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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表面黑了些。
“梦……”
“……不能。”
长久以来，石头第一次做出回应，声音和材质一样，又冷又硬。
乍一听到沉默的石头说话，连周祁安都愣了一下，更何况年轻时的自己。
彼时，他的双目微微放大，同时还抓着石头，反复检查确认，不会被什么妖魔鬼怪附身吧？
好半晌，盘得石头有些不耐烦了，他才笑吟吟地继续借火。
爆炸性道具生火的动静太大，只能借。
“我想许愿。”
空气里只有沉默。
等了一会儿，确定是不可能了，他准备拔出五颜六色的手工蜡烛。
一道生硬的声音忽然传来：“去找些软木和弓形的树枝，还有麻绳。”
“啊？”
“教你钻木取火。”
“……”
仿佛游离在回忆画面外的周祁安心情有些怪异，难怪后来自己钻木取火烧了良夜山庄，进行得那么熟练，一次性就取火成功了。
原来真正的罪魁祸首在这里。
记忆的片段还在不断闪现。
继铁石开口，双方交流的画面也开始逐渐变多。偶尔梦魇心情不错，还会默认被放肆的‘摸头’行为。
副本的每一天都是惊心动魄，没有办法传送回新世界，逆行结束前，当时自己也没有办法回现实世界，只能无缝衔接进副本。
不久后，他又被拖进了一个逃杀本，武力值占一半因素的副本里，尽显劣势。
莫名成了好几人联手对付的目标，最终被逼得躲进废弃建筑的一角。半昏暗的状态中，尽管已经拼命压抑着咳嗽，仍旧不断有鲜血在偶尔的轻咳中一并流出。
这次副本石头没有出现。
“是睡过头了吗？”
可惜……
对方要错过他最狼狈的状态了。
阴风嗖嗖吹进漏风的大楼，失血带来了淡淡的倦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通往黎明的每一秒都十分煎熬。
忽然，楼梯间传来空旷的脚步声，寂静漆黑的午夜十分骇人。
重伤状态下，他第一时间握紧匕首，身体有些晃晃悠悠地朝后移动了些，死死盯着楼梯拐角。
上来得是一道陌生的身影。
来人有着过分完美的五官，一双灰白色的眼珠诡异又阴暗，让人不敢长久对视。被风吹动的头发色泽和眼眸一样暗淡，每一根发丝却又显得格外锋利。
这次副本里，没有玩家长着这样一张具有侵略性的脸。
与之相比，持刀的人眼神凶狠，却像是只纸老虎。
周祁安静静凝视自己强行尝试控制恐惧，却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有更用力攥紧刀柄的小动作。
‘还是太年轻了。’他摇头。
没有办法完全控制情绪。
“你是谁？”
提问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
男人一步步靠近，阴风吹起衣物一角，影子的颜色都比常人淡很多，整个人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走了没两步，男人微微低下头。
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血液流动的速度跟着减缓，阴寒的气息无孔不入。
男人俯身时，暴露出修长的颈部，苍白的皮肤很薄，仿佛轻轻一划就能致命。
两手空空，姿态随意地俯身，看上去毫无防备一般。
一片死寂中，来人终于开口——
“你不是，一直想要见我？”
很熟悉的音色，熟悉到让先前强行压抑的不安变成了诧异。
“梦魇先生？”
这种惊讶似乎取悦到了对方。
怪物都直来直往，男人很是随意地问了句：“你千方百计要见我，是想得到什么？”
简单的一句话，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想得到什么？
看到这里，周祁安神情有些恍惚。
当初陆肄远的话让他生出些别的心思，打起了梦魇之心的主意。
经过研究，他发现越是靠近现实世界的副本，魇体出现的概率就越高，特别是当初在一个梦魇之心为主导的副本，他发现这只传说级的怪物在研究封印自身力量。
这两件事都指向一个结论：梦魇可能有些厌倦游戏内的环境，或是觉得无聊了，想去现实世界看看。
对于一个有些无聊的空巢老人，任何一点能引起对方兴趣的事情都弥足珍贵。
