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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昂半搂着柳云岚，一只手捂着柳云岚的嘴，眼神透过假山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
从他听到那女子声音的那一刻，他便辨别出了这声音正是长公主。
不出他所料，来人的确是长公主，只是与她同行的年轻官员祁昂却不认识，只是觉得有些面熟。倒是柳云岚余光瞥到，认出了那是宋宜舒。
“殿下高义，臣铭感五内。”宋宜舒恭正地向长公主行了个礼。
长公主面上波澜不惊，语气谈谈道：“宋大人不必多礼，本宫从未做过你口中之事，是大人认错了。”
“不可能！”宋宜舒脱口而出，心急之下都忘了尊卑礼数，“我寻访多年，绝不会有错！”
“呵，”长公主冷笑出声，“本公主怎会为了几个贱民的命运奔走筹谋，宋大人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
“那公主可还记得佳平四年的冬天……大雪覆盖了锦乐城。”宋宜舒望着长公主，眼神灼热，嗓音颤抖，“戾帝残兵反扑，锦乐城沦陷在即。所有人——就连先皇也放弃了这座城池，当时我阴差阳错被父亲遗留在这里，眼看就要和锦乐城的百姓沦为敌兵的刀下亡魂……”
长公主眼底波澜渐起，似乎也被代入了回忆中。
“这时，只有一位女将站了出来，她力排众议，带着微薄的兵力，力挽狂澜，反败为胜。”宋宜舒回忆到这里，声音哽咽，“不知殿下可还记得自己当年说过的话？”
“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本宫早已不记得了。”长公主眼眸半阖，眼底情绪被隐藏在睫毛的阴影中。
“可是我都记得！”宋宜舒深深凝视着长公主，“我记得殿下说过绝不放弃任何一个百姓，也记得殿下说过愿有一日女子也能如男子般读书参政、保家卫国，也记得……”
“够了！”长公主启眸望向宋宜舒，眼底是一片冰霜：“本宫不想听你追忆往昔，也不想听你长篇大论，本宫根本就不关心你那个所谓的女子书院，你也不必将自己的想象强加于本宫身上。本宫言尽于此，宋大人如若无事，不如就此离去吧。”
长公主说完便扭头离开，脚步有些匆忙。
宋宜舒愣在原地，他看着长公主的背影喃喃道：“梧桐书院，是因为殿下才存在的呀……”
他愣了一会儿，还是追了上去，拦在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柳眉倒竖，冷冰冰的说道：“宋大人，你逾矩了。”
宋宜舒不顾她冰冷的表情，痴痴凝望着她，将陈年的隐秘心事尽数剖白：“当年惊鸿一瞥，往后多年臣一直忘不了……”
突然，宋宜舒望向长公主的背后，脸色一变：“殿下小心！”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向长公主的背后，宋宜舒来不及思考，下意识飞奔前去。顷刻间，箭矢正中他的右肩。右侧胸口血水蔓延了一片，隐约能看到箭头。
长公主怔住了，她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子，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柳云岚担忧地声音将她唤醒。
“月姐姐，你没事吧？”柳云岚匆匆跑过来，着急地询问长公主。
“我……我没事。”
“宋兄？你怎么样？”柳云岚得到长公主的答复后，赶紧查看宋宜舒的伤势：“太医……我去叫太医……”
*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宋宜舒的伤势终于稳定了下来。
长公主遇刺的事情很快传遍了阖宫上下。御林军很快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宴席上下，人人自危。
“皇姑母前脚遇刺，御林军后脚就到了。如此之迅速，令侄儿刮目相看。”祁景铁青着脸讽刺道。
当日赏花会借着给他挑选太子妃的由头举办，因此场地选在了他的宫殿。幸亏祁景多疑，即使与长公主合作，也留了一手，派人将重要的文书信件等藏起来。只是他没想到长公主出其不意，这么快就要与他撕破脸皮。时间有些匆忙，但愿不要被她找到把柄。
“今日之事实在令人惶恐。”长公主又恢复了她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言语间带了些怒气：“不知何人胆大包天欲行刺本宫，若是本宫在此地出了什么差错，不仅兵权旁落，侄儿你也会被小人构陷……一箭双雕，此事不可不重视。”
祁景另眼旁观，即使长公主从来没有展露出夺嫡的意思，今日之事未免也太巧了。
两人正在对峙时，御林军已经对此地开展了搜查。
而祁昂在长公主遇刺时追逐刺客而去，阴差阳错之下，闯入了祁景的书房。
不知是否是命运使然，他摸到了一处暗格，在里面找到了几封书信。
*
