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难料,故先送你离京。”
“她们呢?”安逢惊讶,忙问,“不是原定我随姑母进宫吗!”
袁若全沉默一会儿,“属下不知。”
又是一只弩箭射来,袁若全挥剑斩开。
安逢声音断断续续,“袁大哥……他们要的是我,若是娘亲败了,你们……放下我,走吧。”
袁若全道:“这可不行,小公子当年从陈一示将我救回来,如今护你离京怎能不做到?”
“你怎知道?”
“我诈小公子的,”袁若全顿了顿,叹道,“小公子嘴真硬,若不是如今知道你身份,猜到几分,我怎会有所察觉?我一直以为是我命大。”
安逢脑袋晕沉,眼含清泪:“可我怎值得……”
“我一介粗人,”袁若全狠夹马腹,胯下马儿嘶鸣着越跑越快,离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远,“只知道真心换真心!”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宫变前
安逢(紧张):……
袁若全:小公子,该喝药了
安逢(咕咚……):好难喝……
安逢(突然叛逆)(倒掉):(っ'-')╮;
袁若全:(..)……
第一百零六章 重阳宫宴(四)
宴席早已是一片残羹冷炙。
梁平参和张怀易正吵得不可开交,此刻又是一声火炮声传来,众人纷纷惊慌捂耳,显然这回明显离得更近,而后就是若有若无的打杀声音。
梁平参脸色煞白:“方居勤怎么做事的!”
一官员不屑道:“若是真有本事,也不至于被凌君汐压了这么多年。”
还是那名坚信凌君汐不会造反的武官:“本将不信凌将军会反!”
“我也不大信。”
“我倒不觉得,她怎么就不会反?她能坐到这位置,定是野心勃勃的人!”
“亲儿子还昏迷不醒,怎就会忽然要反了?”
众人一边害怕,一边争论着,唯独张怀易眉头紧皱,沉思不语。
有将军府在,好歹是鼎足之势,凌君汐若真是造反,且今夜败了,那日后岂不是梁家岂不是更为嚣张!方居勤也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若今上不保,怕是趁乱只有七皇子登基,不还是一个傀儡,留梁方两家内斗?
换言之,若是胜了,她又是选的哪一位皇子拥立为主?日后朝中当真是要改头换面了么?
张怀易眼神在那些年纪不一,缩头畏尾的皇子中绕了一圈,低低一叹,觉得哪个都入不了眼。
不会真的要当女皇帝吧,他想起以后要日日朝见一名女子,心中就一股莫名的不适。
若真是如此,他便以身殉国,也绝不乱了纲常!
张怀易挺直了背,往旁一看,竟见一个熟悉人影绕过花廊,步履匆匆。
不少人都看见了,出声道:“陛下!”
张怀易也连忙问:“陛下安否?”
“陛下,凌君汐包藏祸心,今夜谋反,实乃滔天大罪!”
花影丛丛,衣裳簌簌,传来“萧炀”的声音,咳声道:“朕身负重伤,方居勤助朕逃脱,有护驾之功,朕已决定,立萧黎为太子,诸卿有无异议?”
梁平参眉头紧皱,萧黎一个九岁小儿懵懵懂懂地走上前,“父皇……”
张怀易满腹疑窦,“陛下,立储君绝非小事,只有口谕难合规矩!”
“凌君汐已闯入宫门,朕恐难活命,诸卿护着太子离去,宁家可定要好好待太子,国不可一日无君。”
宁巍眼见凌君汐局势难挽,心中虽然恨恨,但听到宁家,也立马倒戈,挤进人群,“定不负陛下所托。”
宁启则欲言又止,“萧炀”道:“今夜之事,朕感念宁家与方将军之功。”
功?宁家有何功?
宁巍觉得有些奇怪,可从天而降的从龙之名迷惑了他的心。
或许是帝王悔悟,觉得亏欠了宁家,或许是幼帝登基,少不了宁家扶持,或许是不肯方居勤坐大,便要自己的母族宁家来分这从龙之功。
总而言之,都是帝王的示好。
宁巍忙不迭地表忠心:“幸得陛下之命,得以为陛下铲除奸佞,宁家还有护卫可献微薄之力,定铲奸贼凌——”
一块飞石袭来,正中花影中的人!
众人慌忙去扶,且看向飞石袭来的方向,“大胆!”
