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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就要离开，为什么不给自己坦白的机会？明明他已经向先生承诺了会放他离开，为什么不相信他，还要用给他下药的方式来逃走？
整个头颅都如同被荆棘刺穿，祁昱十指紧紧勒紧缰绳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而一旁的守卫心中雷声大作。
他不是瞎子，刚才也看到了祁昱追捕的人的面孔。
那分明是前一阵宣布隐退又消失踪迹的二皇子，还有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妖星祸世的主角，甚至还有一位，容貌像极了那位已经故去的大皇子。
宦海沉浮多年，他敏感的察觉到，今夜将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夜晚。
而这个晚上，整个京城中的守卫几乎都被连夜调走，只为追捕一人。
关于那人的身份众说纷纭，多年以后已经成为了一桩悬案。后有无数文人墨客，为这个夜晚杜撰了许多截然不同，却又荡气回肠的故事。
却没人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
漆黑的月色中，几匹骏马风驰电掣般驶过。
三人在暗卫的接应下，向计划中的路线奔驰。
几人走得急，没有注意到路边草丛中一闪而过的银光。
“小心！”祁景凭借着对危险的直觉，拉紧了缰绳，使得马儿前蹄高高抬起，堪堪躲过了疾驰而来的箭矢。
他们也没有想到，祁昱为了抓回柳云岚甚至出动了枭武军。
瞬息之间，他们身后响起了铁骑的声音，身前也有一队黑压压的影子缓缓向他们包围而来。
几人只好停驻不前，柳云岚看向祁景，祁景紧皱眉头，思量再三后，发现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逃走，只能杀出重围。
还好几人武功高强，在千军万马中也有保全自身的本事，因为祁景的武功最为深厚，所以由他护住手无缚鸡之力的柳云岚。
他们且战且退，不一会儿身上已经血红一片，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先生不要走，回到我的身边好不好？”祁昱缓缓赶来，他的脑袋依旧痛如针扎，长久的痛苦折磨损耗着他的清醒，他顾不得还有下属和官兵在，露出从未展现过的脆弱，近乎低三下四地恳求柳云岚。
柳云岚躲在祁景的怀中，以防止会扰乱到祁景令他受伤，此刻不敢挣扎乱动，也不敢回应祁昱。
祁昱误以为柳云岚铁了心要走，心中的痛如刀绞，比之额头更甚，他继续哀求道：“你不是答应我了，至少陪我过生辰，至少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做我的皇后？
祁昱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柳云岚不知道，他的属下不明白，可是有一个人却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瞳孔顿时颤抖。
“殿下，那人既然已经辜负了你，为何还要执着？”似乎有一道声音响在祁昱的耳边，他觉得药效卷土重来，脑袋越来越重，他喃喃道：“我不甘心……我要亲口问他……”
“我明白了。”
一道黑影飞向远方，祁昱狠狠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却始终回忆不起来那名背影属于谁。
“殿下，你糊涂啊，你夤夜调走全城护卫，可知众大臣将会如何议论你？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您可要沉住气啊！”柳相得知此事后，匆匆赶来。
“外公，他要走。”祁昱脸色灰败，“先生要弃我而去……不能，外公，外公，”祁昱握住了柳相的手，眼神中有恳求，可落在柳相眼中，却变成了威胁，“……你能帮我劝一下他吗？”
柳相脸色突变，夜风鼓噪不已，吹得他鬓边的白发飞舞不止。
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力不从心。
而不远处，血雨腥风的中心，祁昂在打斗中重复着挥刀的动作，逐渐麻木。
他感觉到身后有一股气息，肌肉瞬间绷紧，握刀回砍，却被一股熟悉的力道挡了下来。
“殿下，是我！”
第122章
“七叔？”祁昂警惕地举刀横在自己身前，“你为何会来此……自从我的身世暴露，你便不再跟随于我，那你现在来此是何目的？”
魏七在他一番质问下沉默了片刻，随手挥刀砍向袭击祁昂的人，对祁昂说道：“总之，殿下请相信我，我是友非敌。虽然殿下不是贵妃娘娘的孩子，但是十几年的相伴，殿下于我而言，早已不再只是让我效命的皇子。”
