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疑有点犹豫,他不知道是否要把东西还给他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估计不方便做笔记。”
果然。
张知疑怀疑自己就算真还给他了,他也只会沉默一会儿然后把那几页写过的给撕下来再把剩下的又重新给他。而李少群会把那几页再重新叠回某本本子里,形成一个诡异的轮回。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觉得李少群还是有知情权的。
“咋又给我了。”
“你打开看看呢?”
李少群漫不经心地随手翻开,使用了量子波动速读法,然后又把本子塞给他:“啥都没有啊。”
张知疑无语,翻开第三页把内容直接摆在他面前给他看。
“……”李少群愣住了,接过来浏览了一下,抓头发的动作更暴躁了,“可是我不喜欢她啊。”
“那……”张知疑话还没说完,只见李少群把本子收了回去,开始在本子上给对方写回信了,估计打算把本子还回去了。
写了一会儿,李少群实在绷不住了,懊恼地放下笔,转向还在背单词的张知疑:“怎么拒绝别人啊?”
“你不是说你高中不是拒绝过好多妹子嘛?这事儿还用问我?”
“那是吹的,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妇女之友。”
“那我也帮不上忙啊哥们,要不……直接说‘对不起’?”
“那不合适吧,给个理由?”
“对不起,怪我眼瞎,我对你没有感觉,好好学习,别想太多?”
“吗的太牛x了兄弟。”李少群提笔刷刷写完,美滋滋地拍拍本子,又拍拍张知疑的肩膀,QQ上找妹子去了。
张知疑摸着下巴,总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怪怪的,但内容上他也挑不出刺来。
然后他想起了文意先给他发的信息,感觉找到了诡异的源头。
句式模仿,夹带私货。
张知疑捂脸,真是让他无地自容。
不过,如果文意先并不抗拒和他接吻的话,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也有好感?而且之前他还拒绝和自己拍那个短片,明摆着就是不反对师生恋嘛,那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可能……
自己还在天马行空地想象,邓毅已经悄悄起床,刘建成和李少群都换好衣服拿好书了,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他发痴,李少群了然,帮他拎走书包,刘建成拖着他去上课。按邓毅的说法,这是害了相思病的典型症状。
一到课堂上,张知疑很快进入学习状态,拿出笔记飞快复习完,安心继续幻想。
中午惯例在阳台吹会儿热风,文意先难得主动给他发信息。
文意先:下午有课吗?需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吗?
张知疑的大脑当场炸成烟花,他第一次在文意先的话里感受到这么明显的指向性的关心,这是好感度上升的表现吧?于是马上翻箱倒柜找着医保卡就应下来,让文意先带自己去医院。
“你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去医务室呢?”张知疑期待地看着他。
文意先没看他,像陈述事实一样平静地说:“我会垫付医药费的。况且这本来就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
文意先忽然蹲下来,伸手探了探张知疑的额头,疑惑道:“也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张知疑无言以对,文意先的手很凉,大夏天的,覆在额头上很舒服。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自己想看到的反应,文意先知道张知疑没理解他的意思,耐心地解释道:“我没听你堂姐的话,害你喝醉了。宿醉的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凌晨刚起来的时候有点口渴头痛恶心……”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张知疑止住话头,刚刚说的都是醉酒给他带来的不良影响,进一步就得追责到喝酒的事上了,于是他绕过这个话题,“可是酒是我自己想喝的,你只是递给我了而已……”
