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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易一定不知道，谢尧出门之后，独自一个人在楼底下站了有多久。
怎么会这样呢？谢尧半垂着眼帘像是快睡着了。上一次以为江易不记得他的时候，他虽然生气但更多的是想着怎么把人追回来，为什么这次这么没有耐心呢？
明明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江易什么都不记得了，跟从前不一样，却还要不死心地去触碰他的底线，最后弄得一身狼狈。
现在的江易对他没有喜欢，没有厌恶，什么感觉都没有。哦，不对，可能已经开始厌恶了吧……
是太贪心了吗？江易生死未卜的时候，谢尧告诉自己只要江易还活着，他什么都能接受。看起来老天爷对他还不错，江易还是好好的，只是不记得他了而已。
是不是愿望实现了就一定要付出代价呢？他从此以后要接受江易不爱他，或许还要接受江易喜欢上别人。那么冷冰冰的江易，却常常会对着他笑，跟他说许多话，抱着他不愿放开……以后，也会对着别人这样的吧。
大家都说他的记忆会恢复，可如果一直不恢复，总不能一直不让他出门。他一定会遇到别的人，喜欢上别的人，他本来也不是弯的，他刚才那么抗拒，他……
不知不觉间，眼泪顺着谢尧的脸颊滑到下巴，又一滴一滴落在胸口的衣服上。他不想接受，一件都不想。他既要江易活着，也要江易爱他。
可他该怎么做呢……
胡彬接到谢尧电话的时候非常意外，听到对方受伤了等着他去接就更意外了。挂了电话一秒不耽搁开车过来，看到谢尧的时候还以为他遭到了入室抢劫，毕竟在自家小区又是穿着居家的衣服，有这样的推测很合理。
“没有抢劫的，别问了，先送我去医院吧，谢谢你赶过来。”
胡彬本质上也不是个八卦的人，比如他虽然他觉得江易对谢尧不一般，但直到现在也不清楚两个人到底什么关系，属于你不说他永远不会好奇的类型，这点很讨人喜欢。于是不再多问，抓紧扶着谢尧上车往医院赶去。
在医院处理完伤口，谢尧有点不想回家。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易，一方面想跟朝思暮想的人形影不离，另一方面又因为对方的反应有所胆怯，就像一块磁铁拼命要去贴近同极的另一块磁铁。
呵，当真是“同性”相斥吗？谢尧心里一阵苦笑。
奈何胡彬是上着班赶来的，作为曾经的上司，谢尧当然清楚胡彬有多忙，因此不再好意思拖着他，只能让他把自己送回家。
到小区的时候天都黑了，胡彬坚持要把谢尧送上楼。谢尧拗不过，只好趁胡彬去停车的时候给江易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回去书房不要出来，说有外人来。
江易在家左等右等不见他人，想要打电话时才发现手机是程烨给他的，他压根不知道谢尧的号码。
醒过来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焦躁，但从空白的记忆又找不出缘由，只有零星的碎片让他对谢尧的感觉很微妙，却始终抓不住关键。
不能出门，不知道被他弄伤的人情况如何，直到谢尧打电话过来，他那颗狂跳的心才稍稍安分一点，没想到谢尧是让他躲起来，以免被人看到。被谁？程烨和周承宇他都见过了，还会带什么人来自己的家呢？
江易静坐在书房发呆，是真的发呆。因为失去记忆，他能思考的只剩下谢尧这一件事，但什么都想不明白。
房门终于传来响动，江易的注意力被全部吸引，周围仿佛瞬间都变得安静，只剩门外清晰无比的声音。
谢尧还担心进门会看到一地狼藉，没想到江易已经把桌面和地板都收拾干净了。卧室门开着，人估计是在书房。
“好了你快回去吧，这都到家了还能有什么不方便的。”谢尧是真怕耽误胡彬工作。他最清楚那些暴脾气的甲方巴不得申报第二天就能上市捞钱。胡彬能力是够，但应付甲方经验不足，弄不好就要被说，出力不讨好。
“不用不用，在医院那会我接了个电话明天出差推迟了，今晚不用赶材料。”
听他这么说，谢尧没再推辞，想到屋里还有个人，胡彬待久了容易露馅儿，不如让他该操心的帮忙的赶紧折腾完算完。
“澡今天就别洗了，晚饭你吃什么，我随便给你弄点？”
“先不吃了，我有点晕，想睡一会。”
“也行，那你把这身衣服换了吧，都是血而且也不卫生，别让伤口感染了。你屁股不是也划伤了，还能坐吗？”
还真不太能……就算坐着也只能朝一边斜，非常别扭，他到现在还是一只手撑着沙发背站在那。
“你衣服在哪？”胡彬把谢尧家当自己家似的，很明显不是第一次来。
“卧室左边的柜子，下面抽屉里灰色的那个。”
等胡彬拿着衣服出来递给他的时候，谢尧才发觉自己眼下一只手还是个瘸子，操作起来着实不方便，不过仔细想了想也不是做不到，只不过可能会很慢很累。
他尽量用随意的口吻说：“你放这我待会换，让我先歇会。”
“别磨叽了，赶紧的换完睡觉去。”说着就要去扒谢尧的裤子。
“哎哎你别脱我裤子啊喂！”谢尧用好的那只手拽着裤腰，觉得胡彬真是够莽的。