所以他不断尝试吸引梦魇的注意，希望能换取对话的机会，再利用已知信息做些交易。
然而所有的话术都堵在了喉咙口。
空气陷入沉默。
窗外的月光如同不稳定的老旧灯泡，在乌云遮掩间忽明忽暗。
隔着一片恍惚的光线，周祁安忽然发现自己不再是以旁观者的姿态俯瞰一切，不知何时，他好像飘到了重伤的躯体上，和年轻时的那个自己重合。
再度回过神，他已经不受控制地伸出手，细长的食指指尖戳向坚硬的胸口。
男人原本可以轻易躲开，下一秒，却停了下来。
“我想要你的心。”
虚弱让嗓音略带喑哑，如同隔着一整个遥远的时空。
月光灌入，男人浅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第190章 教堂
现实世界。
末日论甚嚣尘上, 近期所有的新闻、广播、家家户户议论的话题都是关于世界末日、水时代等。其中一条往日算是普通的新闻夹杂在其中，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明天夜间至凌晨，三大流星雨之一猎户座流星雨将迎来最佳观赏期。传说猎户座有爱情的象征, 和其他量大流星雨比起来，猎户座流星雨的特征是速度快、亮流星多，流量比较稳定……”
一辆豪车上，后座的男人突然睁开眼。
大学生正在开车, 好奇问：“沈哥，怎么了吗？”
周祁安‘飞升’后，他们几个也相继购买集齐文创，完成了主线任务, 成功被传送离开副本。
结果才回到家不久, 大学生又被喊回来充当临时司机。
目前车子正在驶向周祁安家的老旧小区。
沈知屹准备先去看一下周母上次服用【养生袋】后的变化。
这次出副本，应禹收到了传讯, 据说已经有了同类道具的消息。
之后周母必然要去实验室拿东西, 沈知屹准备一并跟过去，好歹是周祁安最挂念的人，他要确定各方面不会有差池。
“流星雨……”此刻听着广播, 沈知屹不知想到什么, 偏过头看向窗外半昏暗的天空。
‘梦魇先生，是不是很好看？’
当年周祁安的问话仿佛犹在耳边。
其实他当时根本没怎么看天空, 光顾着看人了。
月下许愿的青年，皮肤似月光皎洁, 睫毛根根分明。
他第一次发现……人类, 挺好看的
还有那从掌纹传出的淡淡温热, 似乎连带着改变了石头本身冰凉的温度。无论相隔多久，每当想起来时, 都会带来不可磨灭的悸动。
广播里还在介绍着猎户座流星雨，沈知屹目光闪烁了一下。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个人与众不同吗？
不，可能是更久以前。
一开始只是觉得无聊，多看了两眼，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性格的人。
说去给人送终，丝毫不心慈手软，狠辣的样子和救人时判若两人。然而接下来，又像是一只鱼的记忆，时不时会顺手救一两个人。
遭遇背叛，主动钓鱼，最后反杀……这样的事情总是经常上演。
全程狡诈的就像是一条壁虎，哪怕遭遇生命危机时，也总能第一时间做到断尾求生。
沈知屹不得不承认，那种睚眦必报，当机立断的性格，很吸引自己。
其实这样性格的人在游戏中不少，但从来没有人像周祁安那样，不会伤春悲秋，更不会浪费时间思考人性，而是永远在付诸行动。
那种鲜活的生命力，可以轻易吸引任何存在。
“猎户座流星雨绝对我看过最漂亮的天文景观，”听到沈知屹低声提到流星雨，大学生连忙说：“真的十分值得一看，这世上不会有比流星更好看的东西了。”
哪怕是再宏伟壮观的烟火，也无法真正复刻那种美。
沈知屹淡淡说：“未必。”
大学生：“嗯？”
沈知屹没有回答，在那栋破旧大楼里，曾有一双疲惫又明亮的眼睛曾直勾勾望着自己。
‘我想要你的心。’
彼时，他像是撞进一片星海中。
“就短暂借用一下梦魇之心。”话一出口，那张脸上浮现出一丝罕见地局促，“作为交易，我可以……”
对方事前显然已经想过多种方案。
沈知屹甚至可以预判他会从哪几个角度出发：以自己准备去现实世界转转的事情为筹码，或者询问下有没有需要报仇的死对头。
早在保持石头的状态时，周祁安就曾隐隐暗示过，再过不久，游戏会制造五星级以上的道具。而他可能会是唯一能使用圣器的人。
“只有至纯至善的人才能使用圣器，老玩家几乎不可能具备这一条件，游戏已经通过了将圣器放在三星级副本中的方案。”
