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兽死了!”率先反应的人先是一惊,再是一喜。
“想必与萧起鹤他们有关。”
有人心情复杂:“他竟然遇到了幻象的真身,还将其杀除……”
“我就说那道者实力不容小觑!”方辛一握拳,“不,那个外门少年也脱不了干系。”
“总之,这武力值凶悍又诡异的妖兽不会再出现了。”
赵祥瑞呼出口气,活跃着气氛,道:“不管是谁杀死的,终归对我们有利,虽然结界还未开启,但我们可以试试传讯,看能不能联系上……”
话音未落,一股浓烈的雾气再次袭来,茫茫的一片血色。
诡异的场景让刚放松的弟子脸色大变:“不好,那妖兽没死!”
唯有见识过这一幕的方辛,想要努力绷起脸,然而牙齿却止不住打颤:“不是妖兽,是……背后控制它的妖人。”
……
北泽灵地外。
淡紫色的结界,在五位身着掌事袍的仙人倾力将各自修为注入结界之后,仍是岿然不动。
半晌,其中一位提着拂尘长老才擦着沁出的汗,心惊道:“好强大的灵力!”
“如今,谁也无法以外力破除结界。”
“那就只能从内部击破,杀死制造结界之人。”
“说得轻松,谈何容易?”
另一长老捋着两道从眼上垂落的眉须,双眼有些异于常人,紧合未动,“垣珩是什么人,当初他销声匿迹之后,仙道皆以为他是陨落了,如今又出来兴风作浪,蛰伏了七十几年,谁知道他如今是何境界?”
几位长老皆是沉吟,显然回忆起了当年之事,他们这个年纪,自然是亲历过这位曾经的无妄三千门主。
那时的垣珩,幻术就已登峰造极,鲜尝败绩。
“不管是何境界,事关几大世家的后辈,断不能折在这里,只是不知,仙首为何还没有动静?”
“仙首为追查魔物一事前来,除非,里面除了北狱魔头,还有更棘手的魔物?”
眉须长老道:“能让天机石忌惮的,想必只有一物。”
拂尘长老一惊:“你说的是?”
“预言即将出世的魔源。”
眉须长老一叹长气,“若我猜得没错,自七夜花形成之日,那垣珩便在此地布局,夭折在此处的修道人数不胜数,徘徊在此的死亡气息和不甘怨念,便是滋长魔源的最好补品。”
这番猜测不禁让人胆寒:“以魔共谋,垣珩究竟想做什么?”
而在结界之内,苏兀卿也感应到了属于羽阙仙阁之人的灵力气息。
这几股气息正在试图与他通讯,但……
发觉妖兽身上的宝物,皆不能治伤,南鹊又想到什么,只是还未开口。
四周草木忽来异动。
蜿蜒在地的藤蔓,破风而起,化作根根利刃,从四面八方飞速绞来。
苏兀卿微动,任何细微动静皆逃不过他的耳目,拎起南鹊及时闪避,而萧起鹤未曾感应到人气,没有任何防范,可怜小书生霎时被藤蔓缠住,转瞬被拖到树根之中。
“救……我唔……”
那藤蔓瞬间将他嘴巴连同声音都堵住。
“还不死心?”
萧起鹤举剑迎了上去,用火属性道术将这些藤蔓烧了个干净,显然是觉得布置结界之人还未放弃杀死所有外门人。
藤蔓烧至不尽,很快又长起来新生的,倒把小书生烫着了,直呼喊疼。
“你怎地这般没用,不知道穿些防火防水的法衣?”
萧起鹤只得上前用剑挑去,覆在小书生身体上的。
“那得是天蝉丝材质做成的衣裳,以我和阿南的财力,怎么买得起。”
小书生囊中羞涩地说,火烧藤蔓留下的黑烟萦绕在两人四周,一晃眼的功夫又变成白雾。
“留神。”
道者忽的出声,惊醒了萧起鹤,眼前只见一抹朱砂色的影子,朝着颈项而来,还好被他堪堪躲过。
心底闪过一丝念头。
那人是想杀外门弟子不错,但不杀完似乎关系也不大,他最主要的目标,还是这些根骨绝佳的内门弟子。
如今的目标,还剩下一个萧起鹤。
有什么突来之变,让他加快了行动的步伐,又或者,是本就到了最后一步。
隐在白雾之中的人影,看不清面容,但接下来脱口的话却让萧起鹤验证了他的猜测。
“外面那群老道想必是你们的援助?”
