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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就好(近代现代)——江亭

时间:2024-07-22 09:46:37  作者:江亭
  这个时节反而坐在外头是最舒服的,近秋季的温度,又吹一点北风,皮肤上能感觉到微微凉意,套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或者一件长袖衣服就够。中午也不是很热,太阳出来看着人心情好,院子里弥漫着蒜蓉酱的香气。
  因为病人不能喝酒,李添又在戒酒期,所以就干脆没有开酒,卢夏复刻了李添的紫苏柠檬水当饮料。生蚝和螃蟹都是寒凉的东西,海鲜也不容易消化,紫苏散寒和胃,搭配起来正好。
  刚刚出炉的生蚝各个白净肥厚,裙边展开铺满整个壳面,蒜蓉酱用得多,油淋淋地覆盖住生蚝,经过猛火的催化,蒜粒金光闪闪,衬托着上面的葱花也更加翠绿宜人。
  生蚝连同蒜蓉酱一口吃到嘴里,先是蒜蓉浓郁的散发着荔枝木香气的味道,然后才是生蚝本身的甜味,新鲜饱满,汁水丰沛,咬一口,汁水在齿间炸开,喉咙吞咽不及的话,还可能被蒜蓉呛到。
  扈幼文的带鱼是用豆酱煮的,普宁豆酱咸鲜带着一点回甘,用来煮鱼最好不过。带鱼肉质紧实精瘦,鱼刺是整片连接的,小刺少,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嗦一下,鱼肉和鱼骨就完全分离了。
  混合着豆酱和芹菜香气的汁水完全浸入了鱼肉里,鱼肉咀嚼起来味道浓郁醇厚,吞进了肚子里之后舌头上还能返回一点甜,余味萦绕不绝。
  虽然已经过了大闸蟹的季节,但是今天这批蟹是航海集团的董事长送来的,质量还是拿得出手,一水全是母蟹,各个膏红油润,肉肥鲜白。冯广安蒸了一半,另外一半用来做了姜葱蒜炒。
  “芊芊,给。”李添把一只螃蟹钳子钳开,完整地拨出蟹肉放到扈幼文的女儿碗里。
  小孩子在家里一个人吃饭也要做,一起吃也要做,李添就让扈幼文把女儿一起带过来聚餐。几个大人在厨房里忙,女孩就坐在客厅里听英语写作业,倒也安静乖巧。
  “谢谢哥哥。我自己来就好了。”她13岁了,刚上初中。
  李添喜欢这孩子懂礼貌:“多吃点。”
  扈幼文歉意地看着女儿啃螃蟹钳子:“都是我没用心,也不了解政策,以为都是电脑派位,随机的。后来才从他们班一个同学的妈妈嘴里知道,好多人五年级的时候就报班开始准备密考了,还有那种暑期封闭营,上万块钱的,说是能保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幸好她运气不错,派到十六中,就是稍微远点,每天坐公交上下学。”
  孩子上学的事情几个有孩子的大人比较了解。
  冯广安夹了一块带鱼:“早就有了,我们家小豆那时候就是这样考了。还不是你想去考就能去的,你得先搞到去考试的资格,考也不是那么容易考,六年级就考勾股定理了。”
  “我记得小豆后来是去了二中是吧?”李添有印象。
  冯广安在这方面无比感谢宋裕明:“那真的是多亏总厨。要不然我们家那个成绩,派到二十七或者三十四都是可能的。芊芊成绩好,我看高中不用愁的。”
  扈幼文很肯定女儿:“她确实是自觉,不要我操心。”
  宋裕明在给李添倒盘子里的螃蟹壳:“我看上面是想管的,就是管不住。”他对扈幼文说:“你不要讲客气,芊芊升高中你记得提醒我,该找关系就找关系,孩子前途不能马虎的。”
  扈幼文连忙点头:“谢谢总厨。”
  李添背后一阵子热气滚过来,只听到砂锅噼里啪啦烧灼的声音。
  “让让,让让。别烫着。”卢夏端着砂锅过来:“饭来啦!”