“如果你派一具魇体去某个三星级副本，绝对是三星级里面最难的副本，我们甚至可以直接锁定圣器所在的副本编号。”
当时他是怎么回应的？
“现实世界对我没有多大的吸引力，我也没有仇报。”
除了太岁，游戏中没有任何怪物，有着可以和他抗衡的实力。
那双漂亮的眼眸中闻言闪过一抹失望，却没有威胁会向游戏告发有怪物正在偷渡。
并非以退为进，沈知屹隐约觉得，梦魇之心只是对方想留下的一个暗手，未必非要得到。
他也不知为何，忽然改口：“可以赌着玩。”
“接下来的旅程中，只要你依旧每次能准确找出魇体化身，梦魇之心可以借给你。”
那张脸上重新有了光亮。
沈知屹见状觉得有趣，如同那次过生日请求点火，只要他想，就能轻易驱散一个人神情中的失望。
青年沉默的时候，他用阴气变出一朵黑色玫瑰，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就盛着些笑意，当对方略感疲惫的时候，晚上他主动守夜，翌日又能变得很精神。
这代表着，自己可以轻易操纵对方的情绪。
大学生透过后视镜瞧见沈知屹神情中透着几分得意。
‘今天沈哥说话断断续续的，好奇怪。’
更奇怪的是，好端端地坐着车，怎么突然就自豪起来了？
车速忽然降缓，大学生开口打断了沈知屹的回忆。
“沈哥，到了。”
沈知屹点了点头，眯眼看向路边老旧的小楼。
那场赌注，最终以祁安的胜利为告终。
因为他每次都会变成一模一样的石头，出现在对方每一条必经之路上。
“你先在这等着。”
处理完周母这边的事情，还要顾一下祁安那个该死的领导。
沈知屹准备试试看，能不能在通往新世界的时候，先带着那两人路过花古城。团聚后再一起进入新世界，祁安应该会更高兴。
他下意识摸了下心脏的位置。
那个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应该更加圆满一些，就像平日里那样永远生机勃勃。
……
花古城。
大脑的麻痹状态彻底解除，很多过往的事情一幕幕重新浮现在脑海。
在那些血腥充满算计的副本生涯里，本应该最疲惫的逆行，如今回想起来，却有一种淡淡的温馨感。
周祁安低下头，手按着胸口：“梦魇之心……”
第二颗心脏也在跳动。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隔着不同的空间，双方的节奏也能无数次同频。
“仔细想想，怪对不起他的。”周祁安仰头看天。
当初自己快要失去记忆和力量时，按照约定，沈知屹要交出梦魇之心。
对于沈知屹而言，投放一具魇体在约定好的副本里的要求，很不公平，也很残忍，毕竟魇体误杀自己的可能性极大。
他不是一个擅长离别的人，只要有一丝希望自己都不会放弃，所以他能毫不犹豫转身回副本。终于逆行成功时，却又要暂时面临另一场分别。
周祁安记得那一天，沈知屹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却仅仅是故作轻松地说——
“作为报答，晚上我请你看电影，就看新上映的《阿凡达》好了。”
凡事有利有弊，力量快要彻底丧失，但他也可以再度出入现实世界，可惜当时电影院的门票全部售罄。
好在沈知屹堪称专业造假大师，哪怕各国收藏品的虚影，他都能投射出来。
最后两人商议在副本中找地方看。
忙里偷闲，收集够副本线索后，周祁安毫不犹豫把主线任务层层外包给其他玩家，晚上偷偷跑去和沈知屹看电影。
原本电影院那天上映的应该《血色银币》，属于演给鬼看的剧目，正常情况下，他们少不了还要面对鬼观众的骚扰。
沈知屹：“全部杀……”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不用，我们包场。”
他出去一趟，再回来时，电影院的大门外挂着一个牌子：维修中，暂停营业。
那一晚，鬼观众竟然真的没有来打扰午夜场。
想到这里，周祁安突然回过神，无奈笑了笑。
沈知屹教他钻木取火，自己教对方挂牌子，也算是扯平了。
不知道后来荀二变身后和阿凡达色调差不多，有没有受到这部电影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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