只见凌君汐为首,一身黑红盔甲,马蹄声震耳有序,身后乌泱泱一群精兵良将,高头大马,腰间刀光锃亮,还滴着鲜血。
这一位驰骋沙场多年的将军手握长枪,浴血而来,一身杀伐之气,众官气势都矮了三分,质问谋反的话哽在喉中,一时错了先机。
凌君汐道:“叛臣方居勤已被斩首示众,拿下这假冒皇帝的贼人!”
说着,几名重兵押着“萧炀”,粗鲁地摸上脖子,将那人皮面具一撕!
张怀易低头一看,眼前被击晕的男人哪是什么帝王,分明是一个身形相似的陌生男人!
方瑞、宁启则、宁巍也迅速被人拿下,毫无反抗之力。
凌君汐高举圣旨:“本将手持遗诏,奉命进宫!方居勤与宁巍伙同谋反,罪该当诛!”
宁巍张嘴欲言,被兵将立马捂住嘴。
“遗诏?”梁平参惊道,“方居勤谋反?怎么可能!”
凌君汐展开那一卷五色绸缎,众人不得已跪下听旨,未听到任何一个皇子的名字,反而越听越惊心。
“……时然奸人所迫,朕断佞王之姻,与宁家之女通好,育一子,此事难显于人前,命永宁侯借名抚育,感念先皇太子萧安,赐名萧安逢,为宗室首嗣,谨告天地,立为皇太子……朕心深为轸惜,命以册宝,立妇人宁婧汐为后……”念完,凌君汐将诏旨一展,对着众人。
宁巍浑浊的眼里滚出热泪。
梁平参起身大喊:“贼人矫诏!“他挥着手中的字条,“此乃陛下真旨意!”
帝王和臣妻通奸,这是何等丑事!
此子且不论身份是真是假,被凌君汐养大,往后朝中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吗!
众人纷纷起身,“方瑞”终于等到话口,正要说话,宁启则忽然高声喊:“梁相手中的才是假的!”
凌君汐侧头来看,神色冷冷,脸上仍残存血迹,宁启则第一次见一个女人有这般的威势,不禁两股战战,可他心知此举是他投诚的好机会。
眼前此景,谁都看得出来宁家谋反已是“事实”,凌君汐绝不会为宁家说话。
他要有活命的机会!
宁启则强压颤声:“圣上之母是我祖奶奶的堂姐,名中有一“静”字,”宁启则顿了顿,改口道“……先皇写下应当避讳,或是另寻一字代替,可那字条上的“静”字无一笔多写少画,可见并非先皇亲笔!谋反一事,草民一概不清,只记得如此!”
他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自己的过目不忘,才能在脑海中搜罗出一个少为人提的女子。
梁平参面色苍白,细细看那“静”字,果真无一笔之错,明明是这么熟悉的字迹……
先拿一个假的东西来骗过众人的眼,再拿一个以假乱真的东西颠覆前面的假……
他冷笑连连,真是好计策啊!这样下来,真假难辨,谁还会质疑?能质疑?又岂敢质疑!
怕是每一个不遵“遗诏”的人都会被定为谋逆!
张怀易看着凌君汐手中那卷遗诏,的确很像是萧炀的字,非常像,若不是旨意内容太令人震惊,他早就跪下认了。
他不敢乱定真假,毕竟当年宁家在新帝和佞王间左右不定的事是真的,他怕一味反抗,会落得个不尊抗旨的罪名。
众皇子更不敢出声,冒领太子之名,只会被凌君汐以矫诏之名击杀,更何况,他们本来就不是太子……
凌君汐始终高坐马上,读诏之后便不言不语,俯瞰众人。
终于,有人俯首,以示称臣。
而后越来越多的人跪下,压低身躯,张怀易发现,向一个女子俯首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难……
他最后一个跪了下来。
“帝崩,迎太子,立新君!”凌君汐高声道。
天光破晓,这重阳宫宴终于结束了。
众人离去,只剩宁巍和凌君汐在此处。
她翻身下马,将一个木盒放在宁巍面前,“家主,自裁吧。”
“你竟都不愿叫我父亲。”
“你说过,没有我这个女儿。”
宁巍打开木盒,里面竟是一把毫不起眼的小木刀,刻的“汐”字也早就有磨损。
宁巍愣了半晌,自嘲冷笑,“你竟还记得她……”
凌君汐道:“我永远都不会忘。”
宁巍拿起刀,满面尘土,面容复杂,“我的事,不要牵连整个宁家。”
“可以。”
宁巍闭上眼,往脖颈上一刺,“噗嗤”一声,血溅一地。凌君汐阖眸,强忍着那滴属于女儿的泪,不想看这一地早已看惯的血色。
*
经历了一夜的生死追杀,安逢困乏至极,手臂酸麻,他半边脸都是别人溅上来的血,发丝与血土混成一团。
示哨声音刺破天际。
众人心中一紧,段禀知和袁若全握紧了手中的刀,谁也不敢确认这是不是新来的追兵。
旭日中,戚允慈带着精兵人马,一路紧着口气纵马飞奔,见安逢被人围护在中间,瞧上去算是完好无损,才有些松懈下来。
“帝王崩!留遗诏请皇太子监理庶政!”她在不远处停下马,而后快步上前,跪下,“属下前来接太子殿下回宫,筹登基之礼!”