  作者有话说
  醉驾报假地址那个事情是我朋友身边发生的真事哈哈哈。
 
 
第39章 您别生冯叔的气啊
  煲仔饭的砂锅是一口传统的土砂锅,这样的老锅多半是陶土或者黏土做的,因为烧制的时候表面没有刷釉,所以用久了容易裂开。于是,砂锅外层捆扎了铁丝——这是老粤菜厨师手里一门秘技,用细铁丝把整个锅底兜住,捆扎的技术好,能够大大延长砂锅的寿命。
  老锅经年用下来,锅底已经烧得黢黑,刮一刮就是一层焦灰,不过这样的砂锅透气性能好,煲出来的饭味道天然、健康,锅气也更加充足。
  揭开砂锅盖,白雾升腾,伴随着锅内的烧灼声,酱油的甜味和锅巴的焦香与白雾一同汹涌而出。等两秒,雾气化开才见到翠绿的葱花点缀着酱油色的米饭,颗颗分明,每一粒都饱满、丰盈,闪烁着油脂莹润的光泽。鳝丝放得多,用饭勺不断搅拌米饭,每一勺都能见到大条大条的鳝肉混合在饭粒间,还没吃舌头已经能感受到吸满鳝肉味道的米饭的香甜。
  首先发现黄鳝和饭煮在一起好吃的,是广东江门一位厨师。江门台山盛产黄鳝,当地人有了食用黄鳝的习俗,他们发现,将烧过的黄鳝入饭,能够增加饭的甜味和香气,用砂锅煮饭,还能激发米饭本身的饭味,于是有了黄鳝煲仔饭这道独特而美味的主食。
  如果没有台山的黄鳝,选黄鳝的时候,要选拇指粗的活鳝,太瘦的肉质会太柴,做鳝丝的时候也可能肉质会烂掉。活鳝买回来后立刻烧热水煮熟,然后将鳝鱼倒入凉水浸泡,人工把鳝肉和鳝骨剥离,去除头部和黑色的肠子,洗干净鳝肉准备烧制。
  这一步一定不能弄错顺序,如果先把鳝鱼杀死切成鳝丝,再下水煮,鳝鱼的表皮容易在下锅的时候煮烂,最后做出来的鳝丝也会缺乏脆爽的口感。所以,尽管人工剥离鳝肉的成本很高,但这一步是保证最后出品的关键,是绝对不能放松的。
  剥离出来的鳝骨放姜片煲水,鳝丝下油锅两面煎香,然后调一个海鲜酱、耗油、酱油、老抽、白糖、胡椒粉、生粉和水的酱汁,蒜蓉、沙姜、红葱头、陈皮炒香,放入煎好的鳝丝和酱汁进行烧制,直到收汁完成,鳝丝煮到蜷缩脆爽,汁水浓稠。
  广东人煮饭首选丝苗米,这种米细长、洁白,油质丰富,出饭量高,煮熟后柔软但不烂,清香持久,饭味十足。提前泡好米饭,砂锅内加入猪油、洗干净的米和适量鳝骨汤,煮到骨汤干涸,淋一圈猪油,放入烧制好的黄鳝,转小火盖锅盖不断转动砂锅进行焗烧。
  关火后再保持盖盖状态焖五分钟,开盖洒上葱花,淋一圈酱油则可出锅。
  李添其实已经饱了,还是舀了一碗饭,吃到一半吃不下了就把锅巴挑出来啃,剩余的饭都倒给了师父。宋裕明接着他的饭毫不在意地吃。
  卢夏去开了柚子,又洗了葡萄,把水果端上来就听到冯广安在说:“……我就说干脆在开业那天一起搞了嘛,也就是多一个环节,咱们也好几年没有做师徒结对仪式了。”
  卢夏把葡萄放下,眼神亮晶晶看着李添。
  李添不忍心他失望,只能接话:“这一批新来的实习生是什么时候到?如果能赶得上也行。”
  “我问了阿壬,本来是10月到岗的,我们刚好在装修,所以延后到开业到。”冯广安扯了两颗葡萄,没看宋裕明的脸色:“正好我们部门下半年两个转正的。我应该还能带一个。”
  “对哦,热菜部应该也有两个转正的。”李添微笑看向宋裕明:“加上新来的实习生,您要不要选一个也带带?您好久也没有带人了呀。”
  宋裕明就算带徒弟也不会从实习生开始带了:“我研修班那边也还挂着几个名额呢,搞不过来。”他每年在市协会的研修班还有教学任务,但是话都说开了,他也不能显得太小气了:“你带吧,也一样的。有好的给我过一眼。”
  还是不同意。
  李添扁扁嘴巴不说话了。
  冯广安没察觉出这对师徒的不对劲,还在说:“阿添是应该带徒弟了,你也不能把他藏起来。手艺要传承的嘛,你看看现在的热菜部,阿康走了接不上人了。”
  卢夏这个时候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那个……总厨,我……”
  宋裕明没好气:“要上厕所自己去。不用请示。”
  单纯的卢夏小朋友摇头:“不是,总厨,我是想申请拜副厨为师……”
  李添憋笑都快憋不住了,还得是卢夏这种脑子简单的好使。
  宋裕明黑沉着一张脸。
  偏偏卢夏没能看到,因为他站起来郑重其事鞠了个大躬,整个人九十度弯腰,脸盯着地面:“我会好好学的,我一定不给副厨丢脸!”