一声轻笑,“不过我奉劝一句,你们最好不要抱有太多的指望,除非得到我的同意,否则没人能再进来。”
“你便是垣珩?”萧起鹤挑眉。
“呵……”
朱砂人影又是一声,并不直接回应。
“你不说我也清楚。”
萧起鹤来之前自是翻过古籍,作为萧家备受期望的天才后辈,所能接触到的辛秘,远超于其他内门弟子。
“垣珩门主,素日喜红,于七十三年前无故失踪,实则于北泽豢养妖兽,杀死数以千计前来摘取七夜花的修者,以此聚集死气和怨念,孕化魔源。”
白雾中的红影不语,直到后一句,身形才微微一顿。
“你可知,黎七夜前辈纵使复活,也不会愿意与魔为伍——”
第8章
“你说够了么?”
一身朱砂衣衫的垣珩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种无知小儿,来质疑我的作为?”
“非是质疑,我只是实话实说。”
萧起鹤来之前特地读过无妄三千的门史,自然也读过枫袖山庄的。
这样的书,章蕴也有。
因此垣珩第一个拿章蕴开刀。
“黎七夜前辈,品性端直,温文如清风拂夜,纵是死后,也惦记着仙路正道,化作七夜花润泽仙界,你忍心让他踏着魔气复生,浑身血腥,朝露染尘?”
“住口。”
这一声,语气有些许沉意。
“还是说,你对黎七夜前辈心怀有愧,愧疚到你忽略了他的本心本愿,一心只想弥补自己的过错?”
这话让垣珩骤生杀意,周身朱砂红气好似化作雾气弥漫,夺命之招霎出。
萧起鹤早有防备,以剑相抵:“我有说错吗?”
他抬目看向雾中被他触怒的垣珩,“若不是你当初听信门中小人的谗言,中了离间之计,他又怎会心灰意冷地离开无妄三千,继而半路受伏,为小人所害。”
“他死在北泽,不知我脚下的这片土,是否是他的埋骨地?”
“我让你住口!”
怒起一掌,四周风尘扬起,朱砂身影几乎快要在白雾中凝形。
萧起鹤嘴上仍是不停,同时,脚步微移。
与此同时,南鹊身旁的道者也有了动作。
垣珩隐在雾中,随雾消散,又擅于利用结界内的山石草木隐匿,杀人轻便,但他本身十分难抓。
唯有找到他的真身,才有击破的可能。
这厢萧起鹤不断地激怒垣珩,便是刺他化形,而道者则是伺机而动。
“……人活着的时候你不珍惜,死了倒故作深情,也不管人愿不愿意,自以为是地为他入魔,那你可真够自私的!”
这些话,字字句句无一不在刺激着垣珩的耳膜,让他眼前只剩下这喋喋不休的仙门弟子。
他的资质绝佳,是此次入结界天赋最强的一个,用以聚魂复生的阵法效果应当是最好,并且只差他一个。
可就是聒噪,该死!
其实萧起鹤也只知晓简略片字,再根据那几行字添加细枝末节,倒叫他猜了个七七八八,那些猜得不对的,反而更激怒垣珩。
“胡言乱语,你又知道什么!”
垣珩真身怒而现形,势要将其诛杀。
若是他保持着寻常的冷静理智,或许就会发觉萧起鹤的避而不战,他此刻情绪上头,全然忽视了一旁隐匿气息的道者。
这便是苏兀卿化身的好处,太过普通,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优点,但要找又找不到明显的缺点,丝毫不起眼,便会不由自主让对手忽略他的存在。
出手的剑敛了气息,只凭剑的利刃,以及,执剑者本身的快。
待到垣珩有了察觉,却已闪避不及。
利刃见了红,血色化作雾。
“若是以我过往的修行,怎可能在你等手下负伤?”
胸口的血迹被垣珩伸手擦过,若不是他指间的红,很难看出他身负致命伤。
朱砂色的衣衫,也掩去所有痕迹,融为真正的朱砂。
萧起鹤与道者前后所站,所处位置恰好对他呈包夹之势,他整个人已然入了羽阙仙阁的双人阵。
“可惜,我是杀不死的!”
