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鹊到底是低估了仙鹤的脚程,他感觉这只鹤离开没多久,肯定一无所获而归,就见这只鹤的爪子上各提了两个高高的木篮子。
随后,一挥爪忙碌起来,将篮子里的饭菜一一摆出来,堆满了南鹊面前的饭桌。
南鹊愣愣的,看着盘子里还冒着热气的菜肴,眼睫都忘了眨。
首先是炒菜,酸甜口味的炒肉丝,炒竹笋肉须,小炒黄牛肉,生炒小猪排,炒鲜蘑菇,炒小白菜,炒番薯青丝……
然后是各种煎菜,小煎豆腐,香煎肉,煎焦小黄鱼。
烩菜有鸭丝烩白萝,草菇烩火腿,石斑绘熊掌……以及清蒸鳜鱼,粉蒸肉,糯米裹虾,清水煮鸡,五香卤鹅……
满满当当一大桌,徐徐缭缭往上冒着勾人的香气。
“你试一下,还是热乎的。”仙鹤说着,给他盛了一碗白花花的热米饭。
南鹊三年没吃过人间的饭菜了,此刻鼻端全是似曾相识的味道,险些经不住诱惑。
可他也没忘了,他正在和苏兀卿谈判,不能功亏一篑。
“不是饿了?”终于,苏兀卿的声音响起。
他迟迟未动,这般看着,的确显得他在说谎。
南鹊略显迟疑,最终还是拿起了筷子。
刚尝了一下,他咀嚼的动作微顿。
“味道怎么样?”仙鹤问。
很好吃。
是南国那家开得最大最有名的酒楼里,资历最老的厨子做出来的味道。
可南鹊声音低低地说:“也就一般。”
在动筷的一瞬,南鹊还有些不自在,但吃了几口后,他忽然想到——
吃完这顿饭,他照样可以不听苏兀卿的。
反正是对方主动送来的,他又没有要求对方一定要去做。
再者,苏兀卿以前不也用过他亲手弄来的饭菜,这只能算是些微回礼。
于是乎,南鹊更加心安理得了。
等吃到了八分饱,他就放下了筷子,在那些每样只消下去一小块的盘子里掠过一分目光,然后在苏兀卿开口让他继续去修行之前,道。
“今天一个朋友要来给我送东西,算算时辰快到了,我要回去一趟。”
他抬眸对上苏兀卿的眼,明显微顿的眼神,看得出来他的确打算让南鹊吃完饭继续去雪地打坐。
“我今天累了。”南鹊半垂下眼。
苏兀卿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勉强他。
“萧起鹤快要结束了,让他送你下山。”
“两日后,飞云会再去接你。”
……
萧起鹤今日没用飞舟,而是选择了一把扇子,扇子外围有几缕流苏,还挺别致。
就是,看上去不太像是他会用的。
流苏随风摇摆,被南鹊用手指拨了一下。
他心中有事,眉眼间也颇有些愁意。
原因是苏兀卿居然还没放弃让他去修行。
大概是看他一直在拨弄那些流苏,萧起鹤便问了一句。
“不喜欢?”
“啊?”
南鹊回过神来,“没有。”
他收回手的瞬间,萧起鹤也将这把扇子收了起来。
南鹊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而且,萧起鹤这次将他送回到了小院附近,不远处就是他家的屋门,往日他们总是在内门的交界处就分开,因为不同路。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南鹊压下心头的情绪,对他笑了一下。
送得越近,他就能少走一程路,再有坏心情也不能对着身旁的人发泄。
只是萧起鹤不知怎么,望着他的笑顿了一下。
随后在南鹊以为他没听清,准备再说一遍时,他才“嗯”了一声。
“你今天练剑很累吗?”
萧起鹤今天话都少了很多,往常跟他一路总会说个没完,尤其是练完剑之后,简直是苏兀卿的头号迷弟。
今天倒没折磨南鹊的耳朵。
“还行。”
萧起鹤漫不经心地回着,一边将视线望向不远处空旷的小院门口。
果然,哪有什么朋友来。
不过是少年随口编的借口。
下一瞬,视线所及之处,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却从另一个方向逐渐靠近,而且脚步越来越快,带着兴奋喜悦之色,身影也越来越急,在小院门口停下后,敲门的动作却又变得小心翼翼。
……
料峭春寒内,萧起鹤练完剑后,一边擦着剑,一边走进室内,正要向仙首汇报今日的成果,却扑了个空。
“仙首有事外出了?”
