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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点儿吵。”莲花花灯的花瓣映在祁昱的脸上，他总归还未及冠，仍有少年人的活泼，他笑着问道，“先生还适应吗？”
柳云岚点点头，他是个很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感染到的人。
“那边有卖花灯的，先生。我们一人买一个吧，回去的路上也好照明。”
两人来到了卖花灯的小摊前，小贩热情地介绍着自己的花灯，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一个兔子花灯，憨态可爱。
柳云岚的目光在那兔子花灯上停滞了几息，最后挑了一只普通的燕子花灯。
祁昱则是挑了一只狸奴花灯：“先生你看，这个像不像小橘？”
“果然很像。”柳云岚笑道。
祁昱语调轻快：“不知我们把这个带回去，小橘会不会以为我们给他找了一个弟弟？”
两人就在这种轻松又愉快的氛围中，慢慢地汇入这人间烟火。
祁昱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想买，不一会儿，手上已经拎了一堆东西。
“好了，再买家里要放不下了。”柳云岚无奈道。
“行，听先生的。”祁昱嘴上答应着，眼睛却还是往各种摊贩那儿瞧，“唉，先生，你看你后面那是什么？”
柳云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身后的小摊上摆放着各色各样的娃娃，许多携手而来的情侣都在此停留。
“两位公子，要不要来看一下？”小贩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热情的招待道。
“这是？”
“这是磨喝乐，供奉牵牛织女的。每年乞巧节都有很多情侣来我们这儿买上一对，分别供奉到前方的织女祠中，祈祷有情人终成眷属。”
“先生，我们买一对儿吧。”祁昱眼睛一亮，拿起一个娃娃递给柳云岚。那娃娃面如银盘，眼睛笑眯眯的，十分可爱，穿了一身荷叶状的衣衫，手中也持着荷叶。
柳云岚拿着娃娃爱不释手，口中却有些犹豫：“人家都是情侣买来……”
“我们难道不是？”祁昱低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柳云岚耳朵瞬间红了。
小贩看到两人的互动，没有往这方面想，只是补充道：“也不只是情侣，我看公子两人应该是兄弟吧。你们不妨也买一对，也回去可以保佑家庭和睦。”
“好，我们要了。”
两人一人一个娃娃，天上是繁星明月，人间是万丈红尘，他们在此间走着，两双手慢慢牵到了一起。
往日回忆，如风而逝。
转眼间，两人之间仿佛被划出了一道天堑。
祁昱远远看着柳云岚不知拿出了什么挂在了枝头。风吹过，那个不知名的物件翩翩飞动，像一只蝴蝶。
那是什么？祁昱思忖良久，才想到这可能是某种祈福的木牌。
祈福……先生在为谁祈福？
……
而与此同时，又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云中寺的门。
小沙弥打开门，发现来人一身玄色骑装，马尾高竖，剑眉星目，只是看起来有点凶。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是来上香还是斋戒？”
男人开口，声音却是同样貌不符的清脆：“劳烦小师傅，我听说贵寺最近接待了一位姓柳的公子，我有事找他，烦请带路。”
第109章
小沙弥直觉到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身份不简单，就同这几日居住在寺庙中的柳公子一般，通身的气度就与平民百姓截然不同。他一边在心中思索着，一边给那男子带着路，两人向柳云岚日常居住的禅房走去。
不过小沙弥没有想到，柳云岚此时不在禅房，而在松枝云雾间。
他扶着树干，看向遥远的彼方，禅院庙宇缩小如一粒粒芥子，散落在团团交织的红云黄云之中。万籁俱寂时，寺庙之中的古钟被撞响，古朴而又空远的声音如水波般四散开来，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柳云岚久违的感觉到放松与惬意，一时间竟不想回到地上，而是扶着枝干坐了下来，祁景见状也坐到他的身边。
两人并肩而坐，眺望远方。
人在放空之时，总会生出许多感慨，柳云岚也不外如是：“我这一生亲缘淡薄，母亲早早离世，父亲又不疼爱我。小只有在姐姐那里，我能感受到一丝家的温暖，可是后来时移世易，姐姐也不在了。”
祁景能感受到柳云岚此刻只是单纯想要倾诉一番，因此并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安静地听他诉说。
