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刚刚出去又走了回来,吓得所有考官挺直了背脊,都不敢出声询问。
谁知纪砚白只是补了一个离开的礼,便再次走了出去。
“考的是他,被考验的却是我们。”考官心有余悸。
接着,五名考官开始互相安慰,调整好了情绪才叫了下一名监生。
*
俞渐离的抽签结果很靠后。
加上四门学这边和他同考的监生都是第一次经历口试,在其中会反复解释自己的观点,啰里啰唆地说很多,时间也就会长一些。
俞渐离从晨间便开始等待,等到快日落依旧没有到他。
他只能站起身活动一下身体,看到又一个监生灰头土脸地出来。
其他还在等待的人齐齐朝他看过去,但是国子监怕监生互相之间泄题,等待的监生连午饭都不得吃,只能考完了,才能出去和其他的监生交谈。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明显发现,下午的监生都要比上午的绝望。
想想也正常,考官们上午心情还好,结果累积了太多失望,怒气越来越重,到了后面还会训斥监生。
监生本就紧张,被训斥之后便傻在了那里,回答得更是一塌糊涂,只会恶性循环。
这也使得等待的监生更加紧张。
上午还有人比量了一个七,证明自己答对了七题,后来很少有人比量了,显然都是下等,没心情告诉他们成绩。
及格率太低,让人心灰意冷。
“都饿糊涂了,还怎么发挥?进去了给考官听我腹部的鸣响吗?”一人小声抱怨出来。
“通过的人似乎不多,看起来题很难,若是下等应该也不会太过丢人。”
“说什么丧气话?我们可是贡监!”
俞渐离也有几分担忧,一方面是等久了难免多想,一方面是对题目的未知。
很难的话,他想拿上等也很难吧?
他得快速获得积分才行……
这个时候终于到他。
他赶紧振作下来,起身走进了考场,规规矩矩地行礼,接着站在了指定的位置。
考官看了他几眼后,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
俞渐离听到问题反而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很犀利的问题。
他不急不缓地回答,语气波澜不惊,倒也回答得规矩,让人挑不出错处。
如此回答了三个问题后,考官的面色才有所缓和。
终于遇到一个还不错的了,其他的监生那瑟缩的样子就让人看着头疼,或者人倒是不紧张,却说了一些无用的,跑题得离谱,得他们打断才能问下一个问题。
直到问到第八个问题,依旧是非常标准的答案后,考官才说了第一句题外话:“这还是第一个上等。”
另一人轻声应了一句:“嗯,条理清晰。”
考官伸手拿来了最边上的册子,翻开后选择了一个问题,问了第九个问题。
俞渐离的口试成绩已经可以确定是上等,于是他们问了刁钻的问题,也不会显得他们刁难俞渐离,故意不让他上等。
俞渐离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有些迟疑。
明明是入门的经文,却问了有关政事的问题。
如今朝上出现了两种对抗的声音,是关于一项政法的更改,守旧派选择按照原来的条例实行,还有些人是觉得改了会侵害他们的利益,所以坚决反对更改。
有些则是觉得此法必改,不然影响极大,民不聊生。
考官的问题倒是没直接问他对变法的看法,而是问了对这一条政法的其中一点,他是如何看待的。
可对他来说,着实犀利啊。
言语若是不够谨慎,说不定就被归于哪一派了。
他可不想参与。
于是他回答得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几位考官听完也是波澜不惊,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出来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只是在给评分时犹豫了片刻,实在不知该不该给评分,后来还是评判正确,毕竟是他们私心去问的难题,俞渐离能回答出来已然不易。
最后一题则是有些难度了,俞渐离却依旧回答得从容,甚至没有任何停顿,见解十分漂亮。
“不错。”考官如此回答,挥了挥手示意俞渐离可以出去了,还着重看了一眼他的名字。
俞渐离规矩地行礼,朝着外面走去。
还在外面等候的人见他出来,也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毕竟他与所有人都不亲近。
也不知是俞渐离今日心情不错,还是看到了那日对他挑衅的人正在看向自己,于是他比量了一个“八”。
对八题,就意味着是上等,之前最好的一位也才七题,中等。
在那人愣在当场的间隙,俞渐离又微笑起来,用嘴型说:“全对。”
口试八分是计分的极限,最后放出的成绩也只会是上等。
但是全对就意味着……俞渐离就是全部都会。
他当初不是多豁达,而是笃定自己能够证明自己,还知道什么时候回击才能让他们最痛。
喜欢看明知言这种睚眦必报性格为主角的小说,自己又能是什么好人呢?
