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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但是……”
他的辩解被祁昱的笑声打断。
祁昱笑着，从嗤笑到大笑，脸上再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空荡荡的一张笑脸，显得十分的寂寥与颓然。
胡道为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他多次牵动嘴角却始终没能吐出一个字。
柳云岚也有些骇然，他还保持着被掐着下巴的姿势，此刻看着祁昱的溃败，心中很是不解。他不懂祁昱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他名义上的弟弟，血缘上的儿子，作为一个异数，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祁昱对他有了不可言说的心思是错，两人之间有了肌肤之亲更是错上加错，而这肌肤之亲酿成的恶种则是大错特错。
“事已至此……”柳云岚被迫仰着头，艰难的说道，“你也该，接受现实……”
“你休想！”祁昱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阴沉着脸，慢慢抬起头，如同蛰伏中决定进攻的野兽。他掐着柳云岚的下巴，将他缓缓的拉近，然后俯身在他耳边：“你休想摆脱我。”
话音未落，他的手转而掐住了柳云岚的脖子，将他仰面按在床榻上，然后另一只手屈指深入柳云岚的口中，抠着他的喉咙：“吐出来……给我吐出来！”
“唔！”柳云岚嗓子十分难受，双眼瞬间红了，他不断拍打着祁昱的胳膊，可脖子上的手全纹丝不动。
“祁昱你做什么？你松开，你这样会刺激到他的！”胡道为惊惧之下，急忙上前制止。
“滚！”祁昱狠狠的将胡道为甩了出去，崩溃大喊，“你知道他肚子里是谁的孩子吗？你还给他送堕胎药！”
胡道为被摔在地上，一时间爬不起来。
“你……你也背叛我，”祁昱眼眶猩红，眼中泪光闪烁，“你们都是骗子。”
“不是堕胎药……谁说这是堕胎药了？”胡道为终于从地上爬起来，赶忙大声喊道。
祁昱动作停滞，柳云岚趁机挣扎了出来。
“是我让他送的堕胎药，我是不会留下这个孩子的，你要是要追究的话找我一人即可。”他抚摸着满是鲜红指印的脖子，心有余悸。
柳云岚对胡道为心怀愧疚，他认为是自己的所托，让胡道维陷入如此等境地，因此一脱身便把责任全都揽了过来。至于胡道为方才所说，柳云岚也以为他是为了帮自己才撒谎的。
“先生，”祁昱看着他，声音颤抖，“你真的不能留下我们的孩子吗？”
柳云岚看着祁昱泛着水光的眼眸，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强硬的回答道：“不错，就让我们所有的错误到此终止吧。”
祁昱讥讽一笑，随后道：“你觉得我们之间是一个错误，那你和祁昂又算什么？”
“好端端的又扯起昂做什么，这与他有何干系？”柳云岚不解。
“自然是……”
“祁昱！”胡道为突然出声打断了祁昱。
祁昱幽幽道：“怎么，还是不能说吗，难道真要等到他对祁昂爱之入骨？”
“你们两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柳云岚观察到了祁昱与胡道为的互动，心中感觉有丝怪异。
“先生，若是你我之间没有血缘，你会愿意为了我，留下这个孩子吗？”
祁昱眼神中热烈的期盼差点灼伤了柳云岚。他眼神闪烁，欲盖弥彰地将眼神移向别处，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郑重的说道：“即使你我之间没有血缘，我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祁昱的眼神瞬间灰败。
柳云岚继续说道：“为不喜欢的人生孩子这种事情，我不想再做一次了。”
“不喜欢的人……”祁昱咀嚼着他这句话，心中越来越苦涩，慢慢的，这股苦涩又催生出浓重的不甘与嫉妒。
“原来，我与父皇都是你不喜欢的人……”
柳云岚看到祁昱颓败的样子，又生出了恻隐之心，语气忍不住温柔了下来，但是内容仍是无情：“我对你只有亲缘，并无爱欲。”
“既然如此，那么，只要我们没有了亲缘，便总有一日会生出爱欲吧？”祁昱眼中渐渐升起希冀。
“怎么可能？”
柳云岚看着祁昱此刻的模样，心中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恐慌。
“咳咳。”胡道为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孕中切忌心绪大起大落，你也应该休息了，祁昱，我们先离开吧。”
“等等，”柳云岚叫住了胡道为，“胡大哥，你何时与祁昱这么相熟了？”
方才对话的细枝末节慢慢被柳云岚注意到，他后知后觉的感觉胡道为有些不对劲。
“我方才喝的药，什么时候才会起作用？”柳云岚问道。
