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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子(古代架空)——金陵日出

时间:2024-07-21 09:10:30  作者:金陵日出
  “自然是从三千醉里弄来的。”温谦道,“你家的小哥儿哭丧着一张脸来找我,一见我就说他家大人生了大气了。我当是什么,吓得我还摔了一个盏,那可还是汝窑天青釉的呢。谢大人可得赔我。”
  “......”谢誉甚至能想象到潘邵那副欲哭无泪绘声绘色的样子,又问道:“三千醉不是说限时限量?你那么容易就拿来了?”
  温谦苦恼地回答:“怎么可能?我先是去找了元家那小子,没成想他那块玉兰糕已经被楚云尽一口吞了,给元归鸿气得骂了他好几句,结果楚云尽一听也生气了,两个人在国公府闹得那是一个鸡飞狗跳,最后相看两厌,一拍两散。然后我才去的三千醉,那厨子已经哼着歌要回家哄儿子了。我可是说了不少好话,威逼利诱才让他给我做了这两个。谁知道半夜还下了雨,我揣怀里一路跑来的呢。赶紧尝尝好不好吃?”
  手里的玉兰糕似乎有了千斤重,谢誉觉得手臂都要麻掉了。他把油纸放在桌子上,往里推了推,才怔怔地看向温谦,目光显出匪夷所思:“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两块点心?”
  温谦双臂撑在谢誉腰腹两侧,凝视谢誉的眼睛:“不是‘为了这两块点心’,是‘为了给你这两块点心’。不止是我,你家的小哥儿、你的那两位侍女,包括元归鸿、楚云尽,三千醉那厨子,都为了可以让你心情好些,或多或少的出了力。所以,忧明,笑一笑吧。”
 
 
第三十五章 弹劾
  谢誉不解:“我不是一直在笑?”
  “不一样。”温谦认真道,“你平日里笑得像哭。”
  谢誉被逗笑了:“照你这么说,我平日里不得是丑的把别人都要吓死了。”
  温谦专注地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谢誉也同样认真回答他,不自觉地唇角上扬。
  无月明,风又起。他说他孤独,就像六年前,火星燃尽十五京省。过往种种诗词歌赋里扣人心弦的跌宕起伏、水墨丹青上笔酣墨饱的壮丽浩荡都只是一场既定的庸俗戏曲,谢誉孑然一人地游离于物换星移之间,成了上天在岁月里的留白。却仍然有人愿意迁就他的斤斤计较,偏向他的道貌岸然。
  风能吹走纸页,却吹不走蝴蝶,温谦的性格从不允许他顺从,所以在谢誉的眼中他才绚丽,让谢誉愿意相信他的喜怒哀乐,安定下心底对于转瞬即逝的恐惧。
  温谦仍把他禁锢在身前,谢誉只要稍稍往前就可以与他严丝合缝地相拥。至此,暖阳不知疲倦地回荡在背光的山谷,万马奔腾过江河,独余下心神恍惚的自己。
  谢誉微微仰头,陷入温谦眼底的静水流涌之中。他臣服于心之所向,开口询问:“温赋溢,接吻吗?”
  谢誉有些懵懂地琢磨着温谦的面色,他端详着温谦近乎不可置信的面容。身侧的双臂渐渐绷直,谢誉大着胆子倾身上前,在温谦无地自容的兵荒马乱中落下虚渺的一吻。
  来自谢誉浅尝辄止的唇瓣相贴令温谦浑身都像被定住了一样。谢誉的吻和他本人一样带着凉意,是礼貌的、不沾染多余的情欲的。温谦僵硬地抬起手臂,把谢誉带到怀里,他与谢誉对视着,情不自禁地箍紧了谢誉的腰,送了他一片的盛夏。
  谢誉的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等着温谦下一步的动作。他的眼中清澈,像是刚沏出来的茶水般绿叶扶疏。温谦近乎虔诚地与谢誉额间相抵,缱绻片刻,才郑重地触碰上谢誉的唇。
  一时尘刹俱空去,谢誉闭着眼睛感受着温谦的呼吸,温谦也并没有加深这个吻,他们都只是在这一方天地中眷恋着对方的存在,不忍唤醒黄粱一梦。
  窗外淅沥之声停歇,池荷跳雨,散珠还聚。屋檐上水珠滴落,敲打在屋内加快的心跳之上。月至中天,温谦似逃似窜地离开了谢府,谢誉维持着同样的姿势靠在桌前,烛影闪烁,他的侧脸被映得忽明忽暗。浮光掠影照满一隅,是刚才、是从前,是玉兰糕、是鎏花节,是日升月落、是惊鸿一场。
  风雨停歇后的夏夜余留静谧。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乳燕雏莺弄语,高柳鸣蝉相和。心中所思万千,明月与他难眠。
  须知是梦心非梦,若待因成果已成。
  再经历过三场暴雨,京城已经有了秋意。
  谢誉与温谦心照不宣地形同陌路。二人都没有再提那夜的莽撞与克制,只是在朝堂上在对上视线的前一刻默契地收回目光,掩饰着各自的悔意与奢想。
  谢誉懊恼着当时的口不择言,他似乎把一切都搞砸了,除了那脸红心跳的一吻。兴庆帝坐在龙椅上,谢誉余光里看到皇帝的唇瓣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却都无法听进耳朵。他的目光低垂着落在温谦的袍角,避影逆行地心不在焉。
  临近退朝之时,官员后面突然有声音传来:“陛下,臣有本要奏。”
  兴庆帝“嗯”了一声,冯陈道:“安编修请讲。”
  安东钰字字坚决:“臣要弹劾都察院副左都御史谢忧明意图不轨,欺君罔上!”
