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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岚一愣，而后耳边空名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委屈：“我找了你好久……”
“你不知道？”柳云岚有些诧异，做出离京打算后，柳云岚不是没有想过同空名道别，但是离开得匆忙，后来祁昱信誓旦旦的同他承诺说会托人捎信给空名，他才放下心来。
“祁昱没有转告你，我暂时离开京城了吗？”柳云岚迟疑地问道。
空名看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
柳云岚无措地皱眉：“可是他向我承诺过了。”
空名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在怪你，只是三殿下与我有些误会，他恐怕并不想让我知道有关你的消息。”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害你白白担心。”柳云岚是真心觉得有些对不住，而且空名因为担心他千里迢迢的赶来，此刻衣衫上还挂着杂草，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赶了很远的路。
柳云岚愧疚的同时也心中一暖，毕竟赤诚的感情总是格外令人动容，他此刻无比庆幸交了空名这个朋友。
道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空名眉头拧起，问道：“你是自愿同三殿下来此处的吗？”
柳云岚有些好奇，他为什么这么问。回答道：“对呀，远离尘嚣，隐于乡野是我一直以来所向往的，我同祁昱也计划了良久。”
“对了，”柳云岚拉着空名的衣袖，笑眼弯弯，眸中藏着隐秘的兴奋，“你既然找到了这里，我自然要作为东道主招待你一番。说起来，你还没有来过我的家里呢。”
“等等。”空名拉住了雀跃的柳云岚，眼神有些凝重，“这个村子有古怪。”
柳云岚停下了脚步：“我已经在此地生活了月余，此地的村民纯朴热情，没有发现什么古怪呀。”
“你可知，我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柳云岚摇摇头。
“我跟踪了三殿下的侍卫。”空名低声道。
*
时间回数日前。
“柳相那边怎么说的？”祁昱摩挲着手中的情报，低头看向跪在脚边的暗卫，居高临下的问道。
“回殿下，柳相那边几日都没有回复。属下已经依您所言，只是这几日的事情发生的比较突然，十分蹊跷。属下愚钝，分辨不出是否是长公主的计策，只好快马加鞭，前来禀告殿下。”
“我果然还是低估了姑姑。”祁昱嗤笑道，“她恐怕已经猜到了我的目的，所以顺水推舟，以牙还牙。”
祁昱默默的握紧了拳：“柳相应该不会那么蠢，祁昂就不一定了。可惜了，我比任何人都想要祁昂去死，可他可以死在任何人的手上，除了柳相。”
“长公主果真老奸巨猾，我本想坐山观虎斗，没想到她才是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老手。”祁昱冷笑着揉了揉额角，低沉开口，“还有其他要禀报的事情吗？”
“殿下，还有一事。就是那个一直跟踪我们的和尚，属下按您的吩咐没有甩脱他，如今他已经找到村子附近了，是否需要我们把他解决了？”
祁昱揉着额角的手一顿：“不。有这么好的工具，当然要利用起来，我正愁没有借口回到京城呢。”
祁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让老孙那边把防守撤了。还有——把祁昂被俘虏的消息透露给他。”
“是。”
*
“就是这样，我一路跟着他们来到了这个村子，可是我根本进不去。这个村口的柳树下坐着一个老头打扮的人，武功极高。他挡在村口，说不准外来人进入。”空名道。
柳云岚闻言皱起眉头：“可是当初我们来村子的时候，并没有这样一个人，拦着不让我们进入。”
“所以这就是蹊跷的地方。”空名盯着他说道。
柳云岚想了一会儿，道：“莫非是孙叔？他是村中一个鳏夫，头脑不太清醒，经常前言不搭后语，而且疯疯癫癫的。平日里就喜欢坐在村口。莫非他是隐士高人？
“那这个高人可真是有意思，专门阻拦我却对其他人视若无睹。”空名冷笑道。
柳云岚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琢磨半晌，最后拉起空名的手，带他向村中走去：“我同你一起，看看他还会阻拦你吗？”
空名跟在他的身后，眼神定格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神色晦暗不明。
走到村口时，果见一头发凌乱，形容枯槁的老头坐在柳树下。
柳云岚牵着空名走到他面前，试探性的打了个招呼。
孙叔眯着眼看了他俩一会儿，凉凉的说道：“这个秃驴怎么又来了？我最讨厌秃驴了。”