“启禀殿下，卑职已搜查完毕。未找到刺客，请殿下降罪！”御林军首领跪下请罪。
长公主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他对今日的情形已有预料，祁景必然会对她做出防备，但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丝毫都没有搜到。
祁景则是暗暗松了口气，方要言语时，外面传来急匆匆的声音：“长公主殿下、大皇子殿下不好了！方才西南边关传来急报，大宛国军队突然进攻了！”
第25章 端倪
大宛国军队的突然进攻，使得赏花宴草草收场。
三皇子的声望在这次驻兵中一落千丈，朝中决定另派一名皇子前去支援。
二皇子旅居军中多年，按理说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考虑到二皇子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选了大皇子。
出征在即，柳云岚却被父亲一纸书信叫回了柳府。
他已有多年未归，柳府早已不复从前，只有堂前的松柏仍是郁郁葱葱的，一如儿时的模样。
“云岚，你来了。”
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柳云岚回过头，方要行礼，却看到了父亲身后的祁昱，顿时怔在原地。
“愣着做什么？随我来。”柳父道。
柳云岚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父亲召见儿子，是为何事？”
柳父叹了口气：“如今形势你也瞧见了，我们被大皇子反将一军，恐怕西南兵中有他的人。”
“您是说这次西南兵乱和祁昱有关？”柳云岚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之前刚到驻兵地的时候，那里的副将便特别排斥我，寻常士兵对我也颇有微词。现在想来，恐怕有另一方势力在其中搅弄风云。”祁昱皱起眉头，“是我不该松懈，以为他们后来已被我驯服。中了他们的障眼法。”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是大皇子藏的太深了。我们这次只防备了长公主。没想到大皇子的势力也已经涉及军中了。”柳父安慰道。
柳云岚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一个自己从未了解过的祁景，心下震惊不已。
“云岚，”柳父唤他，“这次你就随殿下一同前往军中吧，也好有个照应。”
祁昱闻言猛的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向他，可是柳云岚犹豫了。
祁昱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先生若是不愿，便罢了。”
柳父不满的看向柳云岚：“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父亲，我……”柳云岚语气有些凝涩，“我现下心中有些乱，可以让我思考一下吗？”
*
离开柳府后，柳云岚谢绝了祁昱的陪同。
祁昱的眼眶委屈地泛红：“先生还在生我的气吗？那日的事情，我可以解释。先生，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柳云岚眼神飘忽，躲闪着祁昱的目光：“抱歉，我现在心里有些乱，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祁昱只好不甘心的放弃，“先生，我晚上在你的寝宫等你。”
说罢转身离开，背影有些落寞。
柳云岚不忍再看，转头向另一边走去。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杂乱无章，一会儿父亲和祁昱口中运筹帷幄的祁景，一会儿是赏花宴上对他充满不寻常占有欲的祁昱。
走着走着，耳边传来喧闹的人声，他抬起头，原来自己走到了朱雀街。
正思索间，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左肩。他随之回过头去，却发现空无一人。还未等他疑惑，右侧的耳朵忽的拂过一丝温热，他猛然向右转过头去，鼻尖却触碰到了另一种柔软。
这场意外使得祁昂吻到了柳云岚的鼻尖，他愣住了，与柳云岚面面相觑。
柳云岚瞬间瞳孔放大，反应过来时，忙拉开与眼前人的距离。
“咳咳，额……好巧啊。”祁昂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柳云岚紧低着头，让人辨不清他此刻的神色：“既然是偶遇，那便就此别过吧。”
“哎！等等！”祁昂瞬间慌了，忙收起嬉皮笑脸，拉住了柳云岚：“我，我是特地来这里找你的，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害怕柳云岚转头就走，上一句话还未说完下一句便从口中飞出：“我前一阵儿一直在调查如意楼，结果查到有一皇室中人多次造访，我便顺藤摸瓜查到了大皇兄。于是便借着赏花宴的名头，偷偷地在他那里探查了一番，结果真的让我找到了一些东西。”