  一句话如雷贯耳,给朝会上的所有人当头一棒,有人忐忑不安,有人幸灾乐祸,为首的李长治甚至面露震惊,不由自主地侧了头。
  兴庆帝坐在龙椅上,冠冕在脸上投下条条分明的阴影,遮挡住眼中的情绪。他沉声问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誉屏息,他知道以此为由被上奏弹劾是早晚之事,当事情终于发生,他也只觉得如释重负。
  能稍微揣摩圣意的人已经听出了兴庆帝言语内的不悦,乐得看热闹的人站在一旁等着兴庆年间这两届探花两虎相斗。安东钰道:“副都御史谢大人是为通阖罪臣谢安之遗孤,此人巧言令色,祸乱朝纲,陛下若听信小人谗言,于我大襄百年基业无益!”
  胡靖竹上前一步:“陛下,臣以为谢御史入仕虽时间尚短,却也是日日为民生殚精竭虑。况且谢大人是否为谢安遗孤之事尚未确定,若贸然定罪,恐怕只会引得百姓惶恐。”
  此番言论直接将谢誉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李岱赢质疑道:“胡大人这话,岂非是说百姓要因为陛下处决罪臣之子而怨怼于陛下?”
  “胡大人此言差矣,罪臣之子潜伏于朝堂三年,陛下下旨定罪已是彰显皇恩浩荡,如何能因为收买民心而轻轻揭过?”安东钰恭敬地回答胡靖竹,字字咄咄逼人,“若是因为区区小善便将谋逆之心一笔勾销,那陛下莫不是要将万里江山全都拱手让给他人了?”
  袁祁行过礼,上奏道:“父皇,此事兹事体大,儿臣以为不应草草处理,若父皇信任儿臣,可将此事交予儿臣主审。”
  “太子殿下赤子之心,只怕会为人所利用。”李岱赢道,“当初谢御史与你我二人同在王府读书,由殿下来主审,恐怕有失公允吧。”
  安东钰道:“原来如此,太子殿下与谢大人有旧,怪不得先前谢御史道每道提案太子殿下都会表示赞成。”
  “安编修,你所言的两件事并无因果关系。”袁祁冷冷看了他一眼,“谢御史所上的奏折对于江山社稷有利,不只是孤赞同。另外,朝堂之内,有的是大人与孤有旧,孤莫非要一一驳过各位大人的谏言才能显得孤不参与结党营私?”
  安东钰有着一股不畏权势的劲头:“太子殿下息怒,安某并非此意。只是谢御史现在有着乱臣贼子的罪名,太子殿下既然与谢御史有旧,此事,您还是避嫌的好。”
  “何为乱臣贼子?”楚国公道,“我朝开国以来,便没有罪臣之后入仕的先例。谢御史堂堂正正一路科举考来,如何能凭借安编修一人之言便轻易定罪?”
  “国公此言意为帮谢御史脱罪?”萧若天道,“国公从未开口帮助哪位大人求过情,不知谢御史如何能让国公如此诚心相待?”
  霍明睿上前启奏:“陛下,臣已年过花甲,但仍觉应表明愚见。谢御史为人处事光明磊落,臣相信所谓谋逆皆为虚构。愿陛下严查此事,可还谢大人清白。”
  卫雍晟此时开口:“霍大人说严查,卫某倒是想问查什么?谢家子身份昭然若揭,霍大人是想拖延时间,让此事轻轻揭过吧。”
  “卫将军说的不对。”李岱赢开口,“霍大人公私分明,如何会假公济私?”
  胡靖竹不满李岱赢的尖酸刻薄,霍明睿怎么说都是当初在弈王府给他们授过课的夫子,出声道:“李侍郎如此盛气凌人,可还有半分尊师重道?”
  “胡大人倒是提醒我了,光德年间,霍翰林曾是谢家子的夫子。”卫雍晟轻飘飘地说,“如此看来,霍翰林的担保不能作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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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他说他孤独,就像六年前,火星燃尽十五京省。”:改编自海子《歌或哭》,原文:你说你孤独,就像很久以前,火星照耀十三州府。
  (2)“须知是梦心非梦,若待因成果已成”:明·释函是《勉众》
 
 
第三十六章 禁足
  胡靖竹这才惊觉祸从口出,他猛地看向谢誉,对方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安编修既然说谢御史祸乱朝纲,倒请拿出证据来。”元淮生道,“总不能轻易污蔑了良臣。”
  安东钰道:“谢御史长相与其父母颇为相似,这是不争的事实。若需证据,谢府曾经的奴仆有人可以作证。”
  谢誉皮笑肉不笑:“安编修,你若是随意拉了人来作证,谁又能得知?”
