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他与苏裕清最新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周前,他让自己交工作报告。
姚芯继续往上翻了翻,发现除了苏裕清给他转来干洗费的那一次,他们之间聊天的内容居然只和工作内容有关;甚至他给苏裕清的备注都还是“苏总监”,后面还跟了个括号,括号里头写着“骂人很凶的坏领导”。
他想了想,把括号里的“坏”字删了,保存好之后又犹豫了一瞬,返回修改界面加了个“帅”字上去。
他动动手指,发过去一条:苏总监,您感觉好点了吗?
他忐忑不安地等着,没过一会,手心传来震动,对面那位骂人很凶的帅领导回复了他:嗯。
如此简洁明了,后面还煞有介事地加了个句号。
姚芯盯着那个“嗯”字,恨不得拿个放大镜来揣摩苏裕清的意思。
“嗯”是什么意思?他心想。
半晌,姚芯又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去医院看过了吗?家里有药吗?
顶端的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姚芯咬咬牙,不等对方回复,视死如归地发消息道:我下班后可以带药给您。
聊天框的顶端又跳回了他给对方的备注。
两秒之后,对面甩了个定位过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串具体的门牌号。
屏幕那头,姚芯咽了口唾沫,诚惶诚恐地打字道:好的,苏总监,我下班之后就来找您。您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带给您。
这一次对面依然回复得很快:不用,你人过来就行。
姚芯手一哆嗦,条件反射地发了个“收到”过去。
对面发来一长串的省略号。
放下手机,姚芯重新抬起头来。他觉得自己对苏裕清过分小心了,明明他们私底下相处过很多次,按理来说也不应该像普通的上下级……
不对。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姚芯在心里尖叫。你们就是普通的上下级!没有别的关系!
姚芯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劈成了两半,分别变成了两个小人,此时正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肩头吵起嘴来——
左边的恶魔小人率先开口:“别傻了,普通上下级才不会像这样呢!”
右边的天使小人跺着脚反驳:“除了上下级,我们也可以做朋友呀!”
恶魔小人笑起来:“胡说,好朋友才不会亲你!”
天使小人嗫嚅着:“只是亲额头……”
“亲额头也是亲!”恶魔小人得逞地大声叫嚷起来,“就是亲了!”
紧接着,趁着天使小人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恶魔小人乘胜追击:“你还主动提出去他家照顾他!买药多简单的事,叫个外卖就好了!”
天使小人的脸涨得通红,几乎要从头顶冒出白烟来,他终于发现自己无从反驳,索性一屁股坐下耍赖,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
姚芯被吵得脑瓜子疼,捂着头喊了一声“够了”,耳旁嗡嗡的声音停止,两个小人顿时烟消云散。然后他睁开眼,对上了坐在正对面的宴雁的眼神。
“……”
“你看着一副抓狂的样子。”宴雁朝他挑了下眉,“说说呗,发生什么了?谁又招惹你了?”
“……”
“让我猜猜——钱垣?程总?还是苏总监?”宴雁敏锐地发现姚芯的表情变得有一瞬间不自然,“啊,猜对了。”
她兴奋地站起身,四处张望一番,将椅子拖到姚芯身边坐下,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个事?”
姚芯双手捂脸,哀嚎的声音闷闷地从手心传来,“放过我吧……”
宴雁才不吃他可怜巴巴的这一套,催促道:“哎呀,你说嘛,我保证不告诉钱垣。”
闻言,姚芯抬起脸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和钱垣有什么关系?”
“……我恨你是块木头。”宴雁无语,在心里同情了一下钱垣,但很快这份同情就被八卦的好奇压过了,“算了,你说吧,你和苏总监什么事?”
姚芯发现实在拗不过她,转念在心里想到,自己这点烦恼估计也只能和宴雁分享了。于是他掐头去尾,省去了他们在山坡下那个夜晚的一些细节(比如那个吻),挑着重点给宴雁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宴雁一拍手,道:“显而易见,他想泡你——虽然我早就知道了。”
姚芯要被她说的话吓死了,“哪里显而易见了?他、苏总监、他,怎么可能会想……想……”他哽了半天,就是没法把那个字说出口,转而变了个话题,“你又是怎么‘早就知道’的?!”