文意先静静看着他,等着他说完。
他坐的椅子冰凉,医院里人来人往,脚步声和低分贝的杂乱交谈声交织在一起,难闻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入眼尽是洁净的白色,还有文意先眼里渺小的他。
他突然沉默了。
医院药房提醒取药的机械女声响起,文意先直起身,微笑着伸手揉了揉张知疑的头:“在这等着我。”
这种感觉又来了。张知疑望着文意先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的,来自年长者的关怀,他难以理解的论调。
【作者有话说】:培根的四大假象:
种族假象,指人性的缺陷。
洞穴假象,是个体差别造成的缺陷。
市场假象,指语言交往中产生的误解。
剧场假象,各种哲学理论造成的错误。
第十三章 教学
宿醉的头疼是好了好几天了,暗恋的头疼一直都没好。张知疑看着文意先像他爸一样跑上跑下给他取号拿药,又看着他靠着墙好像在发呆。回到学校连上课都不点自己名了——准确来说,是不点名了。
失去了特色的点名提问环节,文意先授课的速度飞快,有些同学和他建议,说速度太快了有点吃不消,一周还没过去,他已经连着讲完了三章了。
文意先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们,但自己觉得为难。因为接下来他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去国外开,得花一周左右的时间。再不赶进度的话,欠的课会导致一本书教不完,期中考试他教的班均分挺高的,划重点之后大家都有去记就会考得过。同时他还以为大家不喜欢点名环节,跳过了也好,除此之外,他认为教学速度其实是正常的。
结果某个班的学委嚷嚷着让张知疑代课。
文意先仍然笑着,故作沉思了一会儿,说:“也不是不行,那你们记得多问问他,最好把他难倒了。”
“保证完成任务。”学生们应下了,把罪恶的魔爪伸向了一无所知还在看书思考的张知疑。
于是下一周的西方哲学史课程,张知疑顶着张闻忻的名头代课,张闻忻本人坐在底下掏出手机对着讲台上就是一顿拍,然后把照片顺手发到微信里某个叫“快乐一家人”的群聊里。
张知疑虽然也不是没经历过大场面,但大学里头站在讲台上讲课这种他是真没经历过,有点紧张地调整麦克风,脸上保持尴尬的微笑。厚重的书放在讲台桌上,张知疑攥紧衣角打开了文意先的ppt。
在学着文意先带着同学们划完重点之后,ppt切换到了一张白屏,中间是一行字:请张知疑同学自由发挥。
张知疑一整个尬住。然后脑内疯狂回想文意先讲课的流程,先顺着章节的概括句讲讲大概,然后切回开篇的重点粗略地讲人物生平,偶尔穿插一些趣事,然后详细讲重点内容的由来……
嗯,他应该可以做到的。
“张老师,你怎么不抽人提问呀?”底下某班学委问到。
张知疑给人一问有点整蒙了,顺着他的话:“行吧,提问就提问吧。”
“提问能不能叫张知疑回答啊?”
“啊?”张知疑瞳孔地震。他可不要表演自问自答现场。
“学生提问,老师回答,不是很正常吗?”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张知疑挑眉。
“我们提问,你来回答。”
“……”张知疑想骂几句脏话,硬生生忍了下来,想当初文意先在的时候,他回答他提的问题以及各种追问也就算了,权当对着喜欢的人完全发作不起来,现在居然被集体这么对待,他本来没有社恐都要社恐了。
然而他还是微笑着应了下来,虽然有一点咬牙切齿:“彳亍。”
首先是开胃小菜:
“张老师,你怎么理解康德的‘二律背反’?”
“如果要求一个通俗易懂的理解,就类似于古希腊专门练习辩论的那群人,无论正反对错,他们都能辩得有理有据,正是由于‘二律背反’的存在。人们不能超越现象去认识物体。‘二律背反’是为反对独断认识的片面性而存在的。”
同学点点头坐下了,尽管脸上还是有些许疑惑。
然后是进阶版本:
“张老师,你认为中医和西医哪一个更科学啊?”
张知疑斟酌着,语速缓慢地回答道:“我认为……没有‘更科学’这种说法。尽管中医的基础理论,比如‘气’之类的概念解释存在实际上并不科学,但是现代科学可以将其进一步解释,形成这个词的广延,综合分析,如果它在各个地方都是描述同一种理化过程,那么我认为也是科学的。”
最后是铺天盖地的问题,偶尔夹杂几个正常的问题:
“张老师,你认为上帝存在吗?”
“张老师,你怎么看待时空旅行?”
“张老师,既然有‘红颜祸水’的说法,那为什么康德还说美学之美是‘无利害的’?”
“张老师,你眼中的美是什么样的?”