  谁会傻到承认见过他带来的奴仆,便是在朝会上坐实谋逆之名,最坏的情况便是兴庆帝直接舍弃掉他这枚棋子。谢家所有人,除了他,都死在了笼城外。所以,谁又能得知?
  “谢忧明,你良心不痛吗?”安东钰大跌眼镜,“你为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连你谢家的人都不认了?”
  “安编修,你真是给谢某扣了好大的帽子。”谢誉无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安编修夸夸其谈,谢某简直瞠目咂舌。”
  安东钰气得脸都有些红,“你”了半天,最终憋出来一句:“你真是厚颜无耻!你如何对得起谢安的养育之恩?谢安若知道你如此狼心狗肺,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
  谢誉收起了脸上表情,直直朝安东钰看去。
  “你仅入仕不到三年,便已至三品官位。如何升迁,你自己心里清楚。”安东钰感觉要被他的目光剜掉心头肉,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奴颜媚骨。”
  元淮生厉色道:“还请安编修慎言。”
  谢誉似乎已经忍无可忍,他向兴庆帝行礼道:“安编修对谢某不满,尽管上书弹劾,谢某身正不怕影子斜,对自己做过的事绝无愧疚。但若安编修是因一己私欲指责陛下不辨是非,那便需要悔过自忏了。”
  安东钰震惊地指着他:“谢忧明,你巧舌如簧,惯会颠倒黑白!”
  朝官们各执一词,谢誉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兴庆帝,皇帝的支着头听着殿内的众说纷纭,似乎如此的吵嚷确实让他有些不耐烦。谢誉的余光瞥到温谦,那人皱着眉,拿着笏板的手用力的发白,身型却未动分毫,也没有谏言的意思。
  “吵死了。”兴庆帝的声音自高位传来,“奉天殿是给你们吵架的?”
  天子一怒,满堂噤声。
  兴庆帝扫过他们的面容,道:“安编修在朝堂之上言语疯癫无状,言语之间涉及先帝年间的骁勇将军谢安,此事全权交由大理寺主理,安编修今日便可提审。至于谢御史。”
  奉天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兴庆帝的一锤定音,有人希望宠臣跌落谷底,有人可惜才子乳臭未干。
  兴庆帝沉默半晌,最终说道:“回府里呆着去,等候发落。”
  众人面面相觑,甚至有人轻声哀叹。不论兴庆帝是否在谢誉入仕之时就知道他是谢安之子,现如今此事在朝堂之上被揭发,就代表不能善了了。可兴庆帝却发落了检举之人,对谢誉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禁足。
  能得皇帝深信便是本事,宠臣就是宠臣,朝臣们为此吵得不可开交,陛下仍然把他当作肱骨之臣。
  兴庆帝命一批锦衣卫在谢府门前把守,袭荣见谢誉回来,问道:“大人,怎得来了这么多锦衣卫?”
  “我被禁足了。”谢誉回答她。
  “啊?”衔山下巴惊得要掉到地上,“大人很得陛下信任,为何会突然被禁足?”
  谢誉面露难色,“这官儿也就做到这了…衔山,收拾收拾,咱们大概要去南方种地了。”
  潘邵简略地跟衔山和袭荣解释完,有些担忧地问谢誉:“大人,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呢。陛下也没说什么时候放您出去,要是那安东钰死咬着您不放,那么如何是好?”
  谢誉宽慰他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安东钰是大人的人?”衔山又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谢誉语气凉凉,“只不过是柳小姐略施小计,让他把心中所想给说出来罢了。”
  袭荣问:“所以今日安东钰在朝会上的上奏,都在大人的意料之中?”
  谢誉“嗯”一声:“算是吧,接下来就等归鸿提审完的供词了。”
  衔山嘟嚷着:“他如此辱骂大人,真该死。”
  谢誉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姑娘家的,讲话也没个把门儿的。”
  衔山撇撇嘴,“那安东钰就是妒忌大人被陛下重用,他自诩清高,觉得名字里带个同音字就能成为朝里第二位大人…结果发现比不过,破防了,狗急跳墙,把自己比进大理寺狱去了。”
  谢誉边走边道:“可能我就是招人恨吧。”
  衔山还没揣摩出这话的深意,袭荣提醒道:“大人,该用药了。”
  谢誉闻言,在心里盘算了日子,廿日敬的药效果然又是今天。
  “门口的锦衣卫那么多,要是我们想出去请郎中可怎么办…”衔山愁眉苦脸道。
  谢誉思索片刻:“只是不让我们出去,不代表外面的人进不来。这两天夜里都警醒些,府里来的人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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