  扈幼文看出些端倪,在旁边缓和了一句:“副厨可能是想谨慎一点吧。不过阿夏很勤快的,业务能力也好,要不然给个考察期?考察期要是不过,大家也心服口服嘛。”
  冯广安帮腔:“就是,我看阿夏就很好。和阿添也合得来。”
  他眼神像看戏。反倒是烧腊部主管张兆良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要开口,冯广安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眼神示意闭嘴。张兆良于是只啊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李添不忍心师父被逼宫,桌子底下去握师父的手:“我收徒,师父总觉得怎么挑都不够好,他总是想给我最好的嘛。”他当然懂他的心思:“而且,收进来事小,以后怎么带才是大事,要是带不好,对他们也不公平。就算我收了人,您以后还是要经常替我看看、指导的。”
  宋裕明给他哄得心里稍微熨帖些:“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管你?”他摆摆手:“你自己看中的人,你自己带。不要来找我。我不会给你看的。”
  这就算勉强同意了。
  李添回过头向卢夏示意:“赶紧谢谢总厨。”
  卢夏骄傲地挺起胸膛:“谢谢总厨。谢谢副厨。”
  饭吃得七七八八,收拾了杯盘狼藉的庭院以后就各自散去了。下午的太阳大一些,搞卫生收拾厨房又出了一身的汗,李添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才下楼。
  因为这段时间腿脚不便,上下楼费劲,所以宋裕明干脆就睡在了一楼客房,李添自然不可能把师父抛在楼下,所以师徒俩被窝都挪下去了。
  他进了卧房就看到宋裕明倚在床头,腿上枕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办公。他小心翼翼看了看师父的脸色,确定对方情绪没有太坏,才躺过去亲他的脸:“您别生冯叔的气啊。你要气气我。”
  当年宋裕明横刀夺人,没让李添留在点心房,被冯广安记到现在。
  宋裕明回过头来,顺着他的唇吮了一下:“我气他干什么?”
  人到底是在他手里了,总得给别人撒气的机会。
  李添满意地捧着他的脑袋小口小口地亲他的嘴唇、鼻头、脸和眉毛。老男人越来越“懂事”了,表现也越来越好,值得奖励。
  “冯叔现在还愿意带人也不容易了,他说不准过几年也要退的。您多让让他,有好的人也应该给点心房。”有了康时汉的先例,李添总是心里不大安定:“都知道热菜部最重要,但也不能太偏着热菜部,其他部门也是要人的呀。”
  他顺着脖子往下亲,钻进被子里,没一会儿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兴奋地吞了进去。做师父的配合地把笔记本放到了一边,以免妨碍宝贝小徒弟玩闹。
  养病期间,身体不能有剧烈的运动,也只能这样聊以慰藉。
  “阿广精力好,他早着呢。他就是要退,我也不会批的。”宋裕明揉了揉他的脑袋,以示鼓励安慰:“等热菜部新一批长起来了,我也不愁了。”
  鼓鼓囊囊的被子耸动着,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宋裕明仰起头来,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也总有退的一天,总有干不动的一天。以后,还是要靠你们,荔府总归会是你们的。”
  过一会儿,被子停下来了,再一会儿,里面的人爬出来,因为缺氧,李添的脸红透了,嘴角还沾着点唾沫,他气都没喘匀,埋怨地看了师父一眼,仿佛在抱怨没吃饱。
  “您比冯叔还小五岁呢。人家都那么积极地搞业务、带人,您说这种话。”李添才不相信老男人装可怜那一套:“接下来开业这段时间肯定会很忙的,到时候要搞活动还要应付媒体,您该出面的时候还是要出面啊,不许推脱。”
  离开业只有一周。
  李添还是偷了点最后的空闲去看了一趟钟可怡。
  钟可怡搬出了原来的房子,和未婚夫住在出租屋里,房子还是卖了,他们还清了欠债,剩余的房款用以交了一套小一点的房子的首付。
  “阿峰也被吓坏了。我到了派出所的时候,他眼睛都红了。”谈起一场人祸,钟可怡不免叹气:“你不了解他的脾气,平时很稳重的一个人,从来不发脾气,有困难也很少跟我说。”
  “他知道我想要卖房子,那天晚上在床边坐了好久,然后很认真地跟我说,要不然我们分手吧。反正还没有领证,不算是真的结婚。这件事是他的失误,不应该让我和他一起还债。我那时候才下定决心了,这个人是可以一起过后半生的。我没有选错人。”
  李添握着她的手,替她擦拭红肿的眼眶:“能过了这一关就好,以后一定会好的。”
  “我跟他说,我们还年轻,也没有孩子,负担不重。努努力,还是可以重新来过的。我们就打算不办婚礼了,领了证,攒一笔小钱去旅游一下就算了。”
  “你能想得开就最好。我就是担心委屈你。”
  钟可怡微笑:“我没什么可委屈的。阿峰现在很听我的话,他的钱都交给我管着,他说他不放心自己拿着钱。他爸爸妈妈对我的态度也很好,很感谢我。我之前还担心,他毕竟是公务员,我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二婚,他们家里的人会对我有点意见。现在也不用担心了。”
  “我没帮上什么忙。到头来还是让你没了房子。”李添心里还是有愧疚。
  钟可怡安慰他:“也好。本来我也不想让你还多一笔房贷的。”她通过这件事也得了教训:“你也要小心,现在电信诈骗实在是花样太多了,你们平时上班又很累,脑袋警惕性不高就很容易着道。反正,任何人任何不认识的号码给你打电话,报你的信息都不要理会,哪怕你自己真的需要办这项业务,挂了电话,自己再主动找公司的官方联系方式打过去,保险很多。”
  李添也算是长了见识:“我跟妈妈也说了这件事。让她多多提防。”
  钟可怡把他送到电梯口,和他做最后的拥抱:“你不要担心我。我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好的。我听说,荔府马上要开业了。那天如果我和阿峰有空的话,一定过去支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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