祁昂有些意动，但是他还是不能挺而走险。
“我在这里挡着，你们快走！”魏七一边浴血奋战，一边对祁昂说道。
贺十二着急的说道：“七叔，你跟我们一块儿走吧，不然上头怪罪起来，你要怎么办？”
“你们先走，我自有办法应对。你们分身乏术，难免需要人帮助。柳大人呢？不如我去护送他离开。”
“倒是不必，有祁景在那里保护着他。”祁昂在打斗的间隙，断断续续的说道。
不过他的声音很快跌碎在刀剑碰撞的声音中。
而另一边，贺十二没有半分怀疑，指了指柳云岚的位置。
魏七在刀光剑影中杀到柳云岚的身边，帮祁景挥退着眼前进攻的士兵。
而祁景方才因为需要护着柳云岚，左手无法使力，不小心被人偷袭，砍伤了左臂。
“把柳大人交给我吧。”魏七说道。
“你是谁？祁昂安排的暗卫中并没有你。”祁景十分警惕。
魏七打退了一名偷袭的士兵：“我知道你信不过我，无妨，我在你们身边保护着，毕竟你现在已经受了伤。”
“我认得他。”柳云岚在祁景的怀中轻声说道。
他看到祁景流血的左臂心疼不已，心疼中还夹杂着丝丝的自责。
魏七继续说道：“你若是信不过我，我大可以将后背交给你。这里的兵太多了，武功再高强也没法护着一个人离开。”
他说这一番话时，始终背对着祁景。
祁景斟酌片刻，发现他所提议的，的确是当下最合适的办法。
于是在祁景的默认下，魏七一路掩护着他们。战至最后，三人居然退出了包围圈。
“你们快走！”魏七道。
“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柳云岚担忧道，“无论如今你的主人是谁，你现在回去，难免会被他们苛责，不如同我们一起离开？”
魏七垂下眼眸：“我自有办法。”
“先生不必担忧，我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反而会拖累他们。我们先走，以他们的身手可以全身而退，到时候我们再汇合。”祁景道。
“也好。你先松开我，我看看你的伤处如何了？”
柳云岚从祁景的怀中离开，看到他渗血的手臂，眼眶瞬间红了。
“先生没关系，我不疼。现在来不及包扎了，我先带你离开……小心！！”
话音未落，祁景本能的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果然，一道银光闪过，护在两人身前的魏七突然回身，面色冰冷，眼神中是一股滔天的恨意。
电光石火之间，祁景躲闪不及，只好抱着柳云岚转了个身，用自己的肉体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刀刃。
柳云岚只听到噗嗤一声，眼看着魏七手持一把短刃，狠狠地刺进了祁景的身体。
祁景脸色瞬间煞白，他甚至控制不住，一口热血喷洒在柳云岚的肩上。
“阿景……”柳云岚只觉得耳中轰鸣一声，天地似乎都静了。他的眼中全是祁景胸口的血——那把刀刃刺的很深，甚至刀尖都从胸口露了出来。
柳云岚连呼吸都在颤抖，他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好多血……怎么办……”
“别……怕……”祁景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慢慢的被抽空，意识也渐渐消失，可是他看到柳云岚流泪，还是强撑着精神安慰他。
魏七一击不中，又打算抽出长剑刺向柳云岚，却被赶来的祁昂所打断。
“贺十二，带他们两人走——”祁昂一边吼道，一边同魏七战了起来。
“你为何？”祁昂招招狠辣，是一种破釜沉舟式的打法。
魏七轻巧的躲着，祁昂的一招一式都是他教的，可以说祁昂怎么也打败不了他。
“我今日一定要杀了那个贱人。”魏七眼神中是熊熊的怒火，“他先是害死了映如，又勾引他的儿子。我本来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你喜欢他这个事实，但是后来我却得知你并非映如的孩子，于是我又燃起了希望，可是没想到，映如真正的孩子居然也喜欢他！而且祁昱为了他居然不惜出动全城的守卫，这样别人要如何议论于祁昱？他果然是个妖孽，是个祸水，我不能让他妨碍到祁昱……今日，我便要亲自斩杀他！”
马蹄达达，另一边，柳云岚乘着快马，将祁景绑在自己的后背上，拉紧缰绳，在夜色中急奔。
他其实不善马术，可是没有办法，祁景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他们必须突出重围。
柳云岚夹紧马腹，只管向前奔，风声猎猎，他感觉祁景的命此刻都落在自己的肩头。
“阿景，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柳云岚喃喃道。
然而事与愿违，眼前寂静的树林，突然出现了一排火把，如同一条长龙。