然而胡彬又不是个gay，甚至还不知道他是gay，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伸手就去解他的扣子。
谢尧仅剩的可以活动的手正抓着裤子，衣服三两下就被胡彬给脱了。本来就是匆忙出的门，衣服只穿了这么一件，脱了就没了。好在胡彬又利索地给他套上了新的。
换完上衣胡彬又去脱他的裤子，谢尧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要拒绝又一时找不出理由，不拒绝又松不开手，胡彬完全没意识到谢尧的抗拒，手下动作一重，谢尧一条腿伤着本就站不稳，直接倒向旁边的沙发。
“我操——我的腿……”谢尧疼得眼冒金星，要是刚缝的线再裂开那可太操蛋了，还得折腾。
“抱歉抱歉！老大你没事儿吧，伤口是不是裂了，我看看。”
这回谢尧完全没力气拦着，胡彬直接把他的裤子拽了下来，谢尧想死的心都有了。还好江易什么都不记得，就算听到了应该也不会跑出来围观。
反正都这样了，谢尧只能任胡彬扒拉着他的腿检查伤口，然后听他放松地吁了口气说：“还好还好，没裂开。你的屁股……”
“不用了！”谢尧立刻打断。
胡彬笑呵呵调侃：“哟，老大，你还会害羞啊？”胡彬见他没什么要紧，嘻嘻哈哈越说越来劲，明摆着笑话他，伸手就要扯他的内裤，谢尧趴在沙发上心说以前真是对你太好了，等回去上班了折腾不死你。
“你们在做什么？”
谢尧听到声音惊得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然而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眼下的姿势，都让他只能做出回头的姿势。
江易站在书房门口看过来，一张脸冷得吓人。
“江副总？”
这大概是胡彬今晚的第三个意外。
谢尧以为他是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了，想起他什么都不记得，只停顿了一两秒，就反应极快地解释：“这是胡彬呀，之前项目不是见过的吗？你忘了？他刚刚顺路，看我不方便就——”
“谢尧，你就这么急着找男人吗？”他在说什么？江易在心里问自己。他明明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却要编出这种充满恶意的质问。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胡彬尤其莫名其妙，满脑子问号。屋里为什么有人？怎么还是江易？他住这？他那句话啥意思？
“江副总你误会了，不是……”
“胡彬。”谢尧出声打断，“你先回去吧。”而后递给他一个近乎哀求的眼神。胡彬察觉到气氛的凝重，而且他一直都挺怵江易的，也不敢多问，连句嘱咐谢尧的话都没来得及留，火速逃离现场。
等人走了，江易像是回魂了一样来到沙发旁，想要去扶正在艰难起身的谢尧。结果手还没碰到他，就被谢尧一巴掌拍开。目光相接，江易读不懂谢尧的眼神。
他半蹲在沙发边，看着谢尧费力地坐起来，明明腿和屁股都疼着，却像是为了快点站起来完全不避着伤口。
“谢尧……”声音是完全不同于刚才的轻柔。
“我求你，求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好吗？”谢尧的声音微微发着抖，也不抬头看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扶着墙一步步走回卧室，关上了门。
江易无措地站在客厅，脑海中一片混乱。越是没有记忆，他越是对许多事情抱有极大的怀疑，他刚刚在怀疑什么？又在厌恶什么？
谢尧进房间后就再没动静，他跌坐在沙发上，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找回他的记忆。见到谢尧之前，他对自己跟谢尧的关系是很抗拒的，就像被强塞了一份责任，而所有人都盼望着他接受。这份抗拒一直持续到谢尧完全暴露对他的欲望。
他记不起对这个人的喜欢，但又见不得他跟别人亲近。
这太矛盾了。
江易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思绪越飘越远。
夜还不深，窗外时不时闪烁着城市独有的光影。谢尧侧躺在床上，心脏像被攥在手里揉捏。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江易了，就算是以前，江易也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果然是恶心自己下午的行为吗……那或许，他更不愿意想起来跟自己有关的事了吧……
备注：坚持一下！明天江大猪蹄子就该被调教了！
第75章
概要：讲故事
“江易，我们是朋友吗？”
“我不想做你的朋友。”
“我身上没钱……”
“你……觉得恶心吗？”
