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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韩秋霁闷着声音说，“他很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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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啊你们，都起床了没？
7
陈期心里拿不定主意，有时失魂落魄的，就听露西跟韩其野抱怨什么将盐巴当白糖搅进粥里害全家人硬着头皮吃下去，给韩秋霁开家长会跑去小学扑了个空等等。
这些都还好，最叫韩其野不能忍受的是陈期还忘了日期，在连思郁家流连忘返，到了周一都没回家。他打电话过去，居然是连思郁接的，说陈期好不容易睡着就别叫醒他了，等明天再回去。
大家都以为陈期会很快做好决定，但等他终于见到李寂月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
放暑假的时候韩秋霁陪陈期飞去了巴黎，他在16区有一处精装公寓，足够他和陈期两个人住。
陈期在公寓里转了一圈，啧啧地说：“你在其他国家是不是也有房产？”
韩秋霁的脸有些薄红，道：“又不是我自己买的。”
陈期觉得好玩，两手在韩秋霁的小脸上搓搓，笑着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家的都是你的啊，用谁的钱有什么分别。”
韩秋霁把头扭到一边，他已经14岁了，比陈期还要高几公分，小小男子汉不想再被当做小孩子，可习惯又让他对陈期的小动作十分受用。
他沉着声听上去不太高兴地说：“我的就是你的，有什么好羡慕的。”
陈期对于这种处于叛逆期萌芽阶段的少年太了解不过，他一点不介意韩秋霁不善的语气，听在他耳朵里和小时候奶声奶气地说“我的所有东西都可以跟阿期分享哦”没有任何区别。
公寓一尘不染，有人定期打扫，他们只是把带来的行李归置了下。
陈期对着衣架上一排衣服发呆，看出他的紧张，韩秋霁帮他取出一套，道：“这套吧，Aurélien喜欢黑色。”
换好衣服，两人到楼下逛了下，买了热狗坐在塞纳河边边吃边看河水潺潺。
他们之间的相处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刻，韩秋霁能感觉到陈期紧绷的情绪，他能理解又不太理解，因为李寂月和他视频或者通电话时一如既往，完全没有受到他们巴黎之行的影响。
这臭小子怎么还不来，7区和16区又不远。
韩秋霁拿出手机，背着陈期催促李寂月。
直到暮色四合，李寂月才姗姗来迟，门铃声惊醒正在打盹的陈期，这让他看起来没那么紧张，取而代之的是毫无准备的无措。
李寂月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色棉质T恤和灰色休闲裤的男人，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内心深处却止不住翻腾。
在此之前，他从没看过陈期的照片，没有人要把他送回到亲生父亲身边，亲生父亲也没有上门来要过他。出于一种莫名的微妙心理，在见面前他没有将父亲的形象具象化，那只是两个普通的汉字而已。
聪明如李寂月，早已从韩其野看他的目光亦或是韩秋霁无意透露的信息中得知，他应该和陈期非常相像。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像，连20多岁的年龄差都无法将第一眼这冲击性的印象淡化。
同样怔住的还有陈期。
李寂月穿着一身黑色篮球衣裤，额头上绑着同色运动发带，微卷的长发扎成低马尾垂在脑后，额头上覆着薄薄的汗珠。
确实和陈期记忆中小时候的自己一模一样，可从李寂月身上散发的说不出的气场又同时提醒着陈期，这孩子和自己有多么不同。
至少一眼看去，他确实和韩秋霁差不多高，这可比同时期的陈期高出不少。
“月牙？”陈期先开口。
李寂月的目光定定停留在陈期的脸上，他不应声，韩秋霁推他的肩膀：“打招呼啊，你这孩子。”
李寂月定了定神，出其不意地叫了声：“爸爸。”
他这一声叫的在场的两个人均是一愣。
“你……”韩秋霁瞪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陈期期期艾艾地“嗯”了一声，蚊子哼一般，可眼眶分明红了一圈。
茶几上摆着中午出去买的水果，陈期摸了下蜜瓜，又改拿樱桃递给李寂月。
“你喜欢樱桃吗？”他问。
“喜欢。”李寂月接过直接放进嘴里，咀嚼的动静很小，大概陈期拿的这个有点酸，他眯了眯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眼睛和陈期笑起来时很像。
