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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伤口
距离开庭还有最后一小时，陆阁在等候室里来回踱步，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律师，他很少有那么焦躁的时候。
首先他对这个案子非常有自信，只要根据他预设的计划一步一步走，他可以确保陈懒成功脱罪，但这里面最大的变数恰巧就是他的当事人本人。
“一会儿无论控方检察官说什么，你都不要正面跟他开杠，知道了吗？”陆阁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着陈懒。
“这句话你今天说了十二次。我是ETC吗？那么喜欢杠？”陈懒打着哈欠，对陆阁的谨小慎微表示无语。
“负责这个案子的检察官是董松，他习惯用激进的提问逼迫对方进行反击，你说越多，说错的概率就越大，如果被他抓到把柄再想圆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陆阁正是因为了解对手的为人才如此紧张。
“知道了，你让我说我就说，不让我说我就闭嘴，行了吗？”陈懒说着，对着自己的嘴唇做了一个上拉链的动作。
“希望你说到做到。”陆阁用手捏着鼻梁，他总觉得内心有些隐隐的不安。
陈懒看到陆阁胳膊上的绷带，眼神微微一闪。
“你的手，还没好？”也许是太久没尝试过关心别人了，他的提问僵硬到可怕。
“这个啊，前面几口已经好了，但也顶不住你老盯着一个地方咬啊。”陆阁举起左手，当着陈懒的面解开了绷带。
里面有深浅不一的数个咬痕，两三个已经很淡了，最新鲜的也已经结痂快自然剥落了。
“那我只咬得到这里啊，我能怎么办？”陈懒红着耳朵反驳道。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人家都是CET6级，只有你是ECT6级。”陆阁见他这副不服输的样子，忍不住用手指轻戳他的鼻子。
陈懒为了不坐实自己喜欢抬杠的指控，干脆张嘴去咬他的手指，于是两个人“友好”地撕扒了起来。
陈懒的身体素质虽然在Omega里得天独厚，但面对同样是极优性的陆阁还是很难与之抗衡，只能勉强做到应对。
打闹了半天也没讨到什么好处，陈懒气喘吁吁地收了手，在不服气之余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对了，如果我被判无罪释放，我还需要回戒毒机构强制隔离吗？”他平静地问道。
陆阁思索了一下他眼下的情况，就事论事道：“理论上不需要，你上次的评估结果合格，接下来只需要进行家庭戒毒监护就行。”
“家庭戒毒？”陈懒抬眸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说道：“我没有家人。”
陆阁早就从陈懒的资料上获悉了这些事，他沉默片刻，淡淡地说道：“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法庭的听证席上，此时坐满了熟悉的面孔。
宫旸身边坐着的竺䵠烈不耐烦地用手敲着前面的椅背，凌束和周鹤羽面色凝重，裴小米则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不停地祷告着什么。
检方与辩方的前两场交锋势均力敌，算是打得有来有回，谁都没占到上风。
事情在董松将话题转移到第二性的问题上发生了转变。
“已知辩方律师主张嫌疑人是在被被害人强行标记之后，才失控将人杀害，我反对这个言论。”董松再次提出辩题。
“嫌疑人，看过你的资料，你有过勾引继父及纵火的前科，我合理怀疑是你故意散发信息素诱惑被害人标记你。”董松的三角眼微微翘起，脸上挂着信誓旦旦的笑容。
“你说什么？”陈懒眯了眯眼，此前他一直都懒得搭理这傻吊，现在倒是越说越离谱了。
“这件事跟本案无关，董松检察官，请你不要污蔑我的当事人。”陆阁脸色一沉，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污蔑？你让他亲口回答我有没有污蔑他。他和继父发生性关系是否属实，七年前的纵火案只有他一个人存活又是否属实？”董松冷笑着说道。
“审判长，我要求终止这个话题，检察官在公然败坏我当事人的名誉。”
陆阁举手示意的同时，扭头对陈懒说：“你没有义务回答他。”
“审判长，我认为这个问题很有必要回答，嫌疑人之前就有过利用信息素勾引人的前科，既然不是初犯，凭什么不能溯及既往？”董松辩解道。
“当时就没有证据表明我的当事人与那个案子有关，董检是在追溯一个假定事实吗？”陆阁锐利的眼神直逼董松。
“那你也不能否认，Omega这个物种就是贱。”董松上前一步，站到陆阁面前挑衅道。
陆阁仰起头，他现在内心的愤怒已经快达到了临界点，狂躁之余连他的信息素都快无法抑制了。
“我操，阿阁你是傻逼吗？你着他道干嘛啊！”竺䵠烈在听证席急得直挠头。
“辩方律师，请你控制一下你的信息素，不然本庭将终止本案的审理。”法官皱着眉说道。
