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渐离将清单和图纸给了陆怀璟,他在来时,还在研究清单,所以清单放在了上面。
陆怀璟看着清单一阵愁眉苦脸,嘟囔出声:“这么多字我也不爱看啊……”
再看一会儿,忍不住抬头看向俞渐离:“你连每件东西几文钱都写上了?”
俞渐离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对啊,这是明细。”
“这些在我眼里就是零头!”
“可这是很多个零头,你看看后面写的数字,加在一起就多了。”
陆怀璟指着其中一样:“这个需要二十件,也才二十四文钱,你是在给我省钱吗?”
他说完反而生起气来,回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钱袋来,直接丢在了桌面上:“这里是五十两,拿去用!不够再跟我要。”
俞渐离否定了这个说法:“不不不,钱要用在刀刃上,我们要买最合适最实惠的材料……”
陆怀璟还是那混不吝的模样:“你在跟谁合作?!我!陆怀璟!你居然在给陆怀璟省钱?!”
“这不是谁的问题,是……”
陆怀璟再次打断了他:“我做的东西怎么可以丢了排场,都给我用最贵最好的!”
俞渐离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怀璟。
这般被俞渐离注视,陆怀璟反而不自在起来。
号房内陷入安静,只有清风吹拂窗外树叶的飒飒声传来,树枝一晃,抖落叶片若干,轻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半晌,俞渐离才问他:“冷静下来没?”
“哦……”陆怀璟终于安静了下来,重新坐在了俞渐离身前。
俞渐离这才慢条斯理地跟他讲道理:“我最开始想到找你,一方面是因为你能给我提供支持,另一方面是我觉得你见多识广,也能和我达成共识,我们能做出很好的设计。”
这话说到了陆怀璟心坎里,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轻声回答:“嗯。”
“我也想我们这次合作能够顺利,就当是我在模拟工部,你在模拟户部,你需要查验我的清单是否合理。”
这个说法让陆怀璟觉得新奇。
他虽然是户部尚书的嫡子,却因为不学无术,从未想过日后会不会真的进入官场,甚至进入户部。
可是俞渐离想要进工部的目标非常明确,竟然有些影响到了他。
他伸手拿来清单重新看了起来。
俞渐离在一旁指导:“你有父亲照顾,从来不缺银两,可他是最能替圣上分忧的人之一,每一项都要认真核查,这样才能保证国库的每一分银两都用在了正确的地方。”
他认可俞渐离的说法:“也是……”
“而我是设计者,花灯也由我来做,我要考虑的是它的外观,它的制作复杂程度能否来得及赶上节日。有时候一件作品的优劣,并不是由它材料是否昂贵来定的,而是设计、立意、创新,还有最重要的工艺。”
俞渐离的确想利用这个花灯积攒一些名气,为之后的事情做铺垫,却也不是完全利用陆怀璟。
他从始至终的想法都是让陆怀璟投资了这个花灯,后期还能赚回来一些,这样他才有底气继续和陆怀璟结交。
陆怀璟尝试着闷头去看清单,却看得抓耳挠腮的:“看不太懂啊!”
俞渐离抽出最下面的图纸给他看:“你可以结合图纸看。”
“哦!”陆怀璟终于来了精神,反复看五张图纸,好几次惊呼出声,“你这个图纸……和我之前看到的都不一样。”
俞渐离画图纸时,多是想让自己能够看得清楚,所以用的手法有很多是穿书前学来的。
他穿书前就酷爱画图,机械结构、建筑结构,还有一些拆解图。
每个局部的截面拆解也会画清楚,在旁边标记备注。
他还用了一些未来的绘图手法,这般看去,像是在一张纸上完成了CAD。
“这回我能懂了,你这个图纸很厉害!”陆怀璟越看越兴奋,对照着图纸去看清单。
最后干脆将清单丢到了一边,指着一张图纸道:“我喜欢这个。”
他还是喜欢看图。
俞渐离拿来图纸看了看,接着拿来清单道:“如果是这个的话,有几个材料我可能需要你帮忙去买,我可以告诉你大概的价格,你莫要让人从中赚了差价。”
“买些东西罢了,小事情。”
俞渐离还是不放心,在陆怀璟的号房里单独写了一份清单,标注了数量,留出了损耗的余数:“这一张你给你的随从,让他们去购买。”
俞渐离又写了一份,这份后面标注了价格区间:“这份你自己留着,记得购买回来要对照一下价格。”
陆怀璟伸手接了过来,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
俞渐离回到号房,拿出陆怀璟选中的那张设计图,重新画细致的设计图。
如今已经看过材料,心中有数。
他翻出自己的包裹,取出自己带来的工具。
他用芦苇梗削成了顶端尖细的形状,将炭粉和黏土混合,用尖端蘸着粉末,开始绘制具体的设计图。
这种小制作的确没有铅笔方便,却也能够模仿笔触,他画着也更顺手一些,还能后期修改。
途中,他还会用丈量尺在号房中比量,虚空思考花灯的尺寸大小,确定了构思后,快速回到桌边继续写写画画。
这时隔壁号房传来声音,俞渐离才终于回神。
他等了一会儿,才去敲了敲两个号房之间的窗。
很快,纪砚白打开了窗看向他问:“怎么?”
