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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 goes on(近代现代)——十七场风

时间:2024-07-23 08:47:54  作者:十七场风
  虽说现在社会包容度越来越高,可是能接受自己孩子是同性恋的家庭依然很少,成戈稍显唏嘘,算了算周川的年龄:“听上去你出柜好几年了,那时候你才几岁啊?谈恋爱被发现了?”
  世人眼中恋爱结婚生子才是正途,大多数人宁愿拖着,拖到结婚年龄已过才选择和家里坦白,或是一直隐瞒下去,像周川这么小就和家里出柜的人不多,成戈想不到别的可能。
  可周川却说:“没有,我自己说的。”
  周川今天已经反复让成戈刮目相看,他问道:“为什么?”
  这次周川停顿了很长一会儿,电影持续不断的往下播放,人也不回头的一路向前走。
  周川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有没有过挣扎和犹豫,他只知道他脑中那根绷了四年的弦,日复一日的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出口,他奢望能够在一段无望的爱情里得到彻底的解脱。
  “一时冲动吧。”最后周川说。
  成戈看着周川,没有再追问下去。
  说自己出于冲动而坦白性向的周川看上去并不轻松,他身上还是压着重重的壳子,成戈无法判断周川身上的重量从何而来,他只是看着周川,觉得他快要被压垮了。
  成戈从沙发下拖出一箱啤酒,酒箱空了一半,他拿一瓶出来,问周川:“喝吗?”
  周川没说话。
  成戈帮他开了一瓶,周川也没拒绝。
  俩人碰了一杯,成戈憋着坏笑凑周川边上,有意缓和气氛,故意欠嘻嘻地问他:“哎,你是1还是0啊?”
  周川仰头喝啤酒,喉结在成戈视线里滚了一遭:“不知道。”
  “啥?”成戈又要对周川另眼相看,“别告诉我你没谈过恋爱。”
  周川转过脸:“没有。”
  成戈对周川竖了下大拇指,“咣咣”几口把一听啤酒喝掉一多半:“你还挺纯情。”
  周川在成戈那吃了晚饭,喝了两瓶啤酒,时间不早了,成戈送他到门口,看见他脚踝上贴的纱布才想起来这人今天被猫抓了,一拍脑门说:“靠我忘了!你打疫苗不能喝酒!”
  “没事。”周川推开门,“我先回去了。”
  成戈有点不放心,眉头皱着:“你早点睡吧,今晚别洗澡了。”
  周川应了声,但没听他的,回到宿舍就去冲了个澡。洗澡时热气熏着,两瓶啤酒按理说不醉人,可周川晕晕的,洗完出来倒床就睡了。
  这觉睡的不踏实,周川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大学的某个夏天,刚打完篮球的男孩一身汗湿着从篮球场出来,碰上了刚下了课准备回家的邱山。
  邱山坐在车里朝周川按喇叭,周川笑着跑过去,等邱山降下车窗,便扶着车顶弯下腰,高兴地喊他:“邱老师,你下班了?”
  “嗯,准备回去了。”邱山说着,看见周川下巴上挂着的汗珠,很自然的伸出手,用手背把他的汗擦掉了:“今天赢球了吗?”
  “对啊。”周川摸了摸下巴,“这周末我有篮球赛,你来看吗?”
  邱山转身从车里抽了张纸递给周川:“你邀请我啊?”
  “啊。”周川点点头,“来吗?”
