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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除了柳云岚之外，都身负武功，暗卫们也是从小过的刀剑舔血的生活，身上常年准备着金疮药，以前的任务中也不乏遭遇或看到过这样严重的伤势。
几人小心翼翼地把祁景从马背上搬下来，又开始查看他的伤口。
伤口刺在他的左肩，穿胸而过，万幸没有伤到心脏。但是也看得出，魏七发了狠，刀子刺得又急又凶，直接贯穿胸膛，后又狠狠抽出，这才造成血流不止。
其中几名经验比较丰富的暗卫立马开始有条不紊地给他处理伤口。
柳云岚一直没有松开祁景的手。
他前所未有的慌乱。似乎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失去，亲眼目送一个又一个爱的人离开，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他真的很害怕，害怕祁景也会离他而去。
“求你们……一定要救他。”柳云岚喃喃道。
祁昂默默垂眸，从方才起，他便一言不发。
祁景已经昏迷了很长时间，虽然失去意识，他的眉头却始终皱着，拧成一股解不开的结，看得出他在昏迷中也痛苦不已。柳云岚心口泛出细密的疼，似乎与祁景感同身受。
“放心，他只是暂时昏迷。”贺十二好心安慰道。
只是他话音方落，正在包扎的那名暗卫手上力道没有收住，扯到了伤口，竟然将祁景活活疼醒了。
“阿景，怎么了？是疼吗？肯定很疼……”柳云岚眼眶含泪，颤抖着将自己另一只手的袖口向上捋起，把皓月似的一截腕子送到祁景嘴边，“你别忍着，不如你咬着我……若是觉得疼，就咬我。”
祁景眼睛忍不住弯下来，口中却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闷哼，他的话断断续续的，从咬紧的牙关中飘出来：“我如何舍得？没关系，先生在我身边……就好。”
话虽如此，他的额间却禁不住浮现一层薄汗，面色苍白如纸，唇也发青。
柳云岚提心吊胆地看着，终于等到包扎完毕。祁景经过这一番折腾，此时已经半合着眼皮，意识渐渐溃散。
柳云岚用指腹轻轻给他擦拭着汗珠，低声紧张地问道：“他怎么样了？确定没事了吗？”
方才给祁景包扎地那个小个子暗卫神色有些勉强，皱着眉头说道：“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了，实在是伤口太深，而且又是贯穿伤，流了那么多血……且看他能不能撑过今天晚上吧，若是明早能醒过来，那便是挺过去了，若是……”
柳云岚闻言心凉了半截，眼泪又沁出来：“还有别的办法吗？这一晚上全靠他自己硬撑吗？”
那人摇了摇头：“我给他用得是我们随身带的金创药，是最上等的。这是长公主殿下命令当年太医院专门研制出来给我们用的，我们靠它过了好多次鬼门关，只是他这伤光靠药物也没有办法，还得看他造化如何。”
柳云岚心惊胆战的握着祁景的手，将脸颊悄悄贴在他的手背上。
祁景手指微动，强撑着眼睛，气若游丝：“先生……若是我真不成了，不要为我伤心，我以前已经从阎罗殿逃回来过一次。重回人间，还能再见到先生，我已经了无遗憾……”
柳云岚再也忍不住，泪水翻滚而下，字不成句：“不行，我不准……你既然回来了，怎能再回去？你不可以，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我好不容易又重新……不行，你一定可以挺过去的，阎王爷既然第一次不收你，这一次也不会收你。我，我为念经，漫天神佛，总会有一位会听到我的祈求……求你了……”
“不要哭了，”祁景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被柳云岚的泪水泡涨了，他颤抖着想要伸出手，为他擦干泪水，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十分沉重，根本抬不起来，“先生，我会努力留下，若是……若是明天我还能再见到你，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
柳云岚急忙哽咽着点头。
祁景如释重负地笑了，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柳云岚瞬间愣住，连哭都不敢哭了，祁景这副模样同当初柳皇后临终前太像了，他鬼使神差地将颤抖不已的手慢慢靠近祁景，想探探祁景的鼻息。
祁昂看不下去了，突然走过来握住了他的袖口，低声说道：“别怕，他只是昏过去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以他的体力撑过今晚不是问题。”
柳云岚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被抽走了一般，肩膀也垮了下来。
祁昂见状下意识要伸出手抱住他，却在即将触摸到的瞬间，想到了两人此刻的关系，双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祁景可以和柳云岚重新来过，那他呢？