俞渐离给他递过去了两张图纸:“这是我后期看你们训练时想到的队形,还有一些你们可以改善的细节。我过两日就要去司天台了,怕来不及给你。”
纪砚白伸手接过去,随口问道:“你之前押题很厉害,能否押中敌军进攻的时间和地点?”
他不假思索地摇头:“这个确实是我不懂的,而且事关人命和国家安危,我也不敢轻易断言。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根据地形给你画出布防图,安营扎寨的位置,机关如何摆放最能够利用到极致,或者是你们出击的阵形。”
他想了想后补充:“对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试试设计机关,那种大型的投石车、云梯,我都可以帮忙改善一下。现在的重弩射程是多远?我可以想办法延长一些。”
纪砚白原本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俞渐离说的越来越让他震惊,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图纸,问他:“你还会这些?”
“纸上谈兵罢了。”
“之前你说纸上谈兵,真的用了你说的那些后发现的确实用。你若是真的可以做这些,我会和我父亲提及,之后让你和军师见面,若是他们开口,直接将你送进兵部做个主事也是可能的。”
这回轮到俞渐离愣住了,他只是觉得自己亏欠了纪砚白不少,能帮什么,就帮什么。
可真的靠这个给自己谋职,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尤其兵部主事已经官居六品,俞千手之前在工部也才官居五品。
俞渐离下意识拒绝:“不不不,我只是尽可能地帮你,不是想让你帮我……”
“不算,如果你真的可以做这些事情,并且对我们有帮助的话,我们定然会留下这样的人才。工部军器局也太过屈才了。”
“我没想过兵部……”俞渐离从未想过这个就业方向。
“如今的工部也是乌烟瘴气,这两年里做了不少烂工程,正在筛选替罪羊,确实有可能快有你的位置了。”
俞渐离听得满面愁容:“这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安慰。”
“我父亲能够管理兵部,他一向不想给我的姐姐添乱,做事小心,倒是最简单的地方,不用担心旁的事情,安心做自己手上的事情就行。周围的其他官职也都是些粗人,真动脑筋也斗不过你,更何况还有明知言这个精明人在。”
“……”俞渐离竟然真的有些动摇了,没有勾心斗角,只需要安心做事。
纪砚白再次开口:“考虑一下吧,当然,也需要你真的有真才实学才行。”
“嗯,好的,的确是个很好的建议。”
第30章 司天台
这次国子监派去司天台一共十名监生。
许是司天台入学便要求十六岁以上, 历生十八岁以上,派去的监生都要年纪大些,俞渐离便没有那么显眼了。
司天台是一个规模不大, 学生不多,但是就业十分稳定的地方,就业后的品阶还不低。
不像国子监后期有可能打道回府, 学无所成。
能够考进司天台,未来就业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天文生只要合格了, 即补流外七品天文观生,再熬一熬资历, 八考入流。
可以从正七品下的五官灵台郎, 熬到五品上的五官正。如果真的是命够硬,活得久, 还能熬成正三品司天监, 之后还有可能世袭官职。
缺点也很明显,他们无法改行, 未来他和他的子孙都只能属于这一个部门。
来到司天台的第一日上午, 是很常规的参观,由司天台的优秀历生给他们介绍建筑、设备,再说一些笼统的, 书本上就能看到的历史。
下午的内容同样无聊,是十名监生规规矩矩地在支堂里,听卜博士讲司天台曾经精彩的故事,以及历任司天监为本朝做出的贡献。
不愧是最神秘的司天台,真的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不愿意教, 净说一些没用的。
俞渐离来之前还憧憬万分,到后来也颇为失望。
晚间他们被安排在司天台吃饭, 倒是第一次见到司天台的学生。
十名国子监的监生,在角落靠窗的位置规规矩矩地吃饭。