  邱山笑了声,答应道:“好。”
  那场篮球赛邱山一直坐在周川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周川比任何一次比赛都拼,也比任何一次都累。
  他流了好多汗,热的喘不过气,终于难受地醒过来。
  天亮了,周川浑身骨头都透着酸。
  他点开手机屏幕看了下时间,发现距离那场篮球赛已经过去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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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周川从不觉得自己和邱山之间有某种特别的缘分,上大学的时候,他常常想见邱山,却一个学期也碰不了几次面,有时避着邱山,却总是能无端撞见他和别人走在一起。
  命运这东西无法捉摸,没有被老天垂爱过也是一种本事,可偶尔,命运也会和周川开一开玩笑,比如现在,中国那么大,他们偏巧能在这座小城重遇,再比如,周川出来打点滴,也能在医院碰上邱山。
  其实是邱山先看到周川的。
  大概是昨天的狂犬疫苗起了反应,周川睡到半夜开始发烧,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汗湿了,好似被雨淋过。
  周川撑着精神洗了个澡,打算去基地医务室拿点药。值班医生问了下周川的情况,听说他昨晚喝酒、今天洗澡,狠狠将他批了一通,说他乱来。
  医生让周川先在医务室观察,给他打了针,等了俩小时没见好,医生说还是得去医院。
  正是周一的早上,人都在上班,周川跟曹清芳请了假,也没喊个人陪着,自己出门打个车去了九璜县医院。
  到达医院后,周川挂了急诊,医生立刻给他吊上水,然后他就独自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打点滴。
  县城医院条件一般,周遭也乱哄哄的,周川靠在椅子上,沉默地盯着吊瓶里的点滴。发烧人本来就不舒服,骨头缝里透着酸,眼睛盯久了,发红发酸,可没人陪着,周川也不敢睡,得盯着吊瓶。
  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周川拿手机定了个闹钟,半小时半小时的定,定完才敢睡。可就这么睡也还是不踏实,坐那儿不舒服,周围又吵,他囫囵坐着乱七八糟的梦,心肝脾肺都是拧着的,难受得很。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他察觉有人在摸他汗湿的脸,周川想睁开眼睛,可是太困了。闹钟响了,有人将手伸到他口袋里去拿手机,周川皱着眉,抬手按了一下,将那人的手抓在手里。
  周川闭合的双眼微微睁开,朦胧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医院消毒水味混着人群中乱七八糟的味道,身边这一丝清新的气味令人怀念。
  又做梦了,周川想。
  闹钟关上了,周川的呼吸渐渐从沉重变得绵长。
  周川吊了三瓶水身上的温度才降下来,中途护士来看他,说这瓶打完就可以回家观察了,还说要多喝水,今天不能再洗澡了。
  邱山点点头,他包里就有一只保温杯,里面装着满满的热水,现在喝温度应该正正好。
  邱山侧头看了一眼歪在他肩膀上的人,又摸了摸周川的脸。
  周川今早洗了个澡,没怎么收拾就来医院了,现在下颌骨泛了一层浅浅的青。
  邱山往那里轻轻地刮,被冒头的胡茬刺着手指。
  周川微微一动,邱山立刻把手收回,再看过去的时候,周川已经醒了。
  说是醒了,但没完全醒,至少睁眼的前两分钟周川的眼睛里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做梦,而是真的靠在邱山身上,他几乎是立刻坐起身和邱山保持起距离来。
  “……你怎么在这?”
  周川嗓子干,高烧烧的,说话时声音很沙哑,也因此显得有些凶。
  他似乎忘记了邱山不能说话,总是下意识的向他提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邱山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周川,周川视线往下一落,并没有伸手去接。
  于是邱山把杯盖拧开,热水冒着热气,他很想让周川喝口水润润喉咙,但是他说不出来。这是一种很挫败的感觉,邱山微皱着眉,比过去几年的任何一个时刻还要觉得恼怒。
  “不用了。”周川身上的热汗干了又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又觉得冷,他打了个寒噤,抬头看了眼快滴完的吊瓶,按下了呼叫铃。
  邱山还保持着递水的姿势,表情凝滞中还带着尴尬。
  护士来得很快,给周川把针头拔了,让他先回去,明天再来吊两瓶水。
  周川的手背上贴着胶布止血,他用手按着,不发一言起身离开,邱山赶紧把保温杯收起来追上去。
  周川病中体力不支,没走几步就累了,身体疲软,也迈不动腿。
  邱山跟上去,大着胆子扶住他的手臂。
  周川不耐烦地发出“啧”的一声,把自己的胳膊抽走了。
  邱山手心皆是一空,周川拒绝的态度太明显,如果他识相点就应该立刻离开,可邱山只是盯着空荡荡的手心看了一眼,然后咬了咬牙,再次抓了上去。
  这次邱山抓得很紧,也很牢,周川没想到邱山会再抓上来,满眼诧异地看着邱山,没再甩开他。
  邱山微微松了口气,汗湿的手在身上蹭了一下,取出车钥匙,远远地开了锁。
  汽车车灯晃了一下,周川头疼眼睛胀,从院门口到停车位的距离他几乎是闭着眼睛被邱山扶过去的。
  邱山开的不是原先那辆车,牌照也是本地的车牌,坐进车里,香氛还和从前一样。周川倚靠在车窗一侧,看见后视镜上系着一个银色的史努比挂坠。
  邱山从另一边上车,系安全带的时候发现周川专注的目光,于是也跟着看了一眼。
