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弹,匕首在修长指节间危险转动,邾晏慢条斯理:“验货,不必距离这么近。”
温阮:“验货?”
邾晏:“这么着急到我近前,总不能是想交朋友?”
温阮:……
这么伟大的一张脸,做变态可惜了。
他没有转身,只微笑道:“贵客莅临,总要招待。”
邾晏看着他:“你胆子很大。”
温阮:“强撑罢了。”
其实并不是,他并没有那么害怕,或许是这个瞬间癫狂的让他没什么代入感,像看小说故事,又或许,单纯是死过一次之后,阈值上升,想让他害怕,这点程度还不够。
邾晏声音里扬起兴味:“哪里来的小可怜?”
不老实的小可怜,并不是真的想招待他,嘴里说着怕,其实并不怕。
“今日我要带一对琵琶骨走,原本是他,”邾晏似乎心情不错,点了点跪在地上的潘鹏,“但大家似乎……更希望是你。”
他盯着温阮:“你可愿做我的琵琶骨?”
温阮有种感觉,六皇子虽这样问,但想听到的回答可能是‘不愿意’,温瑜说六皇子喜欢温顺乖巧的人,他却觉得不像。
“只怕殿下会失望。”他垂了眼。
邾晏:“嗯?”
温阮:“不瞒殿下,我刚刚在这里和新认识的朋友玩游戏,这个游戏教会了我一件事——”
邾晏:“什么事?”
“‘得到’的瞬间,索然无味。”温阮抬眸,看着六皇子,“任何很想要的东西,都是在得到的前一瞬,最有吸引力,光芒四射,充满魅力。”
邾晏:“你在求饶。”
温阮微笑,眉眼弯弯:“只是想到殿下定也有这个瞬间,越是品味审美高级,心中欲壑越是难以填补,殿下何不让这个趣味持续的更久一些?”
邾晏静了下,低低笑了:“让你恐惧,让你时时如惊弓之鸟,却判断不了自己的死期,抬眼四望,你的世界全是我,不知我何时来,从哪个方向来,但知道一定会死在我手里——嗯?”
这是刚刚温阮说过的话,为了哄那些公子哥。
“殿下听到了?”他并不意外。
邾晏话锋犀利:“所以,你不介意今日为我献上琵琶骨。”
温阮摇头:“只是有些遗憾,我还有很多惊喜,殿下不曾知晓,我的琵琶骨可能不是世间最漂亮,但绝对独一无二,若您不计较此后漫长的空虚,只想要这个瞬间的话——我不反抗。”
邾晏收起匕首:“我不喜欢别人不反抗。”
温阮心知,赌对了。
“不过我对有趣的东西一向有耐心,”邾晏看看左右,“他们都想我杀了你,我现予你一个特权——你可想杀了他们?想杀谁?”
一脸你说,我就听的样子。
众人脸色大变。
这位主可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敢杀人的!
怎会如此!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态势的!明明把人交出去,这事就能完,他们还能顺便看个笑话,现在却要牵连到自己身上么!
自己刚刚没有做什么得罪人的事吧?刚刚那些骂温阮的话……他没听到吧?
潘鹏颤抖了一下,但又觉得不会是他,他和温阮又不认识,无仇无怨的,温阮要杀谁也不会杀他不是?多少得是国公府这一家子无情无义的……
国公府人果然脸色很好看。
温茹下意识往后缩,温瑜也退到后侧,一家人恨不得拿袖子把自己的脸遮住,唯有刚刚站在最前面的周氏,想退都退不开,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尴尬的脸色胀红——
你敢指我试试看!
又害怕,又难堪,色厉内荏,实在没了什么贵妇风仪。
所有人都看向温阮,神情说不上是期待,还是幸灾乐祸,总之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高高吊起,等待温阮的反应。
温阮却看向地上矫健轻灵,威风凛凛的黑狗:“我可以摸摸它么?”