“这个……”胡道为心虚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偏偏祁昱也开始问他：“那究竟是什么药？”
胡道为被两人的目光打量的后背发麻，又思及之前与祁昱的对话，思量之下，干脆破罐子破摔：“对！那根本就不是堕胎药，而是——安胎药。”
第75章 真相
“什么……意思？”柳云岚呆愣地看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胡道为会把堕胎药换成安胎药，“为什么？”
胡道为顿首良久，嗫嚅道：“你现在胎像不稳，若是贸然打掉孩子，会伤到自己的身子。”
“不错。”一旁的祁昱结束了漫长的沉默，附和道，“我知道先生不喜欢这个孩子，但是你也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不妨再多忍耐他一些时日。”
“是么？”柳云岚逐一扫过两人的面容，“胎像不稳……你们真当我是傻的吗？”
柳云岚继续质问：“到底是为什么？你们两人支支吾吾的……还有，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刚才那些意味不明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你们……你们……”
柳云岚仔仔细细的看着两人，突然发现，两人的嘴巴长的极为相似，简直如出一辙。
突然亲密的相处，祁昱不断提及的若是两人没有血缘的假设，还有方才两人的对话……
——“连你也背叛我？”
——“你知道他怀的是谁的孩子吗？”
——“你觉得我们之间是一个错误，那你和祁昂又算什么？”
——“既然如此，那么，只要我们没有了亲缘，便总有一日会生出爱欲吧？”
柳云岚捂着脑袋，满脑子都是这些驳杂又吵扰的声音，他的意识从这一团杂絮中挣脱出去，向前奔跑着，溯流而上，过往种种不曾在意到的异常细节都朝他扑面而来。
胡道为乍然知道他有孕时的恐惧神色，听闻他腹中孩子是祁昱的时，默默松的那一口气……再往前数，便是他初次遇见祁昱时，向他讨的血。
柳云岚当初以为，胡道为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帮他与祁昂遮掩，外加站在祁昂舅舅的立场上，对祁昱的一点点捉弄，如今想来，恐怕并非如此。
那是为了什么呢……从那之后，再相见时，他与祁昂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直呼他的姓名……柳云岚捂着额头，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被这个猜测惊骇住了，缓慢摇着头，控制不住地后退。
“先生，你怎么了？”
柳云岚一把将祁昱的手打开：“别碰我！”
“祁昱，我们先离开一下吧……让他冷静冷静。”胡道为说道。
祁昱却置若罔闻，他仔细观察着柳云岚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变化。
他盯了半晌，冷不丁说道：“你猜到了？”
简短的四个字，却让胡道为立马意识到了祁昱的意思，惊讶的看着柳云岚。
柳云岚浑身瑟缩着，眼眶泛红，面上惊、怀疑、恐惧等多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显得他格外的脆弱。
胡道为默不作声的咽了下口水，尝试性的扯住了祁昱的袖子：“莫要再纠结这件事情了。”
他扭头看了柳云岚一眼，放低了声音，用只有他和祁昱能听到的音量，道：“这件事情不宜让他知道得过早，若是受了刺激，吓到腹中的胎儿，就不好了。”
“他早晚得知道，”祁昱道，“否则他绝对不可能留下这个孩子。大错已然铸成，此时回头还尚有回旋的余地。”
祁昱之前已经发泄过一通，现在冷静下来，头脑也清晰了，心中分析了一番，最后做了决定。
柳云岚似有所感，猛地抬起头来，紧紧盯着胡道为，目光灼灼：“那日你与祁昱初见，便索要了他的血，目的到底是什么？”
胡道为下意识看了看祁昱，想到方才两人所言，犹豫再三，长长叹了口气：“我第一日见到祁昱，便觉得像，太像了……简直和我死去的父亲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了，若是此时柳云岚还是察觉不出来，那他就真是万中无一的蠢才了。柳云岚再也站不住，身似飘萍，趔趄了一下。他扶着桌子，声音有些虚弱：“怪不得你的关系忽然变得如此亲密……我之前一直以为，祁昱的眼睛像我，却又忘了……呵，在这深宫之中，还有一人我有着相似的眼睛。”柳云岚自嘲道，“原来，你像的不是我，而是贵妃。”
“那么，”柳云岚艰难的开口，“既然你不是我的儿子……那我的儿子去哪里了？”
祁昱回望他，眼神居然有些悲悯：“先生猜的分毫不差。你既然已经理清了来龙去脉，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想必你也了然于胸了吧。”