陈期又挑了一个颜色深点的递给他，说：“这个不酸。”
李寂月看了看他，又吃了颗樱桃，点点头道：“这个很甜。”
陈期问：“吃猕猴桃吗？老板说这个季节的猕猴桃最好吃。”他问着，手已经拿起水果刀切起来。
韩秋霁劈手夺过那把水果刀，道：“你会用刀吗？猕猴桃剥皮就好了。”
李寂月转过头，略带笑意地说：“你这么凶做什么。”
韩秋霁三下五除二剥好猕猴桃塞到他的手上：“快吃，别拿眼神警告我。”
陈期看着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禁感叹：“你们的关系真好。”
李寂月小口小口咬着猕猴桃，他吃东西很斯文，咽下去才说话：“不然怎么是兄弟呢。”
韩秋霁连忙接了一句：“我们比兄弟感情还好。”
陈期笑着说：“看出来了。”
他又拿起刀，对着蜜瓜比划。
李寂月斜觑着韩秋霁，韩秋霁有所感应地看过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在陈期苦恼从哪里下刀的几秒里完成了信息的交换。
李寂月勾了勾唇，然后从果盘里又拿起一个猕猴桃，对陈期说：“别切了，我不爱吃蜜瓜。”
陈期放下刀，看到李寂月唇角染上黄绿色的汁液，抽了一张纸巾自然地给他擦掉，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顿住了。
李寂月微微扬起下巴说：“没关系，帮我擦吧。”
陈期隔着纸巾碰到了儿子软软的唇角，手很没出息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忍不住摸了摸李寂月的头发，又滑又软的，连发质和自己的一样。
他抿着含笑的嘴唇问：“你怎么会留长头发？”
李寂月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我爸爸喜欢。”
他说完愣了愣，解释说：“是养我的爸爸。”
陈期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牵着嘴角往上扯出一抹笑容，平静地说：“很好看。”
他这才发现，李寂月虽然长得像他，可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房子里安静下来，有两三分钟的沉默，三个人同时都没说话。
“你能给我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吗？”李寂月突然问道。
陈期的手机上是没有的，他绞尽脑汁想以前的老照片放在哪，然后立刻打给露西，远程指挥她找出来，一张张拍照传过来。
韩秋霁也没有看过，趴在陈期的肩膀上听他跟李寂月讲那些照片的历史。
陈期的头发是小学毕业时才剪短的，他那时还没发育，个子不高，小萝卜头似的，披着头发根本就是个小姑娘样。
韩秋霁看着笑起来，对李寂月说：“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你就长这样，还以为你是个女孩。”
李寂月一声不吭地盯着陈期的手机，看得专注。
“可以发给我吗？”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陈期无所不应，加了李寂月的社交账号，把所有照片一张不落全发过去。
晚饭是陈期做的，虽然只是用半成品加工一下而其中奶酪制品占了一半的法餐，但好歹满足了陈期不知如何控制才好的“父性”。
做饭的时间，客厅里只剩两个孩子。
李寂月问韩秋霁：“他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
韩秋霁说：“不知道。”
李寂月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见韩秋霁不想多说的样子，他嗤笑道：“一个成年人你们未免把他保护得太好了，那又何必让他知道我的存在。”
韩秋霁忍不住道：“还不是我爸一时头脑发热。”
“他确实是蛮冲动的，像他会做的事。”李寂月点头称是。
韩秋霁一听不乐意了，护短道：“你去听听家里人怎么说他们双胞胎的，明明你爸才是爱冲动惹事的那个。”
李寂月耸耸肩：“我没什么机会接触你们家人。”
韩秋霁不买他的账：“别说得这么可怜，李家想巴结你的人多了。”
李寂月不置可否，他翻开手机看着上面陈期的照片，又转头看着厨房里陈期的背影。
他听到韩秋霁又说：“阿期身体不好，所以没必要什么都告诉他。”
吃完饭三个人窝在公寓里边看电影边聊天，一直到很晚，陈期想留下李寂月，但李寂月坚持要回去。
白天的时候，李寂月是骑单车过来的，这个点陈期无论如何不同意他再骑回去。韩秋霁叫了车，但陈期就像个操碎心的老父亲一样，要亲眼看着李寂月进家门。
上了车陈期可能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问李寂月：“听说巴黎的小偷很多，晚上外面很乱，是这样吗？”
