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了个信息过去，【看到消息后给我打个电话，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关于阿昭的。】
手术忙了一夜，中间宋昭心脏骤停了好几次，血袋也一批一批地往里送。
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每个人都神色凝重。
护士跟他汇报过好几次情况，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恶劣。
宋昭的求生欲望几乎没有，他是真的很不想活了。
沈司衍在抢救室门口心乱如麻。
等待很煎熬，但他此刻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抢救室的灯终于变为绿色。
宋昭躺在装满仪器的床上，被推着进了重症监护。
沈司衍跟在后面，眼眶湿润。
救回来了。
医生说：“虽然现在抢救回来了，但情况不容乐观，还是要持续监测。”
“另外，患者的心理问题也需要注意，这对恢复很重要，如果你有办法的话，进去探视的时候试着多开导一下他。”
沈司衍点头，谢过医生。
隔着玻璃他终于看见了宋昭手腕上那条狰狞的伤疤。
已经愈合的，苍白的，却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不是最怕疼了吗？
手机响起，沈司衍赶紧掏出来，是姚薇打的。
“喂。”姚薇的声音有些疲倦，“刚从机场出来，想问我什么？”
“关于他手上伤疤的事。”
对面停顿了两秒，“现在在电话里说吗？”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也可以来医院一趟。”
姚薇意识到不对，“阿昭怎么了？”
“跳江了。”沈司衍喉咙发紧，“现在在重症监护。”
一个小时后，姚薇急匆匆跑了过来。
隔着玻璃看着里面身上插着管子的宋昭，心疼地指甲掐入手心。
“怎么会这样？”她问沈司衍。
沈司衍摇头，“昨天我走之前还好好的。”
“他有抑郁症你知道吗？”
“也是刚刚才得知。”
姚薇叹了口气，“本来那天他打算告诉你的，没想到被你家人带走，可能后面就忘了说。”
沈司衍觉得很惭愧，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点端倪也没有发现。
如果他早点发现，就不会留宋昭一人在陌生的城市，也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
姚薇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问：“想从哪里听起？”
“阿昭手上的疤，什么时候有的？”
“四年前。”
沈司衍的心脏猛地一紧，四年前，他入狱的时候吗？
-
“宋昭，你要去哪？”陈美云看着在玄关换鞋子的宋昭冷冷地问。
“妈，我要去帮小司。”宋昭穿好鞋子拉开门就要走。
“你不许去！”陈美云跑过来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可怕。
“为什么！”他甩开陈美云，“小司是为了救我才打伤陈彬的，他根本不是故意伤人！”
陈美云大吼：“这件事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要坐牢就让他去……”
“妈！”宋昭打断她，“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如果小司不是因为喜欢我，他根本不需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脸上，火辣辣地疼，连耳朵都在嗡鸣。
陈美云厌恶地看着他：“宋昭！你不觉得丢脸吗？居然喜欢上男人，恶不恶心！？你让我跟你爸的脸往哪放！”
丢脸，恶心。
每一个字都深深刺痛着宋昭的心。
即使这段时间来，他听到的最多的也是这两个词，但每次都忍不住心痛。
“我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我难道不配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又一记耳光下来。
“对！你不配！从你生下来开始，吃穿用度都是花我们宋家的钱，你的言行举止都代表着宋家的脸面，你想拥有自由爱情，做梦！”
陈美云拖着他的胳膊往卧室走。
宋昭挣脱不开，只得恳求：“妈，求求你了，让我去吧，如果我不去的话，小司肯定会坐牢的！”
陈美云一言不发，攥着他的胳膊用了十成力气，像是担心宋昭随时从手中溜走。
“妈！你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去见他！”宋昭猛地用力甩开她。
力道过于大，陈美云被推出去很远，后背撞上楼梯扶手，摔倒在地。
宋昭赶紧去扶她：“对不起妈，我不是故意……”
“宋昭！”陈美云眼含热泪，死死咬着嘴唇，“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孩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妈，求求你。”宋昭跪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坐牢。”
“你想想爸爸妈妈行吗？”陈美云哽咽着，“如果你是同性恋这件事情传出去，你知道我跟你爸爸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吗？”
宋昭内心挣扎，最后下定决心般抬眼看她，“至少，让我今天去做证人。”
陈美云满眼失望地看着他，用力将他推进卧室，反锁上了门。
第78章 铁枝
宋昭刚一反应过来，门已经被锁死。
他用力拍着门，“妈！求求你！放我出去！我答应你！我只见他这最后一次！”
回应他的，只有陈美云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宋昭绝望地坐在地上，看着窗外。
外面的天气灰蒙蒙的，很是让人不安。
自从他被从废弃烂尾楼解救回来，他的卧室就变成牢房一样的地方。
厚重的门，只要从外面反锁，那么从房间里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为了防止他跳窗，还焊上了防盗窗。
那么粗的钢筋，根本没办法突破。
除了让陈美云打开门，他找不到任何出去的机会。
而他今天必须出去。
他用力拍着门，嗓子都喊哑了，门外也没传来丝毫动静。
陈美云就这么心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宋昭急地在房间里团团转。
他抄起椅子砸向门把手，纹丝不动。
焦躁地将椅子狠狠砸向窗户，哗啦一声，玻璃碎了一地。
密密麻麻的铁枝缠绕在窗子周围，没有丝毫逃生空间。
他坐在地上，巨大的不安席卷着他。
身上所有通讯设备都被没收，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庭审开始了吗？沈司衍的律师靠谱吗？有人替他作证吗？
一个一个问题向他砸来，将他逼进了角落。