“祁景怎么会和如意楼有关系？”柳云岚脸色惨白。
“他有数封同如意楼来往的信件，其中还提到了春华引！”
祁昂的话不啻雷霆震击，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柳云岚的脑中。
“他这个人深不可测，你万不可被他骗了，还是与他少往来为妙。”祁昂着急地说，“依我看他这次随军出征，恐怕要劝说你同行，你莫要答应他。”
“我知道了。”半晌，柳云岚失魂落魄地说，“多谢你。”
柳云岚回到寝殿时，已是月色满天。他走了一路，腿都有些麻木。
夜风吹过，身后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间杂细微的断枝声，不仔细听听不出来。
柳云岚知道，那是祁昂踩过落叶的声音。许是不放心自己，他悄悄跟随了一路。
真是笨，被发现了都不知道，柳云岚心想。他扯了扯嘴，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挪动着僵硬的脚步上前推开殿门，清辉遍地，庭院中两个身影相对而立。
“先生，你回来了！”祁昱率先转过头笑着朝柳云岚奔来。
而祁景脸上则挂着他惯有的温柔笑意，缓缓而来。
“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回来了，我有话同你说！”祁昱热切拉住了柳云岚的手。
祁景的眼神从两人相握的手移动到柳云岚的面容，语气缓慢道：“先生，我也有话同你讲。”
柳云岚感觉祁昱的手握得紧了一些。他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的树影。
一片寂静，两人望着柳云岚，谁也没敢先开口。
过了许久，柳云岚抬起头：“祁昱，你先回去吧。”
“先生！我……”祁昱不甘心的抓紧他的手，却没能阻止柳云岚。
“……好。”僵持片刻，祁昱只好咬牙放弃。
随着他的离开，庭院中最终只剩下了两人。
“明日大军就要启程了，先生要随我去西南吗？”祁景道。
柳云岚望着他的眼睛：“殿下，希望我去吗？”
“怎么又叫我＇殿下＇了？”祁景上前，轻轻触碰着眼前人的面颊，“西南地势复杂，此去恐怕要数月，我自然是希望先生去。”
祁景的手伸过来时，柳云岚下意识地僵硬了一下，他看着眼前人的脸庞，脑海中浮现的确是曾侵犯他的那个人。祁景会是他吗？
柳云岚想问问眼前的人，却又害怕最后的答案和自己心中的一样，质问的话语口中盘旋却迟迟出不了口。
见柳云岚迟迟没有回答，祁景以为他并不想同行：“先生若是不想去，也没有关系。”
这样也好，西南有诸多的限制。祁昱与他同去，两人必然会争夺兵权，届时先生若是见了，恐怕不好。祁景心想。
后又从怀中掏出一木盒，他将盒子打开，其中赫然放着两枚漆黑的药丸：“先生，这是我……”
祁景停顿了一下，他本想说解药是从如意楼获得，最后还是收回了这个想法，改口道：“寻觅多处医馆，方得到的两枚解药。若是先生不想随军，这解药可帮先生度过两次情潮。先生，等我回来。”
这两枚解药，与柳云岚从如意楼带回来的一般无二。
柳云岚眼神颤抖，声音晦涩：“……好。”
第26章 马车
静谧的午后，草木葱茏的官道上空无一人，时而传来两声鸟雀的啼叫，空旷悠远。
过了不久，远处传来达达的马蹄声，空旷的官道上一驾马车驶过，扬起一片尘沙。
柳云岚掀起马车侧面的帘子，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一路舟车劳顿，他此刻已经有些困倦。况且他不是很习惯坐马车，此刻被颠得有些想呕吐。
“殿下，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达淇州？”柳云岚转头问向坐在他旁边的祁昂。
“柳大人，你又忘了？要叫我遨兄。”祁昂一本正经的说道。
“好……遨兄。”
真的挺像的。祁昂品味着柳云岚方才的“遨兄”两字，越品越觉得像云兄。他又回头了端详了柳云岚许久，直到柳云岚面皮发红了才移开目光。
他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这才想起来方才柳云岚问他的话，忙掀开帘子朝前方驱车的马夫问道：“小哥，还有多久到淇州啊？”
“回二位贵人，还有约么两三个时辰就能到了。”
柳云岚长舒了一口气。
距离祁景他们前往西南，已过了十日有余。三月已过，便隐约看到夏日的影子了，各地农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淇州却突然传来急报，称淮水下游一带突发汛情，致使淇州数十万亩良田被毁，无数灾民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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