或许是收到空名的影响，柳云岚有点莫名的害怕他，听到这句话时，握着空名的手也不由得紧了一下。他道：“孙叔，这是我的朋友。”
“你怎么找了个秃驴做朋友。真没意思，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为难他了。”孙叔嘟囔着闭上了眼睛。
“谢谢孙叔。”柳云岚低着头，拉着空名的手匆匆而过。
将孙叔远远甩在身后时，柳云岚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回头对空名道：“你也看到了，孙叔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看来他不是针对你，他只是不喜欢和尚。”
空名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没有再追究下去。
他又恢复了笑容：“不是说要请我去你家做客吗？带路吧。”
“好。”柳云岚笑着，继续向前走去。
他走了一会儿，才恍惚间反应过来，自己还牵着空明的手，顿时脸上一红，连忙松开。
旁边的空名投来疑惑的目光，柳云岚欲盖弥彰地用方才的手掩面咳嗽了一声：“快到了。”
在他身后，空名不禁低声笑了。
推开篱笆门，一团橘色的云朵疾驰而来，但是在路程过半时，却突然停住了。空名这才看清楚，那坨肉乎乎的橘色是一只猫。
猫崽儿警惕的看着他，慢慢弓起了背。
“小橘，这是客人，不要这么没有礼貌。”柳云岚笑着嗔怪道。
小橘仍是一脸警惕，但是听到柳云岚的话后，慢悠悠的迈着猫步走过来，围着柳云岚的腿边边打转边掐着嗓子喵喵的叫着。
“你喜欢猫？”空名问道。
柳云岚蹲下身子，摸着小橘的头，小橘舒服的抬起头顶着他的手指，眯着眼睛发出咕噜的声音。
柳云岚笑着说道：“我还挺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看，多可爱。它是祁昱捡到的，捡到时是一个大雨天，他还伤了腿，可可怜了。”
柳云岚说着把小橘抱了起来，捏着他的粉色爪垫对空名挥了挥：“小橘，跟叔叔打个招呼。”
空名莫名有些不爽，不论是对猫，还是对祁昱。而且柳云岚话里话外总是不自觉的提起祁昱，这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真可爱。”他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道。
跟着柳云岚走到厅堂之后，他才把揣了一路的话，对着柳云岚说出口：“我还是觉得这个村子有些不对劲。可能你没有发现，但是我以前习武，练就出耳聪目明，因此看到田间劳作的那些农民有些异常。在我们没有走近时，他们并没有在忙农活，而是坐在田埂上，或是闲聊，或是做其他的事情。但是当我们靠近了，走到了寻常人能够看到他们的距离，他们便突然站起身，开始劳作起来。”
柳云岚经他提醒，仔细回想了一番，似乎是有这样的状况，但是毕竟他的目力有限，捕捉地不是那么灵敏，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好像是有这种状况，但是也有可能是他们累了，坐下歇息一会儿呢？”
空名神色凝重，继续补充道：“这样也便罢了，但是我走近时，特意留意了一下他们的手掌。我发现他们的手上，没有惯常使用农具时会产生的茧子。”
柳云岚一愣，出于对祁昱天然的信任，他以前并没有注意过这种细节。
他有些焦躁地搓了搓指腹，然后突然想起来，今天小胖子送他的那个瓷罐……那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兀的将手指抬了起来，仔细观察，发现他指腹处粘到的蓝色居然没被蹭掉，而是依然鲜艳。
“这是……”柳云岚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空名替他补充道：“……戏班子里会用到的油彩。”
柳云岚想到了宝生，想到他看到那个瓷罐时震惊又害怕的神色。柳云岚脸色微变，猛地冲到水盆边，使劲搓洗着指腹。
空名走过去，打断了他粗暴的动作，握着他的手，耐心地用肥皂打在上面，轻轻替他揉搓着：“这种油彩不易洗掉，慢慢来。”
柳云岚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木然，一动不动的任他施为。
空名看着他的反应，皱紧了眉头，犹豫着是否要说出那个消息。
小橘没有察觉到室内凝重的气氛，掐着嗓子，摇着尾巴，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又要粘着柳云岚。
空名瞥了它一眼，心想不如趁热打铁，心一横，对柳云岚说道：“我来此的路上，还听到了一个消息，是关于二殿下与柳相的。”
“什么？”柳云岚急切地抬头。
空名望进他的眼底：“二殿下被柳相扣押在府中，如今……生死不知。”
第88章 爷孙
对祁昂与父亲的担心，压过了知晓祁昱欺骗自己时的疑惑与愤懑。柳云岚来不及质问祁昱，便与空名一起匆匆返回京城。临走时还捎上了小橘，但是却没有给祁昱留下只言片语。
他们这次的逃离没有阻碍，一路疾驰而去。