能让自己情绪稳定的诀窍,就是在适当的时候看令人厌恶的人不悦,自己就愉悦了。
何必在乎他们的说法与看法,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不去在意他们,他们就是个乐子罢了。
第16章 回击
曾经嘲讽过俞渐离的监生,在被俞渐离示意后久久未能回神。
他的脑中突然出现嗡鸣,俞渐离刚才的样子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出现,轻盈的步伐,显然没有任何压力与沮丧的情绪。
这是之前考完的监生都没有的模样。
俞渐离依旧是平日里微笑的模样,只是今日的微笑与以往有着略微的不同,仿佛更能痛击在场每一个人。
原来惬意又温柔的笑也能具有攻击力。
他觉得喉间有些干,勉为其难地吞咽,却因为一整日没有饮水,没有进食,吞咽都变得让人难受。
他知道喉间的干不仅仅是因为没有饮水,而是突然在心头烧了一把火,在他最在意的地方将他的尊严烧得面目全非。
旁边有人小声问:“他不会真的是上等了吧?”
很快有另外一个人否认:“他来过一次国子监,如今重新学,自然能拿到好的成绩!待到之后考他没学过的内容,想来是笑不出来了。”
那人瞬间跟着心中一松。
没错,是因为俞渐离曾经学过一次,才能够在所有人及格都很难的情况下,拿了上等。
“可……”沙哑的声音竟然是从他的口中传出来的,他还是失神般地说了出来,“国子监从未有过重复的题目,同一篇经文,都会以不同的角度去解读,今年的考题怎会和他之前的相同?”
若是国子监这么多年来的题目都类似,那么后进入国子监的监生,岂不是可以照抄之前监生的文章?
国子监出题向来角度刁钻,那可是国子监的前辈们总结出来的,防的就是他们。
显然这个说法是说不通的。
这一回,场面彻底沉寂。
原来承认一个人生来就各方面优秀,他们根本及不上是这般的艰难。
在场的人也多是考进来的。
他们还在乡下的时候,都是当地出了名的俊生,是被众人羡慕的存在,当初更是被家乡敲锣打鼓送出乡镇的。
他们至今还记得乡亲巴结的样子,仿佛他们已经飞黄腾达。
怎么不算呢,那个地方几十年才出现一个他这样的人才。
曾经被人簇拥的天之骄子,谁承想来了京里,到了国子监却跌落泥潭。
曾经想着俞渐离不过是皮囊不错,大家都是贡监,学识也都差不多。
现在却看出了明显的差距。
之前还可以说俞渐离人品不行,有些才华又如何?
可真的相处一个月后,发现他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反而他们处处刁难,没有了君子该有的风范。
不想承认俞渐离的优秀,且是各个方面比自己优秀太多。
又不得不承认。
这种难受,让他们开始无来由地愤怒,接着非常莫名地产生了憎恨的心情。
为什么要出现这种人?!!
这种人的出现,只会让他们显得平庸!
这是不公!
曾经对俞渐离的嘲讽,此刻都汇聚成了尖刀,割得他们脸颊火辣辣地疼。
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险些将他们内心冲坏瓦解。
此时此刻,他们竟然理解了国子监其他学子对明知言的不喜。
就像,他们此刻对俞渐离没来由的恨。
何以解恨呢?
俞渐离死,或者他们麻木了。
抑或者……毁了他!
想到这里那人突兀地一惊,又很快地回神。
世间繁星璀璨,优秀的人更是层出不穷,又怎么毁得过来?
他也只能压下心中嫉妒,为自己曾经的傲慢承受内心的煎熬,为自己的诋毁承下被反驳后的尊严扫地。
*
“真够久的!”