宴雁耸耸肩,“很明显啊,所以我才说你是木头。”
姚芯张口,又闭上,最后他低下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宴雁弯腰觑了眼他的神色,问:“所以呢?”
“什么?”
“所以,你是什么态度呢?”宴雁耐心询问。
“我没有……”姚芯小声道,“我没有什么态度。”
“但你主动提出要去他家送药。”宴雁毫不留情地指出,“叫个外卖明明更方便吧。”
同样的话再一次响起在耳边,姚芯的头垂得更低了,“我只是……觉得,他是因为我……才会生病。”他的声音细如蚊呐,“我应该去看看他的。”
不只是这样。姚芯在心里低声道。
还因为那天晚上他们回酒店的路上遇到了程湛。那时候,他被程湛抱住,身上明明还穿着苏裕清的外套,他却好像完全把对方忘记了,除了在被程湛领走之前,他转头看了一眼对方。等回到酒店大厅,苏裕清很快就上了楼,他都没有找到机会和他说话。
他甚至都没有好好和他说一句谢谢。
他的心里静悄悄一片,不受控制地想象起苏裕清独自一人在家生病的情形来。紧接着,他便感到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住一般疼痛。
第69章 照顾
也是因为今天苏裕清不在,一到下班点同事们都心照不宣地溜之大吉。
姚芯久违地在正常时间点下了班。
他去药店买了点治风寒的冲剂,犹豫后又在小区楼下买了一点应季水果,对着苏裕清给的地址找到了对应的单元楼,乘坐电梯上到16层。
这个小区离公司不远,坐地铁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周围有学校与商场,处在黄金地段,想必房价不会便宜。
姚芯站在门口,先是抬手敲了敲,很快便意识到苏裕清也许还在床上躺着,于是拿出手机准备给对方发个信息,没想到后者反倒先给他发消息来了。
他盯着对方发来的那串数字愣怔片刻,再抬起头时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的智能锁——苏裕清直接把大门密码告诉他了。
他抬起手腕,指尖轻巧地在屏幕上按动,像是生怕留下什么痕迹一样。
随着“咔哒”一声,门锁转动,门开了。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透过大门敞开的缝隙朝里望去,几秒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打开房门,踏了进去。
“苏总监,”他站在玄关处,小心翼翼地换下鞋,稍稍提高音量道,“我来了。”
一道鼻音浓厚的回应从房间传来。
看来感冒真的挺严重的。姚芯将买的水果放在客厅,在暖黄色吊灯的照耀下,打量起这个房子来。
整洁——这应当是这间房子给每一个来访的客人留下的第一印象。
房子不大,没有一处空间被闲置,都被各种同色系的置物架或是挂钩利用起来,东西多而不杂,被井井有条地安放着。隔断和茶几都明亮如新,看得出主人经常擦拭的痕迹。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单身男士独居的房子。
不久前姚芯也去过钱垣家,他的家里同样整洁,但与这里的不一样。前者是一个结构分明的大平层,是很符合钱垣气质的极简性冷淡风,色调单一,一眼望去除了家具似乎就看不到其他物品;而苏裕清的家里处处都透露着生活气息,让人下意识地感到温馨与安全,好像有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住在这里一样。
姚芯没有在客厅多做停留,而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房间走去。
穿过走廊,他路过了两个房间,这两间房不约而同都关着门。最终他来到尽头的那间,这间的房门虚掩着,姚芯抬手轻轻敲了敲,“苏总监。”
“进来吧。”
这道声音近在咫尺,与方才站在玄关处他所听到的又有些许不同,除了鼻音,他还听到对方声线低沉沙哑,包裹着浓浓的疲累。
姚芯心头愧疚更甚,一时顾不上什么尴尬,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此时窗外已夜幕降临,房间的窗帘打开,也只能看见漆黑的夜幕中点缀的几颗孤星,与光线明亮的客厅比起来,这里的黑暗更多,仅有一盏昏黄的夜灯照亮了床头。
姚芯在那唯一光源的指引下,对上了正靠坐在床上的苏裕清的视线。
他没有穿着姚芯熟悉的西装三件套,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柔和的家居服,平日被梳起的发丝此时垂下几缕,柔软地搭在额前,就连他的视线好像也在这一刻温和许多,仿若有坚冰融化在他眼底。
但他们没有对视太久,很快,苏裕清就先他一步移开了视线。他垂下眼,目光重新回到了面前支起的桌板上,他的笔记本正放置其上,似乎还在处理工作。
姚芯有点手足无措。
这样的苏裕清,没有在公司的刻薄,也没有在醉酒后的随和,更没有在雪山深处的温柔,这让姚芯感到些许陌生。
“苏总监,”他小幅度地挪动着脚步,来到苏裕清身旁,“你感觉怎么样了?”