垣珩忽地抬目一笑,随着他说出这句,他的面容也好似在慢慢变淡。
“想跑?”
意识到对方想要化雾逃走,萧起鹤立刻起阵。
道者正要配合,忽然察觉朱砂人影逃窜的方向是……
南鹊只觉眼前有道红影在晃,未曾看清,四周草木在他眼中又成一道绿影,呈不断倒退之势。
等他反应过来时,那道者已带着他,似乎在飞速下坠。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南鹊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知晓道者就在他旁边,倒是颇为安心。
“吴兄,我是不是又拖了你们后腿?”
少年说起的语气,实在算不上有多自省。
“……无妨。”
苏兀卿道。
“其实我知道,肯定是有的。”
少年又笑了一声,他的嗓音清清的,在夜里显得轻盈,他道,“你人真好。”
这句听着格外真诚,像是发自肺腑。
苏兀卿未应。
不用想也知是自己救了对方,可若是阁中寻常弟子遇险,他顺手也会救。
何况这少年身上有些古怪,与他相关。
“之前对你有些误解,险些将你认成了另一个人,你们在某些方面实在有些像……”
另一个人……苏兀卿不动声色,听着对方对他的评价。
“但后来又觉得不太像,你有人情味多了,还很热心。”
“……”
这少年对他似是很了解,不止是言谈,还有书册。
虽然对方未曾暴露那些册子是从何而来,但多半是出自眼前少年之手。
而这正是苏兀卿想不通的,他不记得有人能对他事无巨细地知情,而他还不知对方的身份。
南鹊不知他所想,有感而发了一会儿,感受着脚底还未踏至实处:“吴兄,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虽然结界内是黑夜,但也有皎洁月光,视野之内所视与白昼无异。
“方才之人所布幻境。”
幻境之所以为幻境,便在于平生虚幻,而高明的施法者,会将真实与虚幻结合起来,使身处境中之人沉溺其中,无知无觉地殒命。
在道者点破为幻境之后,眼前的景色也有了变化。
无尽的黑暗化为漫天的红。
红纸缝制的明灯,红色鲛丝做成的彩带,还有孔雀尾羽点缀的红色地毯。
周围宾客如云,侍奉的各路仙侍忙进忙出,美貌的仙娥鱼贯而入,送上一盘又一盘精致玲珑的灵果点心,供客人享用。
幻境多是施布者,或者入境之人的过往。
这是垣珩和黎七夜结为道侣之日。
夜明珠悬于半空,礼乐之声不绝于耳。
“原来仙界之人是这样办喜事的。”
南鹊望着眼前景象,纵是心里有数,也不禁有些好奇。
“仙界之人?”
正在探查四周异动的苏兀卿,忽然捕捉到这几个字。
南鹊不觉有他,笑吟吟地道:“是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仙界的人结亲。”
又问,“不知吴兄以前见过没有?”
“也无。”
说话间,在满庭院的宾客喝彩声中,两道人影飞身而现,缓缓落于鹊桥之上。
南鹊和这道者站在另一处的廊上,将桥上两人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
其中一人丰神俊朗,眼含桃花,另一人清风明月,温文似水。
两人见过垣珩,自然另外一位便是黎七夜了。
这一幕温情喜悦,与之前在树林里见到满身魔气杀意疼疼的垣珩大相径庭,虽然可以看出,两人脸上的笑都有一丝刻意,偶尔触碰肢体,又各自挪开。
礼成,有仙娥将黎七夜迎入内苑。
这时,惊变突起。
待黎七夜走后,垣珩笑意不改地叫来了管家,声称地上的红毯颜色不够艳丽,失了喜庆之色。
管家:“老奴这就去换……”
“不必——”
垣珩抬目一扫,勾唇一笑,“这不是有现成的染料吗?”
被他扫中的一人,竟像是提线傀儡一般,僵硬走来随后在他面前跪下,接着无意识地仰起头颅。
南鹊认出,这人便是同入幻境的内门弟子,根基薄弱,或者身受重伤,已然被剥夺了意识。
剑光一闪。
孔雀羽毯染上鲜红的颜色。
垣珩这才满意道:“这番想必不会怠慢了夫人。”
“……变态,死变态!”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南鹊回头一看,便见到小书生和萧起鹤两人正往这边挤来。
垣珩所造幻境,他们同样跌了进来,只是未落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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