白日东升,浮云自开。
众人匍匐跪下。
安逢蓬头垢面,神思恍惚,颤抖着手,将圣旨接过。
*
官府邸报层层向下抄发,各级郡州将会陆续收到皇帝驾崩,已立新主的消息。
十日后,利州边界。
终日彻夜难眠的凌初收到了邸报,邸报墨迹未干,还有新印,他颤手展开,看了许久,终于合上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方瑞:(刚要开口)
宁启则(疯狂举手):我我我!
宁启则(疯狂抢答ing):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方瑞:……
PS:本来原定是要写死段禀知的,然后被埋在他之前要埋成端云的地方,成端云离京时会经过那里,但因为眼瞎,不知道这里埋着人,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到最后也不知道段禀知来看过他,还在宫变那夜死了。
但是想想,唉算了,小说嘛,大团圆吧!
第一百零七章 竹林汤池
秋去冬来,转眼立冬。
茶馆街巷都在传着先皇轶事,他们显然不敢直呼,只敢用茶果之名替代,或以前朝之事说笑。
新皇继位,平民百姓也只是照样过着自己的日子,最大的改变,可能是新年一过,又要换新年号了。
而此时,凌初的信终于送到了安逢手里,他有些惊讶,因为非常多,显然是被扣下多日,才一股脑地送来。
凌君汐并未阻断他们通信往来,但安逢不舍得看完,也怕这样的联系不知何时就会断了,便只一日一封地拆看,后来依着送来的快慢,渐渐发现凌初大概是两三日寄一回,他便也忍着两日才看一封。
可有时看信就跟他看话本一样,怎么可能看一点就不看了。
凌初的字一如他的人,板正刚劲,可面对安逢,句句都是柔情。
后来重阳宫变,凌初的信有了变化,许是知道不能在信中多提从前,更不好在信中问及上京之事,便只说边塞草原,塞北风光,说凌年近日得了一只极漂亮的海东青,爱不释手,说他夜里梦到了安逢,说他很想念。
“与卿分离之苦,日夜啃噬我心,万望回信。”
安逢看完了所有的信,已是眼眶微红,执笔却未回一字。
他心中仍有顾虑,顾虑他和凌初身份的特别,换做以往,这不过是将军府兄弟互通信件,可如今怎能一样?
他也顾忌凌君汐的态度,怕本就难言的母子关系变得更加疏离。
还有远别千里,那份更像是错觉的情总会渐渐淡去的……
当初已强留人在上京,如今还要误了义兄前程吗?
思虑良多,安逢最终放下笔毫,不敢再看那些信件。
安逢自知自己在朝堂的作用只是面子好看,故到时便下朝离去,并不参与过多政议,他不通政事,性情绵和,不擅论辩,只是默默坐着。
安诗宁告诉过他:“你是帝王,旁人看你便已不同,一个字恨不得能拆成好几个意思。当记谨言慎行,莫得罪文人。”
后来安逢发现凌君汐也是这样,无论朝臣当朝驳斥她什么,那都是对对对,好好好,而后该怎么做便怎么做,总之就是一副虚怀若谷的模样,实则心中自有规矩乾坤。
他们都知道安逢能看到的东西,凌君汐一定会看,于是纷纷上谏,而呈上来的谏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这些文人骂起人来十分厉害,偷盗女奴、牝鸡、专横弄权、私德糜糜……也有说安逢的,但比起攻讦凌君汐的,关于他的实在是太少了。
想来是都清楚他是棋子,骂他也没用……
凌君汐照样对这些不作任何答复,只是在其中这些人里挑出来一个借由安逢的名义降罪,罪名很详尽,贪墨坐臧,擅权妄为,藐视君上。
又挑出来两个升了官,名头也很公正,克己奉公,俯顺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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