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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相逢(古代架空)——此渊

时间:2024-07-25 09:08:58  作者:此渊
  安逢面泛潮红,唇色湿润,他震惊地看着凌初,眼中不乏缠绵的湿意,但这些复杂汹涌的情绪只是一瞬就消散殆尽,只余似真似假的恼怒愤然。
  他右手颤抖着,摇晃着,而后照着凌初的脸重重地给了一拳!
  凌初不闪不避,被安逢打得稍稍侧过脸去,颧骨处顷刻就红了。
  凌初心疼安逢打疼了手,牵扯了伤口,他面容冷静,眼中有痛苦忍耐的阴色,继续恳求:“就是这般,你生气了踹我打我都行,再打上我几回,无论多少回,只要你消气。”
  凌初摸着安逢的手臂,哑声劝哄安逢,也像是在劝慰自己,“别再说那些话了,也不要用手,直接踹我吧,免得伤口裂了……”
  安逢冷静地抽回手,目光从凌初脸颊移开,“我说得很清楚了,那些不是气话!兄长请回吧,我累了。”
  凌初道:“我给你擦药。”
  “不必,我叫岁珠来,自己也可以。”
  凌初盯着安逢愈加绯红的脸,叹道:“让我为你擦药。”
  凌初拿过桌上的药,又靠近他,鼻尖若有若无地蹭着安逢的脸颊,像是嗅闻他身上的药味,也像是调情般的关心,露出些隐约的挑逗之意,“我只是给你擦药,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安逢颈窝,安逢目光闪烁,冷冷道:“可不敢让兄长碰我,一碰就想起脑袋后的疼……”
  凌初身躯一僵,想要触碰的手停在半空,安逢打开他的手,面色微有不耐,“把药给我。”
  “小逢……”
  安逢面无表情,“药。”
  凌初脸色渐渐灰败,把药给了安逢。
  安逢熄了烛火,“我重伤未愈,头疼得很,不宜劳累见风,今夜这些话就当送别了,兄长日后离京我便不去送了。”他转身,掀开床帘纱幔,当着人的面就褪下衣衫给自己抹药,“兄长想要看我的伤便看吧,我知道兄长眼神好得很,夜能识物。”
  夜色朦胧,凌初看着层层夜色和纱幔后的人影,脊背腰腹的新旧伤痕。
  安逢感受到后背的灼灼视线,轻声道:“我说过了,这些伤兄长不必介怀,送剑是之前的我自作主张。”
  安逢给自己擦着药。
  肩颈,腰腹,手臂,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凌初站在他身后,沉默许久,问:“你落湖那夜我误会你,伤了你,话也说得极难听,你是不是……很恨我?”
  “恨倒不至于,我也没那么放在心上,其实我理解兄长当时的做法,”安逢顿了顿,头也没回,语气轻飘飘的,但带着一点烦躁,“只是觉得有些烦,看见兄长就想起这些事,心里堵,也不舒服,就干脆不想见你了。”
  明明安逢说不恨,可这话比直接说恨他还难堪多了。凌初怔愣地站着,双眼茫然,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却感觉似有一把生锈的弯刀狠狠剜着他胸口,剧痛得令他颤抖。
  他张了张嘴,但觉得一张口就又会惹人反感厌恶,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安逢擦药。
  白皙瘦弱的后背伤痕斑驳,可怖刺目。
  房中一片默寂无声,无边墨黑,屋外的蝉鸣聒噪吵闹,盛夏的风到了夜里竟是冷的,吹得脸上泪痕,真的凉透了。
  安逢擦完药,站了一会儿,便就躺下睡了,从始至终,都没回头瞧一眼。
  凌初如石像般站着,身躯融入夜色,就这样僵立着站了许久,双目熬得猩红,充满血色,下巴冒出些淡青胡茬。
  破晓时分,黎明微露。屋里已少了一个人的气息。
  安逢侧躺着,紧闭着眼,呼吸缓缓,一动不动,似是安然睡着,可一夜都未曾干涩的眼角,泪流得更汹涌了。
  *
  宁府内。
  宁启则垂首作画,抬肘运笔间,偶尔抬眼看向宁巍,也看不懂其神色,心中鼓鼓跳动。
  他生在宁家,享有其荣华富贵,虽有一身清高文人傲骨,有些微妙地排斥宁巍的做法和手段,可并不代表他不惧怕宁巍。
  宁家富甲一方,海陆皆有商线,旁系繁杂,根脉极深,管理这般庞大的一个家族绝非易事,宁巍颇有手段,不然只单单靠姻亲,怎可能有如今的位置……
  无人说话,只有纸张与笔毫簌簌擦过的声响。
  宁启则画完,搁笔,那个一直站在宁巍身边的老仆人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将画拿起,交由宁巍。
  画上是宁启则凭着记忆画出的安逢,不说栩栩如生,但也有几分天真神态,眉眼逼真。
  宁巍沉着脸,久久未出声,宁启则蹙眉,恍了一下神,而后抬眼,正见宁巍盯着自己,目光森森。
  宁启则心中一凛,便听宁巍道:“你这傻孩子,怕是看错了当年的画吧,这将军府的公子容貌的确不俗,也和佞王妃有些相似,可到底还是差了些,哪里瞧得出什么血缘之亲来?”