火光跳动着，映照出了最前首那人的面庞，是祁昱。
柳云岚只好勒马。
“先生，听话。跟我回去。”祁昱近乎温柔的说道。
柳相似乎也要说什么，但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开口。
“回去做什么？回去看着你当上皇帝，然后继续困住我……你已经得偿所愿，为何不能放我离开？”柳云岚很想充满气势地质问，可是话说出口却是哽咽难当。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还是十分颤抖：“殿下……不，应该是陛下，何苦同我一个白丁纠缠不休？”
对面祁昱开口似乎说了什么？可是柳云岚听不到，晚风突然呼啸，将他的话搅碎在了夜空中。
柳云岚心中悲怆无比，他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身后祁景的身体越发沉重，脑袋也慢慢垂在了他的肩上。
柳云岚知道他没有更多时间了，情急之下，他的大腿突然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什，他低头看去，那是一个皮袋，里面装着弓箭。
很多人，甚至是他们三兄弟，都不知道，柳云岚其实箭术精湛，甚至可以算得上百步穿杨。
他的箭术是先帝手把手教的。
当年他与先帝，其实有一段和乐的时光，那是在先帝登基之前，程将军还在的时候。
那时祁渊还不是皇帝，他只是一个开明，贤能的义军首领。那时的他在柳云岚心目中的形象，也与现在截然不同，柳云岚把他当成一个哥哥，一个脾气很好，很温柔，很耐心的哥哥。
他教柳云岚射箭的初衷，也是因为他目睹了战场上的残酷，害怕柳云岚会受到伤害，所以教他一技傍身。
没想到柳云岚或许是在射箭一途有天赋，不仅学的很快，而且射得很准。
不过柳云岚已经很久没有摸过弓箭了。
困在深宫中的那十余年，祁渊不止一次地带着他去猎场。柳云岚被迫与他共乘一骑，看着他搭弓射箭，自己却是任祁渊怎么哄劝，都不愿意再触摸弓箭。
或许是命运弄人，十多年之后，他连射箭的滋味都快忘了，再次拿起了弓箭，居然不是为了教他射箭的那个人，而是为了他的儿子。
然而这一次，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将箭搭在弓上的那一刻，体内某一处的血脉似乎又被唤醒，他一下子记起了彼时彼刻。
“收腹提气，对，就是这样。”那人的声音似乎又响在耳畔，柳云岚深深吸了一口气。
远处的祁昱看到柳云岚搭弓对着自己，不由得愣住。
“护驾！”刘敬急忙大喊。
“且慢，住手！”祁昱急忙制止，“谁也不准放箭，若是伤了他一丝一毫，孤要你们提头来见！”
祁昱死死盯着柳云岚，他不相信柳云岚会狠心至此，不惜要了自己的性命。
“殿下，就算……那您起码也要躲一下吧。”刘敬无奈道。
柳相也被柳云岚这一举动吓到了，他大声喊道：“云岚，你不要冲动！”
他们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落入柳云岚耳中，柳云岚来不及分辨，他的胳膊微微发热，小臂的肌肉绷紧。
对面祁昱的身影同记忆中的那个帝王慢慢重合，柳云岚将弓拉成满月，不知是在对着祁昱还是祁渊说道：“陛下，后会……无期。”
随着话音落地，他手中的箭矢离弦而出。
……若是有一日，我不再心软，那么便是我决心与你一刀两断了……
祁昱愣在原地，他脑海中反反复复的回想着这一句话，心中已是冰凉。
他丝毫没有躲闪，甚至如同期盼一样，迎接着那只朝他射过来的箭。
“殿下！”刘敬下意识想去拦箭，却犹豫一瞬。
柳云岚的箭术不减当年，若不是他在射箭的瞬间有心偏了几寸，祁昱此刻已经无力回天。
饶是如此，那支箭仍是牢牢钉进祁昱的胸口。
祁昱只觉痛彻心扉，他捂着胸口，咬牙说道：“让他们走——”
再抬头时，那匹马渐行渐远，柳云岚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第123章
夜已深了，虫鸣阵阵。
曾经柳云岚甚爱秋日，因夜凉如水，繁星点点，耳边阵阵虫鸣声更是催人欲睡。
然而此刻他却觉得这虫鸣鼓噪不已，令他心中升起一股燥郁。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浑身是血的祁景，面如金纸，额头忍不住抵在祁景的手上，声音中的哭腔藏都藏不住：“阿景，你一定不要有事。”
从他用箭射伤祁昱之后，几人的逃脱越发顺利。他用了毕生最大的努力驱驰马匹，飞到最快，终于摆脱追兵，最后与其他人会和。几人找到了一处洞穴，燃起火折子，查看祁景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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