柳云岚不知怎的，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想到了这些年来的坎坷与造化弄人，随手折下一小枝松枝，一边揪着松针一边说道：“我小时候是不过生辰的，因为我的生辰离中秋很近，父亲便干脆把我的生辰归并到中秋里了，后来年岁一长，他索性就忘了。只有姐姐会在我生辰时让厨房煮一碗长寿面。”
柳云岚记得，生辰那天的月亮像快要吃得胀饱的锦鲤，胖乎乎地挂在天幕上，却离圆满总差一线。
祁景听得心头堵得慌：“怎会有如此厚此薄彼的父亲。”
“说起来，祁渊不也是？”
祁景静默一瞬：“不一样，天家无父子。况且，我那时候有先生庇佑。”
“我的庇护不算什么，你幼年丧母，父亲也不重视，我看到你想到了自己，所以施以援手。”这的确是柳云岚当时的想法，对那个小小少年的不忍也透过时光映射到了童年的自己身上。
所以那天他破天荒地主动找了皇帝，向他提起了祁景。
“其实我也并非孤单一人，我还有姐姐，只是父亲的缺席总让我有些遗憾罢了。”柳云岚道，“后来进了宫，祁渊每年都会为我庆生……可是我不喜欢那些隆重的仪式，也不喜欢他。后来我的生命中有了祁昱，他每年都会郑重其事地给我过生辰，他有一次还小，就跌跌撞撞地跑到御膳房里，非要自己鼓捣长寿面，把一众宫女太监吓得不轻。”
柳云岚回想到这儿，嘴角浮现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后来每一年的生辰，都是我们一起过。”
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嘴角渐渐平了。
“先生不开心，是因为祁昱吗？”祁景问。
“姐姐去后，祁昱便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们俩互相扶持走过这么多年，我以为会一直这样走下去。没想到出了那样的变故。”这是柳云岚第一次在人前袒露这段往事，“我向来是一个心软的人，况且我在那时知道了身世互换的真相，为了断绝对祁昂的念想，也为了腹中无辜的孩子，看着祁昱对的苦苦哀求，我心软了，动摇了，决定换一种身份对待祁昱。”
其实柳云岚对祁昱有一种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格外的宽容，所以当初答应祁昱要试试也并非全然是因为孩子。这么多年来，他把没有得到的父爱全部向祁昱倾斜，不知不觉间那份爱意早已入骨。可是他受不了欺骗，尤其是祁昱这些年来装出对那个位子兴趣不大，结果却瞒着他经营了多年。
“我努力了好久，我做出的努力甚至是旁人想象不到的，可是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以为我很了解祁昱，甚至作出万全准备让他在夺嫡之争中全身而退，没想到他自己却一直心系那个位子。”
祁景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曾几何时，他也是权位之争中被碾成的尘沙。
“权势的确醉人，可是浸淫其中，却会将所爱之人越推越远。”祁景感慨道。
“或许世间事皆是如此，爱恨成痴……生老病死……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柳云岚苦笑道。
祁景沉默良久，最后叹道：“阿弥陀佛。”
……
两人的对话自然没有落进祁昱的耳中，但是远远的，祁昱能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不由得暗自咬牙。
他恨不得立刻飞身而去，打破两人此刻有些温馨的氛围，然后抓着柳云岚离开。
但是他又不忍心，不忍心去破坏此刻先生脸上轻松的表情。
况且祁景此次改头换面归来后，武功突飞猛进，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为长远记，还是先忍耐为好。
树上，柳云岚倾吐完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禁锢于自身的枷锁送快了不少。望着远处的云海，他只觉浑身轻盈，胁下似乎要生出双翼，带他飞远。
“呼——谢谢你愿意听我倒这些苦水，如今我的心情已经好多了。”柳云岚扭头对祁景笑道。
高中不胜寒，在树上停留许久，居然感受到料峭的寒意。于是祁景搂着柳云岚的腰带，带他飞身而下，不经意间掠过祁昱藏身的树丛，最后在缓冲中慢慢停了下来。
“对了，先生。你还没有去看我送你的礼物呢。”祁景眼神微亮，如果他身后有尾巴的话，此刻已经摇起来了。
“你还给我准备了礼物。”柳云岚眼睛一圆，“在哪儿呢？”
“这是一个惊喜。”祁景开始卖关子，“你随我来，等到了你便知晓了。”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有说有笑，倒像是阔别许久的老友。
祁昱则隐藏了自己的踪迹，偷偷跟在两人身后。