李寂月说：“是有点，但也没那么夸张，我从小就住在这里，不是也平平安安的。”
陈期这才放心道：“那就好。”
车送到门口，准确说是庄园的大铁门前，李寂月同他们道别。
陈期欲言又止，似乎没有办法做到潇洒地挥挥手。
李寂月于是折回来，贴心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我可不可以……”陈期结结巴巴地说，“我能不能抱抱你？”
李寂月没有犹豫就对着陈期伸出手臂，陈期赶紧把他搂进自己的怀里，他们差不多高，看起来就是拥抱在一起。
时光已逝，陈期永远不可能用像以前抱小团一样的姿势抱着自己的亲生子。
“别难过，爸爸。”李寂月安慰他，“明天我再来看你，直到你们回国那天。”
目送李寂月走进去，陈期终于调转方向，却被身后的韩秋霁吓一跳，他以为韩秋霁一直在车上等他。
看韩秋霁脸色不太好，陈期抬手想摸他的额头，却被拦下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总发烧。”
“那你这幅样子做什么？”
韩秋霁昂着头说：“你就没那样抱过我。”
话音刚落陈期就抱住了他，和刚才抱李寂月一样的抱法。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韩秋霁低下头埋进陈期的肩膀，看不见他的脸后更来劲了。
“他还叫你爸爸。”
只不过越说越小，也知道自己这么说蛮不讲理，但他就是想发泄一下。
陈期暗自发笑，哄他：“我也是你爸，是你不叫我。我还一把屎一把尿带过你呢，这也要吃醋。”
他们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看不出是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三楼亮灯的窗口站着一个人，更没有感觉到一道意义不明的视线隔着十年的时光穿过黑暗的夜，落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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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金属把手转动的声音并没有吸引窗边的人回头，李寂月走过去，目光眺向大门口，只见一地寂寞的灯光，哪还有车和人的影子。
可身旁的人却迟迟没有收回视线，仿佛没有注意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爸爸。”李寂月叫道，“我回来了。”
李曜云缓慢地转过身，看到他一身短打，额前散落的发丝贴在了黏腻的皮肤上，不禁帮他拨开，道：“回来就去洗个澡，一身汗臭味。”
“有吗？”李寂月抬起手臂闻了闻，笑说，“没有点熟悉的香味吗，他刚刚抱过我。”
李曜云脸色如常，道：“他也抱了韩秋霁。”
李寂月的眼睛微微睁大，但很快眯起来笑着说：“反正吃醋的又不是我。”
变脸几乎是在顷刻间，李寂月笑容一敛，一双清澈眼眸直视李曜云的眼底。
“你喜欢他，不是吗？”
李曜云后退一步，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李寂月丝毫不畏惧地说：“他是我爸爸，我可以让他留在巴黎。”
他倾身上前，扬起跟他亲生父亲一样小巧的下巴，直勾勾地看着李曜云，问他：“难道你不想吗？”
不用谁给答案，他随即宣告道：“我会把他留下来。”
李曜云颇为头痛地捏了捏鼻梁，明明前两年还是个懂事伶俐的可人儿，也不知怎么就乖张了起来。偏偏他又发不出脾气，李寂月人小鬼大进退有度，很懂得适时撒下娇示个弱，实在让他没辙。
比如现在亮着屏幕的手机立在李曜云的眼前，上面扎着小辫笑的像朵花似的小孩赫然是陈期小时候。
李寂月横向划着屏幕，一张张展示下午陈期发给他的照片，边问：“你以前有没有想过我会长得这么像他？”
“没有。”李曜云坦白道，“我当时只想要一个他的孩子，长什么样并不重要。”
李寂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还是忍不住问：“可我就是和他很像，你会因此更喜欢我一点吗？”
李曜云反问：“你会因为同一张脸而不讨厌韩其野吗？”
李寂月吃惊地说：“在我眼里你和那个冷漠脸并不像。”
李曜云说：“所以在我眼里你和你爸爸也是截然不同的。”
李寂月张了张嘴，又抿住了，像往常一样抱了下李曜云跟他道了声晚安。
这晚陈期在大洋彼岸的陌生公寓里睡得很不踏实，他梦到他走进今晚送月牙儿回去的那个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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