他还没回答,其他同学马上抢着替他回答这个问题。
“这还用说嘛,譬如文教授在他眼里就是美的。”
“文教授在大家眼里不都是美的吗?”有人说。
“对啊,正因这种普遍性,所以我们可以推断文教授在张老师眼里也是美的。”另外一边一个同学站起来了。
“我怀疑你使用了三段论的错误论述逻辑。”原先疑问的同学也站了起来。
“我只是应用了康德的美学理论进而推断出来的,况且张老师每次看到文教授都笑得很不值钱的样子。”
“你这是主观臆断。”
“我&*@%:!”
……吵起来了。
张知疑松开攥着衣角的手,讪讪一笑,用力拍了拍手掌:“行了,你俩课后私下争辩去。你们问够了吧?现在到我了?”
“张老师,我们还没问够。”
“噢,还有什么问题吗?”张知疑好脾气地问,顺便看了一眼腕表,离下课还有五分钟,他垂着头开始收拾东西。
“张老师,你喜欢文意先教授是定言命令还是假言命令?”
张知疑一愣,然后马上反问道:“那请问你们让我代课是定言命令还是假言命令?”
一同学双手抱臂,语气轻佻:“老师遇到困难,同学们无法适应快速教学,有能力则为老师代课,这是一种定言命令,基于道德准则。而你进入课堂负责任的时候,为大家认真授课解惑,控制场面,则是假言命令。综上,我们让你代课是道德绑架,因为这实际上并不是你要求自己实行的行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张知疑点了点头:“所以你明白了吗?这个问题很奇怪。喜欢一个学术造诣高,教学水平好,长得帅、有教养、脾气好的老师,不是人之常情吗?不能属于命令,我不用命令你,你也不用命令你自己,我们都喜欢文教授。”
张知疑把书收进包里的手一顿。
“不过我现在既然站在讲台上,就充分证明了我更爱张闻忻教授。”
他对着台下笑,其他人迅速把目光转向正在敲电脑一脸懵的张闻忻。
“看我干啥?我孩子都七岁了。”张闻忻莫名其妙,一副“别来沾边”的表情。
“表姐,我爱你。”张知疑深情告白。
“……去你的。”张闻忻翻了个大白眼,开始收拾东西。
“张老师,你不是和张闻忻教授拍过反对师生恋的宣传片嘛,更是因为你们是亲戚所以你爱而不得?”
张知疑摇摇头:“别造谣哦,我们的姐弟情非常纯洁。不知道你们谁把我和文教授发到网上去了,本来学校那边是找我们俩拍的。文教授不方便,就换我表姐拍了。”
张知疑背上书包,长腿一迈,小跑赶上前边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的张闻忻。
“姐你听我解释……”
张知疑的第二次课倒是上得非常顺利,没有人再提些八卦刁难的问题,离结束还有半节课的时候,他看着文意先从后排钻进来,坐在他经常坐的靠后排的角落的位置,用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没忍住多看了文意先好几眼,有同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表情停滞,慢慢地,大家也都注意到文意先来了。
文意先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示意大家不要惊讶,好好上课。
继续提问环节,文意先把手举得老高,声音带着一点疲惫,听起来反而带着点迷人的慵懒缱绻:“张老师,这两周课上得怎么样?”
张知疑撇开脸不敢看他:“嗯,挺好的。”
“张老师,你耳根怎么红了?”有同学问。
张知疑发誓他接下来一定要留个能遮住耳朵的发型。
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文意先绕到讲台上站到他身边:“行了,既然我回来了,小张老师可以回座位上听课了。”
等到张知疑坐到他刚刚坐的位置上,文意先才开口:“那接下来我们提问谁好呢?”
除了张知疑之外的人齐声道:“张——知——疑——”
你们全是幼稚鬼。
张知疑把头埋进抽屉试图装作鸵鸟。
文意先揉了揉太阳穴,举手掌心朝外,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小张老师已经很辛苦了,我们今天先放过他,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嗯,不知道你们上到哪了,我随便问问吧。许多,好久没点你了,你起来,举个例子解释下定言命令和假言命令。”
大家闻言笑得前仰后合,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文意先疑惑:“怎么了?这问题有涉及什么热点吗?”
8/50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