萧起鹤很是意外,“我今日剑术上受挫,正准备请教仙首。”
留下来的仙鹤回他:“仙首临时起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归来,你下次再来问罢。”
“这样严重?”
萧起鹤神色肃然,还以为是近来的东海动乱一事,道,“可需要有我出力效劳的?”
“倒也不必,这种事外人帮不了忙。”
仙鹤想了想,道,“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应该是叫……捉干?”
第19章
飞云不觉得这个说法有问题。
那少年平日里都是一个人住,少与人来往,唯一跟他交好的小书生是个魔头,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关系好的人了。
突然冒出来一个朋友,也难怪仙首会挂心,不知他又会交到什么人。
最近东海动乱的事越闹越大,羽阙仙阁内也不平静。
偏偏少年又不肯多说,仙首便亲自去走一趟了。
虽然结论不太恰当,但过程大差不差。
而此刻,在院落外的萧起鹤,不,应该说是变化成萧起鹤模样的苏兀卿,刚落地时便扫视了周围一圈,并无人烟。
还未放人之前就想过这样的结果,不过南鹊从学涯堂到料峭春寒,的确一整天未曾歇息过。
少年是聪慧的,这一点苏兀卿在凡间时就知晓,他要是有心记,就能记得住。
表面看着温顺,实则也有脾气。
若是态度太过强硬,反而会适得其反。
见四处无异样,苏兀卿便打算离开了,殊料,这时还真来了个人,不似路过,目标明确地,前去敲了敲南鹊那座小院的院门。
苏兀卿抬目看去,正欲告辞的话忽地一转。
“方便进屋喝杯茶吗?”
南鹊也远远地看见了越含光的身影,正要去给对方开门的他就听见了“萧起鹤”的这一句,想也没想道。
“当然可以。”
喝杯茶而已,萧起鹤送他回来,理应如此。
只是之前碰上过下雨淋湿茶水的窘事,南鹊后来也没邀请过旁人,今日天气好,应当不会再出现同样的事。
“南南,你回来了啊!”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越含光几乎是瞬间就听出了来人的身份,转头露出一个热烫的笑容。
“我就说你不可能不在,我们都约好了的,断然不会失约,你方才是去了哪里,是去了山下的杂……”
剑修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大堆,才忽地留意到南鹊身后有人。
剑眉星目,本是张扬大气的长相,但不知为何,看过来的眼神,却给人淡静内敛,难以揣度之感。
越含光在看这忽然出现的年轻道者,道者也若有若无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开。
南鹊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对视,或者说是越含光单方面的暗潮汹涌,只是对方问题太多,他一时不知先回哪一个。
便先去开了门,对两人一并道:“进来吧。”
他招呼了一声,收起院门钥匙后,就往灶房的方向走去,“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烧个水。”
他语气自然,面上略带几分笑意。
——看起来的确像是旧识。
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划过这一句。
不同的是,道者略一抬眸,尽显淡然情绪,剑修表情严峻,目光更添警惕之色。
而接下来一幕,就更加坐实了越含光的猜测。
这道者看座的时候动作看似不见蹊跷,但实则稳妥得当,不动如风。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座院子有多不经折,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借着帮南鹊修葺的名义,跟南鹊多有接触。
只是奇怪的是,这名道者又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越含光以前并未见过这位年轻道者,对方若是对这间屋子了如指掌的话,必定也是之前来过的缘故。
什么时候来的?来过几次?比他还要多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跟南鹊发展到何种关系了?
莫非是他这次外出这段时间,被人捷足先登了?
对方身上的服饰颇有些讲究,还带着内门的标识。
带着这许多疑问,越含光简直越发地坐不住了,在对方将目光放在某处书桌上时,故作高声道:“南南,我来帮你!”