  宁巍语气慈祥和蔼,却听得宁启则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他忽然察觉到自己告诉宁巍此事的不妥之处。
  宁家一直在向凌君汐卖好,说不定就是要站在将军府那一边,而凌君汐留下佞王的孩子,有宁家的血脉,对宁家究竟是好还是坏?
  此等秘辛,自己知道了,又是好是坏?宁巍又会如何看他?
  宁启则脊背一股冷汗,“是侄儿冒犯,自以为是了。”
  宁巍仍然紧盯着他,“这般大逆猜测,你可告诉了其他人过?”
  “不曾。”
  “方瑞也没有?”
  “侄儿与他不过泛泛之交,也未透露。”
  宁启则只觉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像毒蛇,他心里发慌,可面上仍然平静,无奈又丢脸地笑道:“倒是侄儿大惊小怪,这些日子闲的,竟拿这胡乱猜测的芝麻小事来叨扰家主。”
  宁巍看他片刻,“嗯,你今日累了,早些歇吧。”
  宁启则眸光微闪,告退离开。
  人走后,宁巍脸色遽然一变:“她竟留下了佞王的孩子!”
  他身旁伴他多年的心腹同样面色凝重:“家主……此事尚未定论,不若我前去将军府探望,看看那将军府公子……”
  宁巍面色涨得通红,神色有一种十分复杂的激动,他完全没有听进话,“前些日子巷子里的刺杀,还有近日来的种种搜查……”
  宁巍倏然站起,眼珠浑浊也掩不了惊恐,声音因震惊而变得干涩:“她这是要做什么?”
  宁巍浑身是汗,脱力一般,又跌坐下来,怔仲许久,突然满面红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是亲生的,让天潢贵胄做自己的儿子,不愧是我的女儿……不愧是我的女儿!”
  心腹惴惴道:“或许是误会,此事大逆不道,小姐怎会……”
  “连我都知留下此子后患无穷,她难道不知吗!她成了,我们宁家跟着直上青云!若是不成……”宁巍皱眉,“我们与将军府鲜少来往,应不会被牵扯到,此事我们装作不知!”
  心腹宁顺却不觉得妥当,“家主,小姐她愿不愿意扶持宁家都尚且不知!万一……她还对当年的事怀恨在心,宁家岂可有安宁之日?”
  “不就是怕她知晓是你弄死了那个婢女,她会报复嘛。”宁巍看了眼宁顺,懒得再想那些陈年旧事,他如今还是更对凌君汐的计划感兴趣,他充满深意地叹道:“我倒不知婧汐竟有如此的野心,也是,她征战多年,军功无数,有了这念头无可厚非……”
  明明是宁巍下令,自己只是听从吩咐……宁顺讪笑:“家主明察,我并非此意。”
  宁巍心下不满,但面上仍笑道:“以她如今地位权势,她若是想来报复我,早就动手了,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忍着,放心吧,她的性子我知道,都过去了,如今她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在乎多年前一个小婢女?”
  宁巍说得轻飘飘,是因为有父女之亲,他相信自己女儿不会为了个死去的奴婢而怀有二十多年的仇恨,于他而言,这些年凌君汐的不闻不问,不迎不拒,更是另一种想要和自己和好的暗示。
  “我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啊,偏偏就不喜欢男人,不能有自己的骨肉,可若是真嫁了人,应也不会有如此成就了吧……”他神色怔忪,似是陷入回忆,过了许久,他才一个激灵,意识失态,恍然回神。
  “好好看着宁启则,”他抬手将画烧了,敲打了一句,“你也是,今夜这些话,你就当没听到。”
  宁顺心下难安,也苦于不得不顺于大局,“是。”
  宁巍忽然问:“那幅屈君遥的画可是随人下墓了?”