他一直跟两人保持着距离，保证自己既不被发现，又不会跟丢。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本来按他的功力，想要偷听二人的对话，这个距离绰绰有余。可是任凭他怎么沉心静气聆听着，前方两人的对话却都像是被风搅碎了一般，送入他的耳中时，只能得到零星的几块碎片。
他心下疑惑，殊不知自己的踪迹早已被祁景发现。
“先生，你当真要做这个决定？”祁景听到柳云岚方才说的话，有些震惊。同时也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发现祁昱的跟踪后，悄悄用内力向四周发散，使得两人的对话声被搅乱，最后干扰到祁昱的偷听。
不然祁昱听到先生方才说的话，一定会不顾一切冲上来，吓到先生就不好了。
“不错。”柳云岚点头，“我已经与方丈谈了许多日。是我一直在犹豫，放不下红尘，舍不下牵挂，但是如今我想开了。”
祁景看着柳云岚精致的容颜，和一头养得乌黑柔顺的头发，觉得无比的可惜。
能不能不要剪去这三千烦恼丝？反正也有带发修行的人。祁景默默想道。
“哪有这样的？”柳云岚不禁笑道，“难不成我以后留在云中寺，还要做一个特殊分子，那其他小和尚怎么看我？”
祁景这才发现，自己将方才所想下意识的问出了口。反应过来后，耳朵尖泛上薄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先生的头发……”
还有便是先生长得如此艳丽，若是再将一头惹眼的乌发剃去，只剩一张芙蓉美人面，那不就和话本中，荒山野寺里贴了一张和尚皮，实则是勾魂夺魄的妖精一模一样吗？
“你在想什么呢？怎么愣住了？”柳云岚抬起手，在祁景的眼前挥了挥。
“我在想话本里……”祁景下意识的说了出来，连忙捂住嘴，把剩下的话憋回去。
“什么话本？”柳云岚不禁疑惑。
什么话本，自然不是什么正经的话本了。祁景使劲摇了摇头，尴尬地说道：“没什么……对了，先生不是说好要去看我的礼物吗？快随我来，马上就要到了。”
柳云岚对他看过什么样的话本也不是很感兴趣，于是跟上他的脚步，一直走到了一处茅草屋前。
“先生，就在里面。”祁景指了指那木门，心情有些忐忑，“你直接推门就行，门没有锁。”
柳云岚照他所说，轻轻的推了一下眼前有些简陋的木门。
只听“吱呀”一声，木门缓缓向内展开，门后的世界如同一幅画卷般呈现在柳云岚的面前。
第110章
看清门后景色之后，柳云岚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最后满目惊艳。
只见竹篱茅舍间盛了一院子的花，各式各样的菊花盛放着，红的黄的紫的……花瓣丝丝缕缕向外延伸着，如一团又一团燃烧着的火焰；篱笆上则爬了五颜六色的牵牛花，一朵朵小巧玲珑，像小铃铛似的。风吹过，不仅送来了阵阵花香，似乎还能听到牵牛花摇动时的声音。
院中还有几棵桂树，应该是刚栽种过来的，十分低矮，尚不及柳云岚的腰部。不过仍是兢兢业业的开了花，碎金似的，点缀在碧叶间。
“好美呀。”柳云岚不禁感叹道。
祁景见状松了一口气，而后才慢慢说道：“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想，要送先生什么样的生辰礼物。往年所送，皆是一些中规中矩的墨锭，毛笔等。但是今年，我想送先生一点特别的，所以费尽脑汁推翻了一个又一个想法。直到我来到云中寺之后，偶见一位师兄，十分喜爱种花，满园百花盛放，十分美好。
而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能让我想起先生。所以那时，这件礼物才渐渐有了雏形。不过先生的生辰在秋天，那时百花凋谢，幸好还有四君子之一的菊花仍旧傲立枝头。所以我便搜集了数十种菊花的品类，又特地去请教了那位种花的师兄，才将他们都培育出来。”
说完，祁景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不知先生对这份礼物可否满意？”
柳云岚情不自禁的笑了，眼角眉梢都染上喜色，如同院中盛放的花朵一般生机勃勃：“满意！我满意到简直不能再满意了，这是我收到最用心的礼物。”
“那就好。”祁景温柔一笑，“说实话，我当初敲定这个想法后，心里也很没底，因为那位种花的师兄跟我说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项，还说这些花娇贵，生怕我一不小心就养死了。”
“我看这些花开得很好啊。”柳云岚充满真诚地赞叹道。
“不知是不是我天赋异禀，没想到这些花居然都在我手下存活了下来。”祁景腼腆一笑，“这样也好，我原以为自己厨艺不行，手也不巧，不会做一些小玩意儿讨先生欢心……还好，不才还有一些种地方面的天赋。先生，以后等你留在云中寺之后日日吃素斋，若是吃不惯的话，我可以辟一处菜园子，种一些胡椒，辣椒之类。以后先生有什么想吃的，我都可以帮先生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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