:“我听说很多药物都有副作用,您——”
  白鹤庭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什么都没吃。”他放下手,在年轻人慌乱的神色中敏锐地察觉出一点异常,“那医生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骆从野视线轻晃:“没有。”
  白鹤庭沉下声道:“看着我说话。”
  将军,还是儿时待自己如胞弟的挚友。
  事实证明,这个抉择比骆从野预想中还要难上千倍万倍。
  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骆从野淡定道:“我还没机会认识那位周医生。”而后,又缓缓垂下眼帘,凝目回望白鹤庭,“我只是……”这回的语气也更加诚恳,“真的很担心您。”
  漆黑的双眸像座温柔的囚笼,牢牢锁住了眼前人的视线。
  白鹤庭一时恍惚。
  这药似乎真的有副作用。
  心脏……
  心脏很不舒服。
  “别瞎操心。”他单手撑着地面,坐起身来。
  几片枯叶在掌心下被碾得粉碎,白鹤庭拍了拍手,刚想站起身,一条手臂突然从后方捞住了他的胸膛。
  后背也贴上了一片温热。
  “将军。”
  随着耳畔的一声轻唤,那股不适感自心脏向周身飞速蔓延,爬满了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二人拥抱过太多次。
  在漆黑的山洞里,在柔软的床铺间。
  赤身裸体,亲密无间,手脚纠缠。
  但拥抱应当有拥抱的理由。
  或者是欲望驱使,或者是寻求安慰。
  不应该是这种……
  不能够是这种……
  猝不及防的、毫无缘由的、扰人心绪的……
  “放开。”白鹤庭往开掰那条结实的手臂。
  骆从野却将他箍得更紧。
  “我不会,”他将唇贴在白鹤庭耳后,一字一顿地低语,“让任何人,伤害您。”
  “你以为你是谁。”白鹤庭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回头斥责道,“我让你放手。”
  骆从野的侧脸紧紧贴着白鹤庭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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