  宁顺也不清楚,想了想道:“宫里派人来收过太子妃遗物,应是都收走了。”
  宁巍默然无话,神情阴郁,回忆着画上人的面容,倒真好奇安逢真人到底是何模样了。
 
 
第九十八章 有舍有得
  盛暑的热浪一日高过一日。
  上回一场瓢泼大雨也只凉了一两日,往后的天便又热了起来,今年冰块短缺,上京的冰卖得越来越贵,冰酪凉饮的价钱也水涨船高。
  安逢还在养伤,这暑热于伤口恢复不益,他屋子里的冰仍足量地供着,融了便有人勤换,只是少了几处放冰,即使如此,他伤得重,身子骨到底还是弱了些,有时还要披着一件宽大轻薄的披风来避些冷气,免得染了寒。
  房内,安逢静静坐着,手指按着书脊,眼神定定落在一处,许久才翻一页,像个人偶。
  直到门外有人轻唤,他才好似忽然活了一样,“进来吧。”
  门开了,兰漫一身月白衣裙,两个婢子一人捧着一盆冰跟在她身后,安逢连忙起身去迎,却被兰漫拦下,“小公子还在养伤呢。”
  安逢道:“换冰而已,这么热的天,还难为兰漫姐跑一趟。”
  兰漫笑道:“这算什么,几步路而已,幼时我连鞋都没有,光着脚在外跑着,有一年热得死了许多人,地面犹如火烤,我脚上全是水泡,一走路便疼得钻心,但太饿了,还是要想尽办法弄吃的,我如今有鞋有吃穿,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
  兰漫从未说过自己的私事,安逢有些惊讶,不过兰漫也像是随口提起,很快话又移到了安逢的伤势上,安逢一一答着,心不在焉的,两个婢子换了冰,又捧着冰水出去了。
  兰漫道:“小公子今日起得早,养伤还是要多歇息。”
  安逢道:“在床上躺着也热,不如起来走走。”
  “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兰漫顿了顿,“今日公子离京,小公子不去送送吗?”
  安逢翻了一页书,“我不喜离别之景,还是不送了。”
  兰漫犹豫道:“小公子昏迷不醒的那段时日,公子是很担心的……”
  安逢问:“难道娘亲和姑母不担心吗?”
  兰漫一愣:“自然也担心的。”
  安逢头也没抬,声音轻轻的:“我知道,娘亲和姑母一直都很关心我,连我送不送兄长这样的小事也会在意。”他淡淡一笑:“不过我和兄长的兄弟之情到底还是浅薄了些,天太热,我也不想出门去送。”
  兰漫一时无言。
  安逢忽然话一转,问道:“兰漫姐先前从我这里拿的那张纸是烧了还是还给姑母了?”
  兰漫深深看了安逢一眼,“给过安夫人后,便烧了。”
  “那时的我心烦气躁,想静一静,进了书房见那篇“静”字写得不错,便自作主张拿走了,本觉得没什么,不必给姑母说这事,那篇字便一直留在我这里……”
  兰漫看着安逢,缓缓道:“那篇字并非安夫人字迹。”
  安逢沉默许久,“的确不是姑母字迹,可却出自姑母之手。”
  确实如安逢所说,是安诗宁仿练他人笔墨……
  兰漫心中一叹,道是小公子虽不学俗务,却聪敏,有玲珑心思。
  “小公子……”
  “娘亲和姑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安逢抬首,他本就丰润不足的脸庞因这一场劫难变得更为消瘦,两颊隐有暗影凹陷,颜色鲜亮的藕色披风罩在他身上,却显不出半分明媚,只有阴沉。
  安逢眼角嘴角一弯,是一张令人挑不出错的笑颜,道:“所以劳烦兰漫姐给娘亲姑母带句话,她们不用担心我与兄长这件小事,我知道会怎么选,我只会安安静静地待在我该待的地方,也只会知道我该知道的事。”
  *
  烈日炎炎,火伞高张。
  兰漫小步跑来,倾身对安诗宁耳语几句。
  安诗宁听着面色古怪,她看了凌初一眼,道:“炎热夏日,路程遥远,怀归还是早日动身为好。”
  凌初勉强一笑:“是。”
  凌君汐道:“你被革了副使一职,可从前将职仍在,这些年是你阿姊在料理军务,比你熟悉许多,到了边疆,可要辅助于她,莫要争先逞强。”
  几人又说来回交谈几句,凌初只是低头应着,凌君汐知道他有几分怨念伤怀,便直接了当道:“你应当也清楚,你离不离京,要离开多久,其实就是安逢一句话的事,当年我能为了他留你,如今他若是开口,我也能不让你离京。”
  言外之意,便是你们之间的事,可莫要算到她这个长辈的头上。
  凌初垂眸道:“我从前处事不当,如今安逢不想见我,是我的错。”
  “此事从来不是谁对谁错能说透的。”凌君汐看他片刻,劝他:“来日方长。”
  “离京后,我会时时寄信,也请义母姑母在安逢面前为我说几句好话。”对长辈说这些,凌初有些难以启齿,他对着凌君汐和安诗宁略一颔首,翻身上马,一扯缰绳。
  马蹄踢踏声远去,烈日当空,两人默默看着人行远,直见不到人影,安诗宁才道:“你明明很清楚,他以后能不能留在上京,并不是小逢一句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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