柳云岚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可能……怎么会……皇宫内看守严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
“不可能……”他嘴里不断重复着，虽然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还是忍不住设想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也太荒唐了，老天爷像是一个喜欢编造俗套戏剧的说书人，饶有兴味地把他安排在迷局之中，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拼命逃，也逃不出这恶意满满的捉弄。
当年同期诞下的皇子只有两个——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若是祁昱才是贵妃的孩子，那祁昂自然便是被调包之后的，他的亲生儿子了。
这也太讽刺了，他与祁昂经历了九死一生，彼此已交付身心，互相盟约。他以为自己经历了那么多次的欺骗与强迫之后，终于找到了尊重自己的爱人，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那么他之前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柳云岚再也支撑不住，委顿在地，只是中途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在了怀中，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了。
原来他最应该保持距离的不是祁昱，而是祁昂。
祁昱坐在地上，将柳云岚搂在怀中，看着怀中人空洞洞的眼神，心脏不受控制的纠结在一起，酸涩难忍。他心疼地在他的鬓角落下一个吻：“先生，我本来没想这么早告诉你，但是我怕你对祁昂越陷越深，最后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事已至此，你忘了他吧。”
柳云岚空洞的眼神中缓缓流出一行清泪。
祁昱温柔的替他擦拭掉，继续说道：“我知道先生不爱我，但是我会对你好的，你说不想生下与不喜欢之人的孩子，那我就努力让你喜欢上我，心甘情愿的诞下这个孩子。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个孩子却凝结了你与我的血，这样我们就还是一家人，好不好？”
柳云岚能听到祁昱的话，但是却无心思考，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此刻像一个雕塑般将自己封闭起来，内里无声地溃败着。
“……先生，您可知道，忘掉一个人最好的良药，便是用另一个人来代替他，我愿意做这个代替品，只要你可以忘了他。求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第76章 耳坠
夏日多雨，几场骤雨过后，天气微微转凉，秋意愈发浓了。
柳云岚近日也越发懒怠，精气神都像被消磨掉了似的，整日窝在铺上打盹，昏昏欲睡，如一只猫。
自从他知道那桩旧事后，夜里常常惊梦，再加上食欲不佳，日渐消瘦。祁昱急得眼睛都红了，日日端着膳食与补药喂他，往往哄上半天才哄得他才吃下一星半点。
纵使祁昱表现得老成，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初次红鸾星动，却不知要如何面对心上人。
之前十余年，他与柳云岚是父子，是师生，是彼此之前互相依附的唯一，但今后不是了，一切推倒又重来……不过这也是他的机会。
他曾怀着苦恼的心情去见了胡道为，向他询问此事，只是他的舅舅也是一个老光棍，并不能给他指点迷津。祁昱只好另辟蹊径，回忆起从前两人还是父子时相处的点点滴滴，柳云岚那时如何待他，他便有样学样，对柳云岚极致温柔，予取予求。只是柳云岚始终反应淡淡的，似乎将自己隔绝在了尘世之外，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祁昱无奈，只好更加细心地照看着柳云岚。
一连数日阴雨，树叶的墨绿被洗去，露出枯黄。今日，一位不速之客悄然而至。
是云中寺的那名覆面僧人，他一身洗到发白的僧袍，背着一只斗笠，双手合十站在祁昱面前。
祁昱其实不怎么喜欢他。虽然与他素昧平生，但是总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是一种让他警惕的味道。
“大师何故来此？”祁昱语气不善。
“阿弥陀佛。”数月的休养生息，使得空名的嗓子好了大半，但是开口仍然嘶哑，听起来令人不适。依着这个缘故，他语速缓慢，不疾不徐道，“我受空性师兄所托，来探望柳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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