陆阁看着董松小人得志的模样默默咬紧牙关，就在他为了审判继续强行压制自己情绪的时候，陈懒说话了。
“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七年前的案子，你们检方也没查明白啊，就在这里叨叨叨的。”陈懒勾起唇角，嘲讽地看着董松。
“你这是在藐视法庭和执法机构。”董松被怼得气闷，二话不说先把帽子给陈懒扣上。
“是我在藐视执法机构还是你们执法机构官官相护，串通一气把责任推卸给Omega？”陈懒收起一贯懒散的表情，气势汹汹地问道。
“我不知道当时的检察官是怎么把这个案子报上去的，但是今天我站在这里，我很清楚地告诉你，我没有勾引付师海这个狗杂碎，他强暴我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是Omega。”陈懒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他双眼紧盯着董松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董松被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惊呆了，虽然心里清楚检方递上来的案宗未必符实，但没想到事情的出入竟然会那么大。
“我从火灾现场逃出来进医院和觉醒为Omega都有明确的时间记录在案，查啊，你们去查啊！”陈懒放声大笑起来。
“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因为你们Alpha受过的罪已经足够多了，就算我杀了他又怎么样，今天就算付师海这个狗杂碎站我面前，我都恨不得把他撕碎！”情绪彻底释放之后，陈懒对董松放下狠话。
陆阁看着陈懒笑到扭曲的脸之下那双紧握的拳头，还有微微颤抖的身体，默默舒了口气。
第一百五十二章 监护人
审判长宣布了三十分钟的休庭。
陈懒坐在候审室里，他的目光落在地板大理石的花纹上，平静地问道：“我说错话了吗？”
“不，没有这回事，你什么错都没有。”陆阁摇着头否认。
他转头看向窗外的阳光，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补充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扑哧。”陈懒难得发出嘲笑以外的笑声。
“虽然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是，谢了。是我没有听从你的劝告无视那狗崽子的挑衅，接下来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会认的。”他仰起头看向陆阁，神情看起来比方才轻松不少。
陆阁听了他的话，表情变得很微妙，他俯下身凝视着陈懒的双眼缓缓开口道：“第一，我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么说的；第二，我说过我负责的诉讼是不会输的。我这个人有一个人缺点，输不太起。”
彼时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陈懒几乎可以数清楚陆阁下睫毛的数量。
“除了相信你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他仰头笑道。
休庭的三十分钟对于当事人来说很短暂，对于听证席上的众人而言却显得格外漫长。
宫旸还没来得及消化陈懒自述的炸裂过往，就看到自己的恋人一直在低头摆弄着手机，灵活的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狂按。
“烈，你有工作要忙？”宫旸从来只见过竺䵠烈摸鱼，那么勤勉倒是难得一见。
“倒也不是。”竺䵠烈把最后一句话交代完，收起手机笑嘻嘻地看向宫旸。
“谁让我一听姓董的狗叫就头疼，得想办法加速解决这个事儿。”他边说边用手指去卷宫旸颈后的发梢，心情看起来特别好。
“嗯？”宫旸总觉得他笑得古怪。
“没什么，等着看吧。”竺䵠烈说着偷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休庭时间结束，重新回到庭审的众人依然各执一词，只不过这次，董松盯上了陆阁。
“听说辩方律师平时有伪装Omega的癖好，我合理怀疑你潜意识里在否认自己Alpha的身份，这是否代表你仇视Alpha呢？”董松看着陆阁轻蔑一笑。
作为知道陆阁为什么长期佩戴颈环真相的人员之一，连宫旸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更别提他身边的竺䵠烈。
“我操，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下来揍你！”竺䵠烈“歘”一下站起来，撩起衣袖就准备给好兄弟主持正义。
“请听证席保持安静！”审判长敲击法槌说道。