而与此同时，柳府中的情况却与他们所想象的大相径庭。
祁昂正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胳膊支颐在桌子上，手背朝上，搭在下巴处，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随手拿起桌案上的苹果啃了一口：“老头，你继续说。”
柳相脸上一副屈辱的神色，气的胡子都抖了几抖：“老夫已经把所有了解的都同你说了，你还想要知道什么？”
祁昂闻言嗤之以鼻：“那你对你儿子的了解可太少了。这么不上心，难不成柳云岚是你捡来的？”
柳相的老脸上浮上一丝红晕：“为人父母者，自然关心子女的成长。只是云岚作为我的嫡子，却天真懵懂，于政事上一窍不通，这样要如何为柳家谋算？是他自己不争气，殿下莫要给我扣帽子。”
“得了吧。”祁昂三两下就将苹果啃得只剩下骨头。这老头……原先自己因着他是柳云岚的父亲，还对他颇为恭敬，登门时一口一个“丞相”的唤着。
没想到让他说几件柳云岚儿时的趣事，他都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甚至都不知道儿子喜欢吃什么。可见他对这个儿子有多么的不上心。
“我要去看他小时候的房间。”祁昂想一出是一出，抱臂胸前，一脸无赖的对着柳相道。
柳相欲哭无泪：“殿下，您这是在为难老夫吗？老夫知道，如今长公主可是同老夫撕破脸皮了，但是也不必这样折辱于我吧？本来二殿下登门造访，我扫榻相迎，对您毕恭毕敬，您所说的与我合作的事情，我也对您说了我会好好考虑。我实在想不出我那时的态度有何处不妥当，激怒了你，致使你突然奋起，将我挟持软禁，还对外宣称是我大逆不道的囚禁你，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知道这个事做的有点缺德，我也怪不好意思的。”祁昂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全然没有抱歉的意思，“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你始终不肯交代祁昱与柳云岚的下落呢。”
“我说了我不知道！”柳相有些崩溃，将往日的君子姿态都抛之脑后。
“虽然我脑袋不太好使，但是你也不用把我当傻子吧。”
柳相沉默了，他以前对手有两面三刀的小人，有一根筋的直臣，有善用权术的上位者，就是没有像祁昂这样的无赖。
“反正也问不出他们的下落了，我只好用这种方式逼他出来喽。”祁昂耸了耸肩。
柳相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殿下还真是擅长兵行奇招。”
祁昂真诚的笑道：“过奖，过奖。”
柳相感觉自己胸闷得想要吐血。
“算了，我们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带我去他的房间看一眼。那些你不知道的过往，我自己去挖掘便是。”
祁昂说完，拽着柳相的胳膊就向门外走去。
柳相边挣扎边说道：“殿下在开什么玩笑？我柳府在战乱中搬迁过，以前的一些物件都丢弃了，要我如何去给你找来？”
“是吗？”祁昂凉凉道，“那我登府那日不小心闯进的房间是谁的？里面所有物件规整罗列，一看就是精心收集并保护至今的。”
他看柳相低下头不再言语，心中不由得感到愤怒与心疼：“那些布娃娃、竹马、风车，一看就是数十年之前的物件，历经战乱，过去了这么多年却依然光洁如新。
你可以为了自己的女儿，精心呵护着这些他童年的玩具，却不肯替自己的儿子保留一丝一毫的回忆。”
柳相突然冷笑一声，抬起头来，直视祁昂：“殿下又是以什么身份，来为我儿子打抱不平呢？”
祁昂脸色煞变，他恍然间想到了在酒楼枯坐至灯火昏黄的那日。也是在那之后，柳云岚突然人间蒸发，和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祁昱。
他后来时常在想，祁昱那么抵触自己，那他对祁景观感如何？是否也像对自己一样，对祁景嗤之以鼻，还是他觉得祁景才是柳云岚值得托付一生之人，所以真心认祁景为“父”。
柳相看到祁昂的神色，只觉得痛快：“我再怎么对云岚，我也是他的父亲。我把他抚养长大，没有在看到他身体畸形的那一刻，把他掐死在襁褓中，也没有让他同别的百姓一般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自以为已经仁至义尽了。”
“好一个仁至义尽！”祁昱讽刺道，“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难道他身上流的不是你的血？他长成这样，也不是他自己选择的，而是你选择的！可你倒好，从出生起就给他定了原罪，将自己的错误归咎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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