  那年邱山去社区做志愿者,获赠一盒史努比挂坠。他曾在车上挂了一个,也曾送给周川一个,后来周川一直挂在书包上。那个挂坠还断过一次,邱山捡到了,修好后还给周川,他至今都忘不了周川失而复得的神情。那么普通的、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却被周川那样宝贝过。
  邱山觉得窒闷,打开车窗小心地吸了一口气。
  周川没再跟邱山说话,他沉默地接受着邱山的安排,接受邱山将他带回那个充斥着咖啡香味的家。
  今天天很阴,下午三点多了,乌云厚厚的一层遮蔽着天。邱山家在一楼,不出太阳的时候家里就很暗。
  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洒落床沿,邱山将周川扶到床上,照顾他脱掉外衣躺下。昏暗的房间适合展露一切情绪,当然也适合隐藏,他们谁都没有打算开灯。
  周川不舒服,几乎是挨到床就睡着了。
  邱山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去卫生间拧了条热毛巾帮周川擦了擦脸和脖子,然后他去厨房做了一锅小米粥。
  周川一天没有进食,难怪体力不支。
  小米粥做好,邱山盛了一碗,端回房间将周川叫醒。
  周川没再表现出抗拒,他虽然沉默,这种沉默显得压抑,也显得他很乖。
  邱山将枕头靠在他背后,坐在床边喂周川喝粥。周川一口一口地喝,喝的小腹生热,后背又浸出一层薄汗。
  喝完粥,邱山又给周川送了一杯水。周川捧在手里,喝得很慢,因而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放慢思考的速度。
  后来周川又睡了一觉,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小城安静,房间里没有拉窗帘,玻璃窗上倒映着不知分秒的月光。
  周川轻轻转了转头,看见了邱山。
  邱山坐在地上,上半身伏在床边,脸朝着周川的方向,枕着自己的右手睡着了。
  周川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做错了。
  过去四年,他把关于邱山的记忆封存,连这个名字也视为禁忌,他强迫自己忘记,戮力执行。他没想过会再见邱山,但也知道,一个人如果真的忘记另一个人,那他在周川眼中就该和芸芸众生一样。他们会大方问候彼此,笑谈这些年的点滴,再对当年的荒唐冰释前嫌。
  可惜这些周川都没做到。
  他不该表现的那么不在意邱山,如果真的不在意,他应该在知道邱山变成了一个哑巴之后,坦荡地询问他原因,而不是避而不谈。
  他不问,不愿意想,不敢探究。
  他怕听到邱山这些年过得不好,更怕自己因为这些不好忘记邱山带给他的伤害。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无法说话呢。
  周川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伸出手,男人的手掌早已变得有力,他轻拢在邱山的头顶,隔着空气,第千百次不知悔改的想要去抚平邱山的伤痛。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掌下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周川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落在了邱山的后脑上。
  邱山一瞬间僵硬起来,他偏头往上看了一眼,发现周川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那双眼里的情绪太多了,如果不是病了,周川都不会让这些情绪外露出来。
  月色明明那么朦胧,周川藏得最深最深的那一层还是被邱山捕捉到了。
  邱山呼吸一滞,一股砭骨的痛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根本无法直面周川眼底潜藏的恨与痛。
  敲门声还在继续,一下接着一下,敲打在邱山脆弱的神经上。
  “邱山。”
  在那样持续不断地声响中,周川的声音并不是很清晰,他嗓子还是哑,似染上一层粗糙的霜,可这声音不像白天那么凶了,剩下凶悍褪去之后残存的几分罕见的温柔。
  他的手实实在在落了下去,很轻地摸了摸邱山的头发,问道:“你的嗓子怎么了?”
  人生好像是一列一路往前开不会回头的列车,周川问出这个问题的当下想的是,自己这么多年的修行终究还是败的一塌涂地。
  只是房间太暗,周川没能看到邱山眼中鲜红的颜色,也没能得到问题的答案。
  敲门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邱山的手机铃声。
  邱山像是迫不及待要从一个逼仄的环境中挣脱出去,拿起桌上的手机离开了房间。
  周川手心一空,对着空气发了半晌的呆,然后自嘲地笑了起来。
  邱山挂断电话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俩人明显认识,女人一见邱山就开始笑,随后俩人熟练地比起手语。
  家里始终是安静的,安静到只有衣物摩擦发出的悉簌声。
  周川睡觉前喝了粥和水,现在憋得慌,他起来上厕所,看到邱山非常松弛地靠在门边上和女人用手语交流,这个状态和面对周川时截然不同。
  周川在后面看了他们一会儿,抬手拍开了走道上的廊灯。
  家里突如其来的亮光惊动了门口的人,邱山回过头,周川站在走道那头冷冷地问他:“洗手间在哪?”
  邱山抛下女人走过来,指了下左边那扇关着的门。
  周川去洗手间了。
  邱山原地站了两秒,又去到门口。
  女人比划道:“你有客人?”
  “嗯。”邱山点点头,用手语回答,“抱歉,今天就不留你了。等小宇身体好一点,你带他过来,我给他做甜点。”
  “邱老师太客气了。”女人说,“学校那边我已经请好假了,麻烦您帮忙给班主任解释一下小宇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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