声音低切,指尖蠢蠢欲动,有很柔软的期待,很强烈的渴盼从弯弯眉眼里倾泻而出。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只狗。
如果能有一个特权,他希望能摸摸它,有个贴贴就更好了。
第16章 不可以
这只狗真的很好看,皮毛油光发亮,身材纤细轻灵,可能是品种原因,也可能本身极爱奔跑,浑身透着一种独特的气质,走路时步态甚至有一种特殊的韵律感。
显然被主人养的很好,连品味体态都透着贵雅。
大约温阮眼神里的贴贴渴望实在难藏,黑狗动了动耳朵,似乎也有点想……
邾晏:“不可以。”
狗子跃跃欲试的爪收回。
温阮:……
邾晏:“我不喜欢如别人的意。”
那你问我特权干什么?我要真说想杀谁,你就真的会干?
温阮福至心灵,突然道:“那我可能送殿下礼物?”
邾晏:“你送送看。”
温阮看了眼南星,南星立刻了悟,把刚刚从小竹轩拿过来的,为公子哥们准备的游戏奖品——牡丹花皂,递了过来。
“这是我亲手做……”
“可以。”
邾晏抬了下手,侍卫蓝田接过了那块牡丹花皂。
温阮:……
邾晏:“看得出来你不是真心想送。”
所以他要了。
在场公子哥们眼巴巴看着那块牡丹花皂……刚刚拿到场的,他们还没来的及多看一眼呢!不是说好了是给他们的么!怎么就落到六皇子手里了!
还有这么会说话,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少爷……连人带皂,他们是一点没占着啊,全被这老六给抢了!
可看看邾晏手里的锋利匕首,再看看地上没叫没闹,却存在感十足的危险黑狗,公子哥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寄希望于温阮——
好兄弟,你回头再做一个!
再做一个行不行!
过于强烈的眼神暗示,温阮不可能察觉不到,只能快速眼梢滑过他们,传达‘稍安勿躁’的意念。
他从不反悔,说到的事就会做到,今日乃是意外,这块牡丹花皂不能是奖品了,还有下一块。
似乎看出少年人来往的眉眼官司,邾晏慢条斯理:“我近来尤喜竹之苍翠。”
意思是牡丹花皂虽然很漂亮,色脂润红,难得一见,但他偏要作妖,偏要喜欢另一种。
“你身上袍子颜色就不错,做一个来看看。”
果然不喜欢如别人的意。
温阮:“好啊。”
好在他也有两把刷子,不惧这些为难:“只是需要时间,还请殿下莫要着急。”
邾晏满意了,视线掠过一群面如菜色的公子哥,落到潘鹏身上:“你觉得这个人,怎么处置?”
又问他?
温阮快速思考,六皇子这么问的用意。
观这位六皇子说话行事,看似随性,全凭心情,实则有迹可循,他盯上了潘鹏,有杀意,虽应允可换人,但惹了他的人,怎么能随便放过?莫说面子折不折,心情都不会畅然美妙。
可若不放,他已经预定另外一对琵琶骨了,说出来的话,蔫能不算?
温阮多少有点颜控,不大愿意相信,长着这样的脸,这样眼睛的人,会是一个真疯子,这人心里真正想要的,恐怕也不是什么琵琶骨……
想要,也不会想要不好看的。
或许,六皇子本就是在借题发挥,可能也没那么想杀潘鹏,但身边的人都在求,他偏不想让这些人如意,真动了杀念,但潘鹏可能还有点什么用,就架在这了,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温阮当然不认为六皇子优柔寡断,只是这些玩弄人心的手段,实在不可控,怪不得在场所有人没人敢说话,这位主,是真的不能惹的。
“不敢言处置,我不喜欢杀人,”达到目的的路有很多条,更有趣的那条,六皇子一定喜欢,想起刚刚自己说过,又被六皇子听到的话,温阮有了想法,“我更喜欢玩游戏。”
既定目标的猎物,杀了,哪如先让他跑一跑?那种插翅难飞,望眼四顾全是要命危机的绝望……
“不错。”
邾晏显然也立刻想到了,唇角微微勾起,看向潘鹏:“我这个月的杀人名额所剩不多,你可尽自己努力逃跑,十日之内,若我寻不到你,是你本事,若被我寻到……看的琵琶骨我不要,你得把命留下。”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恩典!”
潘鹏立刻爬起来,连自己亲爹都没顾得上看一眼,仓皇失措的跑了。
邾晏抬头看了看阳光,似兴致已尽:“天热了,这宴无趣,散了吧。”
所有人:……
我们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国公府众人面色变化纷呈,我可真是谢谢你!