这里的菜品种类不多,但是制作十分精致,也很考究,甚至有几分雅致。
司天台的学生与国子监的监生一般无二,只是年龄普遍要大一些,更加沉稳。
也因为这里的学生没有就业压力,没有过多的勾心斗角,氛围也要轻松一些,没有三五成群的小圈子,大家都能自然交流。
这倒是让俞渐离产生了一些向往。
他在国子监学习的时间并不长,却也被那里的氛围搞得十分压抑,学生们勾心斗角,各个方面互相攀比,或多或少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这让他开始思考进入兵部的事情。
兵部没有很多弯弯绕绕,多是训练,如果将他安排在兵部,应该也是在京里的职务。
他只需要出一些设计图,做一些研发就可以了。
如今京里的建筑工程贪污严重,相互倾轧,他若是参与进去,说不定也会搅进不少纷争里。
在他思考时,突然有人到了他们的桌前,明目张胆地看俞渐离的面相,坦言道:“我瞧着这位俊俏郎君仪表不凡,不如让我替你看看面相?”
俞渐离见有人主动与自己说话,倒也不排斥,微笑着问:“那你瞧着如何?”
原来司天台的也会这个?他还当只有崇玄学研究这个呢。
“鼻头小耳朵薄,是不是没什么自信啊?你要么喜欢拈花惹草,要么就是到处引来桃花,心悦你的人不计其数。”
“这……”俞渐离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很招桃花,更多的是胡漪澜那种烂桃花。
那人继续说了下去:“你的胡须很浅,容易遭遇家道中落,运势也是起起伏伏,反反复复。”
俞渐离身边的人也在旁听,他们自然也知道俞渐离的事情,听到这里不由得感叹:“嚯,有点准。”
那人很是得意,伸出手来道:“可否给在下看看手相?”
俞渐离伸出自己的左手给他,他顺势凑过来看他的手指:“你这手皮肤柔嫩,说明你人很固执,也容易与身边的人产生矛盾,或者被人挤兑。”
说着继续看他的手相,看着看着,突然眉头紧蹙,抬头偷偷观察俞渐离的神情。
俞渐离也被他这般模样引起了好奇心,询问:“怎么?”
“呃……我去问问我师兄。”
那人说着站起身来,快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过去,期间喊了一声:“师兄!”
竟然破了音,还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他与那边坐着吃饭的人小声说了什么,两个人一块走了过来。
这回帮俞渐离看面相的少年改为了站在一边,被他请来的师兄坐在了俞渐离对面,伸手扶住了俞渐离的手指,去看他的手相。
此人认真观察了俞渐离的手相,又看了看俞渐离的面相,接着问道:“可否将你的生辰八字告知于我?”
显然看过了手相,看出了一些不好的,不好说出口,便再问问生辰综合分析一下。
这些文化神奇的点就在于,每个人的面相、手相以及生辰八字,紫微斗数都是高度的一致,怎样的人生,怎样的命数,富贵与否,因缘贵人,仿佛出生已定。
俞渐离倒是坦然,直接询问:“手相显示我命短,是吗?”
被这般询问,那二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一齐点头。
反倒是俞渐离安慰他们:“无妨,我一直体弱多病,能够多活些时日已经十分不易,这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只是……”之前的少年又俯身来看,“你恐怕今年就……得注意了啊!”
估计是从手相的生命线长短,他们估算着俞渐离的时日不多。
他们不知道的是,俞渐离其实已经早该离世了,他现在的时日已经是多活了。
此刻他更加不敢将生辰八字告诉他们二人了,不然他们看到阳寿已尽的人还活着,这司天台之行估计就要有一群人来研究他了。
“好,我会注意的。”俞渐离语气温和地回答。
“你也是个奇人。”之前的少年说着,拍了拍师兄的肩膀,对他道,“我师兄可是世袭的,家中长辈也是司天台的,他定然能帮你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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