“江易，你挺喜欢我的吧？”
“江易，别不要我好不好。”
“江易，我好想你……”
江易……
江易……
双眼猛地挣开，周围是一片漆黑。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后，江易才迟缓地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梦里琐碎的记忆正像握在手中的细沙一般从指缝中流走。他拼命想要抓住，最后却只剩下这么几句话，全都来自谢尧，而属于他自己的那部分越来越模糊。
彻底清醒后，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毯子，不是他自己拿的。
他抓着毯子慢慢握住，看向依然紧闭的卧室门，睡意全无，于是就这么坐到了天亮。
谢尧早上醒过来第一时间给胡彬打了个电话，嘱咐他别把见到江易的事说出去，胡彬满口答应，只不过脑海中飘过的理由跟谢尧完全不同就是了。
在房间磨叽了一会，他打开卧室门看到江易应该是听着动静站起来的。两人的视线刚一对上，谢尧就快速避开，然后一瘸一拐地去卫生间洗漱。他刻意放低洗漱的声音，竖着耳朵听江易在外面干什么。没想到几分钟后一出来，江易还在刚才的地方站着，又是听到声音朝他看过来。
谢尧顿时就想笑，随口说了句：“我说你是望夫石吗？杵在这干嘛？”说完又很快意识到什么，改了口：“哦不对，什么夫不夫的，当我嘴瓢。”
江易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该为昨天的那句话道歉，但又总找不到时机，而且他始终对有些事无法释怀。
他原本打算在谢尧做早餐的时候去帮忙，就像昨天的午餐一样，然后趁着这个机会跟谢尧解释，结果谢尧回到卧室再次出来换了身衣服，一看就是准备出门的样子。
谢尧无视他的存在，走起路来有点吃力，脚步虽然蹒跚，但完全没有要人帮忙的意思，坚定地朝门口走去。
江易两步迈过去拽住他问：“你要去哪儿？”
谢尧低头注意着脚下，用眼角瞅他，语气不是很好：“我？我急着找男人去啊，你昨天也看到了，我饥渴得很。嘶——你松手！”江易抓着他胳膊的手忽然用力，把他捏疼了。
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江易赶忙放下力道，松开手说：“抱歉。”
谢尧转过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就要继续往前走，结果被江易伸手抵在墙上拦住。
“我们能聊聊吗？”江易听上去是在请求，可行为上一点请求的意思都没有。谢尧想了想，自己好胳膊好腿都弄不过他，更何况现在还是个伤员，于是向后靠着墙，终于正眼看向江易问：“聊什么。”
见他没有再走的意思，江易收回手臂，被他这么看着忽然有点不自在，目光有些闪躲，但还是诚恳地说：“我昨天不是那个意思……”
这就不是道歉的标准模板了，谢尧不买账，作势又要走。江易赶忙说：“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对不起。”
谢尧站了半天腿早就开始疼了，他其实下楼也不知道干点什么，就是单纯不想待在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自己倒是想跟江易多交流，谁知道人家心里乐不乐意呢，热脸贴冷屁股有什么意思。听他这么说，算是给了个台阶，于是谢尧转了个方向朝沙发慢慢走过去。
江易本想扶他，在后面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跟着走到沙发旁坐下。明明是他想要好好谈谈，坐下后又不知从何说起。道歉也道过了，他记忆匮乏，也没什么可分享的内容，心里有点着急。
空气安静得让人尴尬，然而谢尧并不觉得别扭，他故意装哑巴，就是想看看这人还能不能语出惊人。
“你能跟我讲讲以前的事吗？”江易试着开口。他昨天让谢尧不要骗他，但现在他确定谢尧不会骗他。他知道那不只是梦，是被他遗忘的记忆，记忆中谢尧的各种表情都那么生动，期待的，喜悦的，悲伤的，绝望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在江易眼中的谢尧或许是陌生的，哪怕经过昨晚他似乎找回了一点曾经谢尧的影子，但在谢尧眼中，江易又何尝不是陌生的呢。
不光是一脸空白的江易显得陌生，昨天恶意中伤的话，现在有些瑟缩的表情，都不该是江易会有的样子，谢尧后知后觉地发现，江易在害怕。
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怎么可能不怕呢？
但一个害怕到极点的人，又怎么敢让人看出他在害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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