余光瞥见脚边的玻璃碎片，他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他割伤自己，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出去之后包扎一下伤口，是不是就可以赶上庭审现场了？
手指摸上那块碎玻璃，冷硬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他很怕疼，平常一个小小的伤口都会叫喊半天。
所以当那块玻璃接触到手腕的时候，他本能地退缩了。
但想想他只有这个机会，还是硬着头皮，闭上眼睛狠狠按了上去。
巨大的疼痛席卷着他，痛得快要昏厥。
他不知道什么程度才能流出来血，也不敢睁眼看。
直到有温热的液体喷溅在脸上，他才停了手。
静静地躺在门旁边，看着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体内，流出门缝。
妈妈，你看到了吗？
可不可以放我出去？
身体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模糊。
再度醒来的时候，刺目的灯光使他的眼睛只是短暂地张开，又闭合。
耳边是“滴滴”的不知道什么仪器传来的声音。
还有女人小声的抽泣。
脸上戴了个东西，他不太舒服，用尽力气晃了一下头。
女人的啜泣声戛然而止，惊喜地朝外面跑去，“医生！医生！我儿子醒了！”
医生带着护士进来，对他检查了一遍，又看了看仪器，交代他好好静养。
原来是在医院。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了陈美云哭肿的双眼，爸爸也在旁边。
嗓子很不舒服，干痒得厉害，嘴唇好像也干裂了。
他缓缓开口，“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但陈美云还是回答了他：“十点了宝贝，你吓死妈妈了。”
她说着，又哭起来。
爸爸在旁边安抚，“孩子刚醒，别吵到他。”
“太好了，来得及。”宋昭挣扎着想要起身。
陈美云赶紧按住他：“你要干什么？别乱动，想吃什么吗？妈妈给你拿。”
“我要去找小司。”他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喘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我要去给他作证。”
陈美云震惊地看着他，随即指着他破口大骂：“你到现在了还在想着他！就是他害你这样的！”
她的尖叫将护士吸引过来，厉声斥责道：“这位家长，请不要在病房大吵大闹，您孩子都这样了，还不清楚问题所在吗？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吧。”
宋父跟护士道了歉，用眼神示意陈美云不要乱说话。
陈美云收敛了些，只是还在哭。
“对不起宝贝，妈妈刚刚情绪有点激动了。”
“妈，求求您了，让我去找他吧。”宋昭的泪水滑落，“我保证只见他最后一次。”
“来不及了。”陈美云拉着他的手抹眼泪，“都过去两天了，已经宣判了。”
宋昭睁大了眼睛，干裂的嘴唇轻颤着，“怎么会……不是才十点钟，我来得及的呀。”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枕头上。
陈美云说：“本来是能来得及的，我那天想通了准备放你出去，结果发现你……”
她说不下去了，掩面哭起来。
“你说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心急，如果你那天能再多等一会儿，我就给你开门了。”
“我知道你对他有情谊在，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那孩子坐牢。”
“可是你为什么不再等我一下？你本来可以来得及的，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陈美云的每一句话都让宋昭难以接受。
“不会的，不会的，小司绝对不能坐牢的。”宋昭喃喃。
“不是还可以提起上诉吗？妈，你帮帮他，你帮他请个好点的律师，我身体很快就能好的！”
看着他眼中燃起的希望，陈美云跟宋父对视了一眼，安抚道：“好，妈妈帮他，但你要好好养身体，早点出院，听到没？”
宋昭并未察觉出她情绪的异常，他真的以为妈妈想通了。
紧绷的神经再次放松，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他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去法院接沈司衍回家，陈美云同意他俩在一起了。
他没考上沈司衍保研的学校，但沈司衍跟着他去了另外一个学校。
两个人一起上学放学，沈司衍会给他做很多好吃的。
沈司衍还说以后要开公司养他，让他做秘书，这样他冬天冷的时候不想上班也没人管。
梦里真的太美好了，美好得他根本不愿意醒来。
但梦总归是要醒的。
他没有等来沈司衍的无罪释放。
在被医生强制留在医院七天后。
他等来了一张飞往国外的机票。
而那天，刚好是沈司衍判决生效的日期。
第79章 谎言
沈司衍听完，心痛得快要窒息。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那天是陈美云先找到他，求他认罪。
家里有关宋昭的东西已经被全部搬走，他脸色不太好，“陈彬涉嫌绑架，我为什么要认罪？”
陈美云坐在他对面，“司衍，你是阿姨看着长大的，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但我们家小昭，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代表着我们整个宋家。”
“两个男人在一起……传出去是不太好听，我没见身边有这个的。”
“如果你不认罪的话，就会把小昭暴露出来，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你们是……同性恋……”
陈美云好像很不愿意把“同性恋”三个字讲出来。
沈司衍一脸无所谓，“知道了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可是我们……”陈美云改了口，“小昭在乎。”
“他可能只是图一时新鲜，才跟你在一起，其实我们跟姚薇家已经决定要定亲了，最近正在商量订婚的日子。”
“你们俩一块长大的，你这次就算帮帮他，行吗？”
“不用担心出狱后的生活，阿姨会给你一笔钱做补偿，能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当然，如果你想工作的话，阿姨也会想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都好商量的。”
沈司衍冷冷道：“我拒绝，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来过日子。”
陈美云有些急了，朝他的身边挪了点距离，“阿姨知道你很有本事，不在乎我们这三瓜两枣。”
“但是你不管小昭了吗？你不是……你不是喜欢他吗？这次就帮帮他，行吗？”
沈司衍沉默不语。
陈美云接着说：“你可能不知道，其实今天是小昭让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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