“挺好的。”苏裕清头也没抬,“死不了。”
姚芯不自觉地用手指拽着自己袖口,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响起来,“你测过体温了吗?会不会发烧?……有什么症状?……我、我买了挺多药的,我去泡给你……”
苏裕清不置可否,似乎对他要做什么根本不在意。
姚芯出去烧了热水,按照药剂的说明进行冲泡,再将其带到苏裕清房间,蹲在他身侧将药递给他,“这个药是治风寒的,说明书上说一天三次,饭前吃……你吃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做……”
听到这里,苏裕清终于有了反应,他挑了挑眉,问道:“你会做什么?”
“……”姚芯讪讪道,“速冻水饺。”
苏裕清哼笑一声。紧接着,他伸出手,从姚芯手中接过温热的玻璃杯,将其中棕褐色的药剂一饮而尽。
玻璃杯被放在床头柜上,底座碰到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姚芯依然维持着蹲在旁边的姿势,微微仰起脸看着苏裕清,小声道:“苏总监,那天晚上谢谢你。”
苏裕清搭在键盘上的食指微微一顿,随后“嗯?”了一声,漫不经心般出声道:“谢我什么?”
姚芯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苏裕清冷淡的反应并不在他意料之中——因为那个出格的、额头上的吻,他还以为……
“怎么不说话了?”
苏裕清的声音令他一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又在走神。他的脸一下子红透了,结结巴巴地道:“就是、谢谢您……当时那么晚,你还亲自带人过来帮我,而且,在我掉下去之后,你也跟下来,还把外套给我……”
这次苏裕清没有像先前那样错开视线,而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姚芯喉结滚动一下,不得不继续说下去:“……还有那支烟……”
“嗯。”苏裕清应了一声,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姚芯思绪纷飞——苏裕清似乎情绪不佳,对待他的态度与那天晚上简直判若两人,而更可怕的是他自己竟然为此而感到心慌。
他在害怕什么?
“苏总监……”他鼓起勇气想要开口,想问问对方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气——没想到他的疑问还没出口,对方的话竟先打断了他。
“你和程湛,是什么关系?”
苏裕清转过头来,目光平和地望着他。
姚芯呼吸一窒——果然,果然是因为那个拥抱。
“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姚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苏裕清解释这个,他语气急切,像是要证明什么,“我和程总之前就认识,你不要误会,他、他一直对我很好,就像我父……”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茫然,疑惑地垂下目光,停留在自己张开的掌心上——仿佛那里还停留着程湛手心的温度。
程湛一直对他很好,就像……他的父亲。
是这样吗?
一直以来,他是把程湛当作父辈的角色来看吗?
他突如其来的沉默使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走向了终结,姚芯的心中被巨大的困惑填满,他对上苏裕清的眼神,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
“苏总监,我、我把杯子拿去洗……”他匆忙伸出手,却因慌张的动作碰到了插在插座上的夜灯,随着玻璃杯落入他的手中,那盏夜灯也从墙上脱落,房间顷刻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尚未适应的瞳孔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骤缩,姚芯下意识地向后仰倒,却感到一只滚烫的手触碰到自己冰凉的手腕,将他拉入怀中。
他们两人之间,仅有那一个玻璃杯横亘着。
杯口抵在姚芯的胸口,伴随着他鼓点般的心跳,传来一阵钝钝的疼痛。
黑暗中,他无法视物,其余的感官在此刻被放大到极限。姚芯感受到苏裕清的体温透过他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呼吸喷洒在他侧脸,他甚至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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