可这位主发话了,又不能不听……
“我的琵琶弦该保养了,你,”邾晏指了指温阮,“送我出去。”
温阮:“是。”
众人目送二人离开,感觉眼前一刻简直魔幻,你们国公府新找回来的小少爷……厉害啊!谁的面子都不吃,偶尔只能二皇子三皇子出面压制一下的六皇子,竟然这么给他脸面!
有这样的人物你们早说啊,非要吊大家胃口,显的就你们能?
国公府众人:……
这个真没有。
往外走的路有点长,温阮感觉有点微妙,因为六皇子……不说话了。
刚刚那么能输出,他还以为六皇子单独叫他送,是有别的作弄想法,没想到真的单纯只是送。
阳光下影子拉长,六殿下额头饱满,鼻梁高挺,线条漂亮的没话说,这么看,一点都不疯了。
温阮其实预想过到京城会遇到的场面,普通外地人来闯荡都不甚容易,何况国公府并不欢迎他,他一定会被排挤,被质疑,被贬低,今日宴上诸多目光,本就是他会遇到的,他并不觉得难堪,这个举宴,国公府也是有意想拿捏他,人际关系中的权力斗争始终不会停歇,这是人性,可突然遇到皇子,接触到朝廷圈子……是不是太快了些?
他看向六皇子的目光很有些好奇。
嗯,走在他腿边的黑狗也真的是很漂亮。
“看什么?”
邾晏踢了黑狗屁股一脚,狗子嘤了一声,似有点委屈,往侧边走,让出更多,本来就很宽敞的路,疼倒是不疼,它的主人并没有用力。
温阮:……
“没什么。”他垂了眼梢,这位主不像会听别人建议的人,他只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帮了什么忙而不自知。
邾晏视线掠过牡丹花皂:“我给你当刀,你还不满意了?”
果然,他知道。
温阮就是故意的,他虽放出了自己的本事,却并不想让国公府利用,自然得想点巧法,六皇子如此可怕,谁敢从他手里抢东西?
邾晏:“让别人当刀,是要付出代价的。”
温阮:“我不是把琵琶骨献出去了?”
“哦?真给了么?”
这个角度,邾晏是看的到温阮的琵琶骨的,眼神可见越来越深……看来是真的很想要。
温阮:……
“殿下的狗真漂亮,我可以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么?”
似乎知道在说自己,黑狗回头看了一眼,喉咙咕噜咕噜响了两声,像在撒娇,进行贴贴申请——
邾晏面无表情:“不可以。”
可恶的像一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狗子嘤一声,委屈的啪嗒啪嗒朝前跑了。
温阮也很遗憾,他真的很想知道这漂亮大狗什么触感,一定软软的,暖暖的……
邾晏哼了一声,大步朝前走去,很快,也不管温阮跟不跟的上。
温阮没跟上,落在后面,一个转角后,都看不到前面的人影了,正在他考虑要不要跑起来上去时,海棠门侧转出来一个姑娘。
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巴掌脸,杏眼,气质明媚俏甜,看到他惊讶了一瞬,很快绽出微笑,大大方方走过来,福身行礼:“敢问公子,前庭往哪个方向走?”
少女明眸皓齿,娇俏可爱,又迷了路,有些不好意思,脸红扑扑的,温阮装没看到,伸手替她指方向,温声道:“沿着青石小径一直走,中间不要拐弯,行至空旷处,就能看到了。”
“我姓安,今日随母亲过来做客,和国公府二太太卢家有亲……”
少女脸更红,垂了头,声音也更轻了:“原该好生谢过公子,然男女大防,不方便往来……来日若有机会,一定厚报!”
说完就跑了,裙角转开,像一朵盛开的桃花。
温阮有点微妙,但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愧是国公府小少爷,艳福不浅。”
不知何时,黑狗又跑回来了,邾晏跟着黑狗走过来,听不出是阴阳怪气,还是在看乐子。
温阮‘啊’了一声,原来是相看啊。
那少女好像认得他,应该是被长辈或其他人指着他提起过,她又主动提起二房的关系,还说来日有机会……
卢氏是想在他的婚事上做文章?为什么?国公府爵位?
“殿下回来是——”
“别问我,问它。”邾宴指了指黑狗。
“汪!”狗子朝温阮摇了摇尾巴,似乎在跟他道别,摇完才又转身继续朝前走,不再回来,示意自己这回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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