*
此刻，三皇子府上，灯火通明。
数名太医被从太医院紧急召唤而来，匆匆赶往此地。
今晚声势浩大，三皇子调集了众多兵马前去逮捕逃犯，没想到自己却负伤归来。
问起随行人员，却都讳莫如深。
就连长公主也被惊动了，连夜赶到三皇子府探望。
长公主皱着眉头，看着小丫鬟哆哆嗦嗦地捧出带血的衣物，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祁昱如今这番模样，要如何参加五日后的登基大典？”
“且莫说登基大典，”柳相眉头皱成了一道深川，“就怕这性命……”
“你是怎么护卫皇子的？”长公主一怒之下拍桌对着刘敬质问道。
刘敬不耐烦地拱了拱手，看的出来，她与长公主果然面和心不和：“请殿下恕罪，微臣已经拼尽全力。”
“好一个拼尽全力，这便是你拼尽全力的结果？”长公主怒气未消，“依孤看，恐怕是三皇子身边有小人作祟，冲撞了紫薇龙气，眼看还要重新祭告太庙，不如就顺势让钦天监好好算算。”
刘敬嗤笑道：“殿下真是好手段，谁人不知钦天监中有殿下的人，眼下钦天监就是殿下的一条狗，自然指哪儿咬哪儿。”
长公主嘴角微微勾起，上下打量着刘敬，冷笑道：“你以前也不过是孤的一条狗。”
刘敬眼中顿时生出火气：“殿下请慎言！”
“好了！”柳相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疲倦，“殿下如今情况不明，我们就不要再添乱了。”
柳相毕竟德高望重，他一发话，连长公主也不得不给他面子。
少了争吵声，房中顿时安静，只闻祁昱时不时发出的疼痛的闷哼，和窸窸窣窣太医处理伤口的声音。
突然，只听内间传来一名宫女的惊呼，而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和哗啦的水声，应该是那宫女没端稳水盆，水洒了一地。
“你怎么做事的？出去自己掌嘴！”祁昱身边的管事奴才急忙怒斥。
“慢着，”却是长公主掀帘进来，冷冰冰地打量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你为何突然喧哗？可是瞧见了什么？”
宫女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口中不断重复着：“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长公主低下头，目光如炬：“你不必害怕，告诉孤，否则，孤可不能保证，你惊扰三皇子会有什么后果。”
管事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也不知道那小宫女看见了什么如此害怕，他本能地觉得长公主危险，只好勉强笑道：“殿下，这丫头是新来的，毛手毛脚，是奴才的错，不应该让她来伺候的，奴才这就让她滚。”
长公主冷冷瞥了管事一眼，这个眼神令管事瞬间汗毛倒竖。
“孤做事，还轮不到一个奴才插嘴。”
管事只好低头称是。
“还不说？”长公主又问道。
宫女再也忍不住，抖如筛糠：“奴婢，奴婢看到，殿下背后有一条蛇！”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管事一听瞬间慌了，跺着脚向里间走去。
“且慢，”长公主不疾不徐道，“怎么别人没看到，偏偏你看到了？”
宫女哭道：“那不是真的蛇，那条蛇……那条蛇是长在殿下背上的。”
第124章
“这小丫鬟说的和真的似的，贼唬人。然后公主就起疑了，过去把三皇子翻过来一瞧，也吓了一跳。”贺十二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忍不住掐着腰灌下慢慢一碗水。
柳云岚着急地看着他：“然后呢？总不会是真的吧？”
贺十二咕咚咕咚干完了两碗水，用袖子抹了抹嘴，摆摆手：“自然不是。公主定睛细看，原来只是三皇子后背起了红斑，红斑弯弯曲曲连成一条粗线，乍一看和跟蛇似的，那小丫鬟又是个胆小的，这才被吓到了。”
柳云岚瞬间松了一口气，又自顾自念叨：“怎会起了那么多红斑呢，我记得祁昱没有这个毛病呀，难道是……”
他脸色有些苍白，又想起了那个夜晚。自己举箭对准祁昱时，他的眼睛中满是破碎的哀伤与绝望，心如死灰般，丝毫没有躲闪。柳云岚甚至怀疑，若是自己当时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柳云岚捂住心口，无比痛恨自己此刻的优柔寡断。明明已经亲手斩断两人之间的纠葛，却还是忍不住探听他的近况。
祁昂坐在一边，一开始一言不发，此刻悄悄瞥了一眼柳云岚，暗暗攥紧了手中的茶杯。
“后来呢？”祁昂有些烦躁地问道。
贺十二挠挠头：“不清楚。这事儿之后，长公主把那丫鬟扣下了。又说三皇子背上的红斑来得奇怪，恐怕跟国祚有关，等三皇子醒来必须要重新祭告太庙，登基大典也要祭告太庙后重新选日子。”
“荒唐！不过是背上起了红斑，让太医诊治便是，同国祚有何干系？”柳云岚道。
贺十二撇撇嘴：“不懂，不过公主不像是很笃信鬼神之说的人。而且听说太医给三皇子诊了，啥也没诊出来。”