正要往灶房去,南鹊却已经端着茶出来了。
“不用,你坐吧。”
“……”
越含光刚站起来,又只得坐下。
心说,他虽没帮上忙,但总比那道者坐着一动不动的态度更得人心,起码有这番心意。
谁知方坐下,扭头一看,却见那道者不知何时起身,到了南鹊的书桌处。
南鹊爱写字画画,这一点越含光是知晓的,不过他不想在南鹊心中落得个随意窥探的印象,所以一直按捺着,不曾探问过。
“可否一观?”那道者垂视了几眼后,似乎也有这样的心思。
南鹊看了一眼,发现萧起鹤看的是他正在连载的新话本。
如今他身份被发现,有关苏兀卿的书册必定是不能再发行了,所以他才另辟蹊径,还不知道会不会受那些爱好看话本的修道者们喜欢呢。
碰巧萧起鹤对他会写些东西一事也知情。
南鹊便道:“随你看,可以的话,顺便给我一些参考。”
他这些话本没写什么现今有名的仙界人物,不怕人看。
话音刚落,忽地听见一声。
“南南——”
语气有点急躁,偏尾音拖长,语调又显得婉转幽怨。
南鹊回头一看,就见到高大剑修与嗓音气息如出一辙的眼神。
“……!”
陡然对上这样的眼神,南鹊着实被惊了一下,完全不知对方为什么会这样看他。
至于越含光依旧坚持这样叫他,他从最初的头皮发麻,到现在竟也听习惯了。
加上有“萧起鹤”在,南鹊更不好叫他改正。
“你有事不妨直说?”
南鹊倒是想起来,“对了,还未问你,我要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自然是带来了。”
越含光立即抢声答道,以及不忘瞟了那位年轻道者一眼。
他才是能为南南做正事的那个!
虽然这道者的确比他早一步看到南南的亲笔书画。
但论谁更能俘获南南的心,那必然是他。
比如现在,南鹊就撇下这名道者,脚步轻快地去清点他带来的木柴去了。
独留他与这道者两人独处。
苏兀卿自然感觉到了那名剑修弟子的莫名敌意,但并未理会,只是垂眸继续翻看书中的书册。
不难看出,这些东西……便是少年三年来赖以生存的依仗。
房屋修葺,日常开支,吃穿用度,笔墨纸砚……全是他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还未请教这位师弟,师从何人,与南南相识多久,来过此处几回,跟南南的关系如何?”
耳边响起剑修弟子聒噪的声音,苏兀卿翻书的手指一顿。
那是南鹊的乳名。
因为音同南国的国号,为了避讳,所以称作为“喃喃”。
有一回南国皇宫派人送到南鹊手中的书信,上面写信之人便是这样称呼少年的。
而这名剑修弟子从开始到现在,便一直这样叫。
苏兀卿抬眸,终于再次正视凑过来的这名内门弟子。
越含光试探揣摩的神情就没卸下过,才心底微惊地发现,他的身形气势在剑修中,已属佼佼者,然而这名道者,丝毫不逊色于他,看过来的目光漠然轻淡,却自带一股压迫威重之感。
他一时惊愣,而后想起,这年轻道者身上的服饰,应当是今年方入内门的新人,他作为比他大上好几届的师兄,称他一句“师弟”不是理所应当?
为何他隐隐从对方的眼中,感觉出了一丝不太认同之意?
应当是……错觉吧。
刚这样想完准备继续,却见南鹊已从屋外进来。
越含光的心思顿时飘远,先扔下这名古怪道者,眼神铮亮铮亮地迎过去。
“南南,你清点得如何?”
“都到齐了。”
越含光的眼睛更灼烫了,盯着南鹊不肯移开,“你交给我办的事,我怎么可能办不好!”
他声音不自觉地加重,仿佛想从方才与那道者的争锋中抢回一局,不肯落了气势。
然而下一瞬,南鹊就从芥子袋里掏出几块灵石,交于他手上。
“还是按照老规矩,不能叫你白白替我忙活一场。”
“!!”
虽然这的确是他们之间一向的往来方式,但如今还在这年轻道者眼皮子底下,这样岂不是显得他们只是做了一场交易,格外地生疏。
“南南——”
越含光忽地注视着他,道,“我今日不要你的钱,你就……送我一样东西,当作抵消吧。”
他本来是什么都不想要的,但又了解南鹊的性子,干脆要一样东西,还可以拿来珍藏。
“就送一本书吧,我还没有过你的书,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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