“烈，你冷静点。”宫旸拉扯着他的衣角强迫他坐下。
“董检处处针对Omega，是否代表你仇视Omega呢？我一直在追求的是客观与真相，而不是维护自己的立场，这点我与董检不同。”相较于竺䵠烈的义愤填膺，陆阁保持着体面而职业的微笑。
“哼，真相？真相就是你的当事人杀害了被害人，且当时他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董松冷笑道。
“审判长，我的当事人是在受到身体和人格双重侵犯时才选择予以反击，符合正当防卫的条件。”陆阁面向审判席说明道。
“只是被标记而已，不存在生命威胁。审判长，就算这个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也有防卫过当的嫌疑。”董松慷慨陈词。
“嗯……”坐在审判席正中间的审判长半垂着眼眸，陷入了沉思。
裴小米此刻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她知道法官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决定陈懒的生死。
就在她双手用力握拳，内心疯狂祈祷的时候，法庭外突然传来一阵动荡。
“发生什么事了？”书记员好奇地问道。
只见法庭的大门被打开，法院的安保人员神色匆匆地冲进来大喊道：“不好了！法院外面来了一群人就Humbert Jones被杀的案子进行抗议，他们正在突破安防往里冲！”
“什么！？”审判长大吃一惊。
“我宣布紧急休庭，择日再审理！所有人员立即撤离！”他慌忙喊着，连这时都不忘敲击法槌。
所有人都如鸟兽散地一哄而出，只有陆阁死死地盯着竺䵠烈的脸。
“我先声明，阿阁，我没有质疑你能力的意思。”竺䵠烈没有避开他的眼神，大大方方地回应了。
陆阁双手抱胸，静静地等着他下一句话。
“其次，我没有质疑你能力的意思，但是这样更快。”竺䵠烈想了想，又说了一句。
“你给我等着！”陆阁用唇语对他说道。
竺䵠烈这一手利用舆论压迫司法妥协的手段，虽然不光彩，但是极其有效。
陈懒杀人案的审判结果几乎成为Omega被强行标记时是否有反抗权利的先河，如果这个表率有重大偏差，恐怕又要引起一场巨大的社会动荡。
陈懒不出意外地被无罪释放了。
董松这段日子过得很不太平，由于杀人案的立场问题，他一度被推到风口浪尖，连下班都一直遭遇社会人士的围追堵截，搞得他只能避开人群专门挑后门的小道走。
后门的出入口虽然不太为人所知，但缺点也很显著，只有那一小段路有摄像头，再往前走是个狭长的小巷子，车只能停在那外面。
董松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周围的情况，确认没有人留守附近，这才松了口气，大步朝前面走去。
然而就在他刚走到巷子正半道儿的时候，两边的围墙上从天而降了一个麻布袋子，头被蒙住的刹那就有人从身后给了他一棍子，紧随而来是一顿拳打脚踢。
“你们是谁！袭击公职人员是犯罪！我要告你们！啊！！！”董松狼狈地蜷缩着身体，边号叫着边威胁对方。
当然一切都是徒劳的，围殴的两个人里，甚至有个人听到之后转而用力踹了他的胯下两脚。
“嗷啊啊啊！救命啊——”董松的呼救声响彻整条巷子。
竺䵠烈钻入副驾驶座，身边的陆阁动作迅速地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呼呼，爽了！”竺䵠烈痛快地大笑道。
“哼，你倒是知道将功补过。”陆阁斜眼瞪向他。
“哎呀，我都说了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嘛，这不是也帮你报仇了嘛。”竺䵠烈嬉皮笑脸道。
“是他活该。”陆阁也跟着抿嘴一笑。
竺䵠烈见他不再怪罪自己，换了个话题问道：“现在怎么说？就算无罪释放，那家伙没有监护人，不会真把他送回戒毒机构吧？”
“他有监护人。”陆阁打岔道。
“谁？”竺䵠烈一脸疑惑。
“我。”陆阁目视前方，淡淡地说道。
插播一条小番外
陆阁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陈懒趴在露台的围栏上。
“又在看什么？”陆阁用毛巾擦拭着头发，缓步走到他身边。
他发现陈懒很喜欢这个位置，没事就趴在这里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来往的人群。
“看楼下的帅哥美女。”陈懒连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回复着。
“有那么好看吗？”陆阁边说边俯下身趴在了他旁边。
陈懒闻到了他还没散去的洗发水香味，像是清晨的森林中还沾染着露水的草木香，让人神清气爽。
“应该不是信香吧？”他喃喃自语着。
“什么？”陆阁好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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