俞渐离刚刚回到号房,便看到陆怀璟等候在门口,看到他进入院子立即起身抱怨,并且朝着他走来:“你们四门学这群穷酸的,就知道垂死挣扎,个个考试时间那么久。
“我们支堂的都放弃挣扎了!尤其纪砚白,噌地就进去了,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显然是想说,他和纪砚白一样考得不好。
俞渐离听完不由得有些沮丧,看来纪砚白是没记住他押的题。
他写的总结稍微多看看,及格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难道是临时抱佛脚太急了,下次提前给纪砚白准备一下?
他走进去问:“你怎么来我这了?”
陆怀璟提议:“考完了有两日假期,我们一起出去玩?”
俞渐离不太愿意。
与陆怀璟交好的都是一群纨绔子弟,他如果去了,定然还是他一出场惊艳众人,所有人感叹他的容貌,从呆滞到诧异的戏码。
怪没意思的,他自己也会尴尬。
“我还是想留在号房看书。”俞渐离并没有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让陆怀璟一阵失望。
于是陆怀璟气急败坏地叫嚷:“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跟我一起!”
“这样啊,那你也不缺玩伴,你们一起去吧。”
“你……你不识好歹!”陆怀璟气得不轻,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发现这次俞渐离没追他,便自己折返了回来,跟着俞渐离进了号房。
俞渐离进入号房,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喉咙,接着坐下来休息。
陆怀璟坐在他的正对面,手扶着桌沿,对他怒目而视。
被陆怀璟瞪了一会儿,俞渐离才无奈地叹气:“陆兄,我饿了,要不……”
陆怀璟终于开心了,大笑了一声,语气却还在嘲讽:“呵!当你多无趣多清高呢,还不是有求于我?!”
俞渐离回答得也很诚恳:“嗯,此等要事,只能劳烦陆兄,旁人都信不过。”
“以后别跟我端着,有事直说就是了,等着吧,我一会儿就过来。”
陆怀璟说着起身得意洋洋地离开了,像是要出去狩猎斗志满满的小兽。
俞渐离也是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被人麻烦。
他又喝了一口水,接着端着水杯放空自己。
备考真的会让人神经紧张,好在两个主要的考试都结束了,之后的选修课程能有一个半分,射箭不扣分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轻松了不少。
没一会儿有人敲门,他还当是陆怀璟回来了,结果开门发现是昙回。
昙回依旧是那副很开心的模样,看到俞渐离更是朗声笑道:“俞公子,我家少爷特意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他对了三道题!”
“哦……可惜了,没及格。”
“嗐!及格不及格什么的无所谓,我们少爷可高兴坏了!看之后还有谁敢说我们少爷是文盲!”
俞渐离还真是没想到。
他这种没得上等都会忧愁的人,自然不理解有人会答对题就高兴。
不过想到自己帮到了纪砚白,还是有几分开心的。
俞渐离缓和了心情,问:“他又去练箭了吗?”
“没,回府挨骂去了。”
真亏得昙回能说得这般坦然开朗,俞渐离听完都没能生出担心来。
“他又惹祸了?”
“小事情,罚写没按时交,不过这次少爷破天荒地写了几份,想来也不会被怎么为难。”
俞渐离听完若有所思地点头:“哦……”
“顶多被踹几脚。”
“啊?国公爷的脚可不轻吧?”
“嘻嘻,我们少爷抗打啊!”昙回骄傲地抬手,亮出了大拇哥。
俞渐离看着昙回这般夸自家少爷,也不知道纪砚白知道了能高兴得起来吗?
“那、那就好。”俞渐离只能这般回答。
纪砚白这种攻击高还血厚的BOSS确实很难杀,国公爷的脚杀不死他。
死不了就不是大事。
*
国公爷将几份罚抄扬到了纪砚白的面前,见纸张轻飘飘地落下还不解恨,又在上面踩了几脚:“这写的都是些什么啊!这些字你自己认识吗?”
纪砚白站得笔直,面对愤怒的国公爷也没有什么惧怕,反而淡定地道:“自然认识。”
“鬼画符都比你这好看吧!?”
“没见过,你请来鬼画几个,我比较比较就是了。”
“混账东西,还得给你抓个鬼去?你爹我叱咤风云这么多年,鬼见我都怕,哪里抓得到?”
“哦。”
“哦?!”国公爷听到纪砚白的语气更加愤怒了,手掌一拍桌面,“你哦什么哦?这天底下我怕谁?都是别人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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