“公主估计就是气不过，要给三皇子找点儿罪受，毕竟本来她的势力如日中天，还能和三皇子好好斗一斗……”贺十二说话一向不过脑子，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罪魁祸首”就在身边，猛然住嘴，做贼心虚地瞟了祁昂一眼，见他没有计较，才默默松了口气。不过方才想说什么已经忘了。
正兀自尴尬时，身后卧房的门扉被缓缓推开，是那夜给祁景处理伤口的那名暗卫，方才在查看祁景伤势。
贺十二如蒙大赦：“十五，怎么了？”
十五下意识去看祁昂，祁昂颔首：“说。”
十五又看了一眼柳云岚，小声说道：“那个人醒了。”
柳云岚猛地站起来，脸上还是愣愣的，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喜悦像冰消雪融后绿开的青草，瞬间染上眼角眉梢。
他顾不得多说，几乎是疾奔向房屋。
他走后，剩下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祁昂。
祁昂素来藏不住情绪，一张脸上的失落与纠结显而易见。
“主子，”贺十二斟酌着开口，“您不一起进去看看吗？”
“我进去做什么？我跟祁景交情又不深。况且那两人恐怕还要互诉衷肠，我过去不惹人生厌才怪呢。”祁昂闷声道。
贺十二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就是因为他们要互诉衷肠，你才要过去啊，你过去他们不就不好意思再说那些体己话了。”
祁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抬头看向眼前的两人，这两位他曾经的下属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他知道在淇州时他和柳云岚的一言一行都落在他们的眼中。他们自然也知晓自己对柳云岚情根深种，如今看自己暗自神伤，心下不忍不由得为自己出谋划策。
祁昂的心中不由得浮现一丝暖意，语气也温和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但是你们也清楚，我现在……和他的关系，有伦理纲常摆在眼前，我们两人今生……恐怕再难回到从前，所以以后，这些话这些事都不必再提了。”
贺十二与十五心中不由得戚戚然，两人都不是那等藐视人伦理法的人，自然明白之前那段孽缘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但是主子真的就要从此放手，坐看柳大人与其他人恩爱吗？”十五有些失落道。
祁昂只要一想到他所说的画面，便觉得心中酸涩难当，可是又想到许久未见柳云岚开怀，若是真的有人能让柳云岚今后幸福快乐，那么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自己虽然心中犹有不甘，也只能作为儿子的身份祝福罢了。
贺十二苦恼地挠挠头：“你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柳大人明明也很喜欢主子，那时在淇州，你们两人多开心啊。”
十五用手肘悄悄戳着贺十二，对他传音入耳：“你没看主子心里难受吗？还一直提这些事情。”
贺十二一跺脚，破罐子破摔：“主子，还是别纠结了，其实说白了，虽然你是他生的，但是你又不是他养大的，说起来三皇子才是他当亲生儿子养大的呢。生恩和养恩比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他们俩人不一样……那啥了吗？而且这样论起来，里边那位也算是柳大人的继子。这样一看，大家都罔顾伦常，谁能笑话谁呀？”
十五和祁昂被贺十二这一番话震惊的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十五先反应了过来，硬着头皮附和道：“殿下，细究起来十二哥这番话虽然荒唐，但也有几分道理。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何必去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不如随性而活。”
贺十二见有人附和，瞬间有了底气：“对呀主子，莫要再愁眉不展了，我支持你。只要没再折腾出个孩子来就行，不然都不知道该叫你哥哥还是爹爹了。”
十五脸色突变，狠狠踩了贺十二一脚。
“哎呦，你踩我干嘛？”贺十二捂着脚，不可置信的看着十五。
十五咬着牙，小声说道：“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好了。”祁昂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为我考虑，多谢。”
两人受宠若惊，连忙摆了摆手：“主子不必跟我们如此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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