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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液前看见的是护士和Yuki，林憬说了好些胡话，都没印象了，再睁眼就只有西装革履，坐在床边看手机的萧知衍一个人。
林憬张张唇没说出话，萧知衍放下手机，拿过带吸管的玻璃杯，压低喂林憬喝水。
差不多每年这个时候林憬都会轰轰烈烈地病一场，其余时候都是活蹦乱跳的，什么病都没有。因此在藤海园那个家，每逢这段时间都会请几个家庭医生常住，方便他们随时注意林憬的身体情况。
林憬离开后，医生再也没来过。
萧知衍问他：“想吃点什么？”
林憬没说话，低头看着输液这只白森森的手，手心里垫着一个毛绒暖手袋。
他知道是萧知衍准备的，所以心情才复杂。这种称得上无微不至的照顾，出自一个他超级喜欢却不能在一起的男人，那种无力和莫名的难过，混着发烧过后的烦闷燥意，一点就炸了。
林憬清了清干哑的嗓说：“你太没有分寸了，但凡你对我像对萧英捷那样保持距离，只当叔叔，当长辈，我就不会这样了...”
萧知衍问：“头还疼吗？”
“你对我的关心已经超出了所谓叔叔的范畴，你知不知道！”林憬情绪越来越低落，胸口积压许久的酸涩一下涌上来，一发不可收拾：“我不信你对我没感觉...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不会！萧知衍，你真的又坏又狠心！”
萧知衍没有回应这些话，一句都没有。若无其事摸一摸林憬的额头，“再睡一觉估计烧能退下来。”
“哼。”林憬抬眼看窗外，天暗得很快，已经成了雾蓝色，他提醒说：“你的飞机要赶不上了。”
“没事。”
林憬有点生气，生气萧知衍总是这样，一旦话题关于感情，他就不接话，句句入耳，句句没着落。越想越气，他将脑袋转到另一边，赶人道：“你快走吧，大秀我不看了，挂完水我自己回去。”
“改了明天的航班，你烧退了我们再去。”萧知衍在林憬生病的时候都特别有耐心，大概是林憬那些年训练出来的。
其实只要林憬配合，不闹着拔针，好好吃饭吃药，一切都好商量。
大秀下午三点十分准时开幕，林憬裹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里边是一身棕色正装，乖乖跟在萧知衍身边，脸上仍没有多少血色，看得出病态。这一夜过去，心情恢复不少，似乎昨晚病房里被气哭的人并不是他。
林憬的座位原本在后排，和公司的人一起，但他沾了萧知衍的光，落座第一排最佳观秀位置。
台上有两位主持在讲话，林憬听得不专心，趁天气好，偷偷摸手机拍大草原的风景，接着镜头猝不及防一个大转弯，对着萧知衍鬼斧神工般英俊的脸按了好几下快门，拍完无事发生地说：“萧叔叔，这还真有条河，你说里面会有鱼吗？”
“水清浅，可能有，个头应该不大。”萧知衍见草原上的风越来越大，麻烦工作人员拿条披肩毯过来。一眼望去好些男女身上都披得有，林憬拿着也不算突兀。
“一会儿结束我想去河边看看，”林憬偏头望着远处的空旷，还有更远处的森林与大雾，嘀咕道：“摸鱼，不知道徒手能不能摸到。”
“啊～这里好大好大啊！”林憬觉得手机的镜头根本就挤不下这个旷野，索性不拍了，继续感叹：“萧叔叔，住在这里的人每天都会幸福吧，我以后有空了一定要来体验一把。”
“有的是机会。”
萧知衍望着人没说话，心想这样的感叹怎么也不该从无忧无虑的林憬口中说出来，这些更像高压下的向往。他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望着林憬的侧颜只是无奈，即使他开口问，林憬也不会老实说的。
工作人员来送毯子，林憬拿到后连着脑袋一起裹着，只露一张脸。
音乐声起，秀开始了。
第一次坐这么靠前的位置，林憬还挺新鲜，但他没新鲜几秒，抬眼望见正对面六七米处空的位置坐下一个姗姗来迟的中年女人。保养得很好，要不是他曾见过这位女士，一定以为她只有三十出头。
林憬微微蹙眉，她怎么也在？
萧知衍顺着林憬专注的目光看去，等了几秒才问：“你认识金萩？”
昌鸣集团的代理董事。董事长郭政辛意外事故住院后，公司一直由他的夫人——金萩，代为管理。
“金萩…”林憬并不知道她名字，只听别人叫她老板。林憬顿了顿，解释说：“我在伦敦一个拍卖会上见过她。”说着林憬摸手机翻微博，找到当时拍下来分享过的那幅名人真迹，“看，这幅油画是不是很有感觉！”
“被她买走了？”
林憬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黯淡了，心不在焉地点头：“一千多万呢……”
【作者有话说】
林憬：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有料（亮出漂亮的腹肌、腰线以及翘臀）萧叔叔还无动于衷了吧！因为他一到关键时刻就已读不回！
装逼老男人，该死！
第8章 最大限度的贪恋
大秀结束，林憬心事重重目送那位金女士上车，自以为这点心事藏得够好了，回过头来，身旁的男人也在看着自己。
不知道被萧知衍看了多久，林憬心里发虚，怕萧知衍问些别的，于是将身上的毯子扯下来，小跑着送还给工作人员。
再回来看到一众媒体记者在采访，萧知衍素来不喜欢这种场面，已经上了车。
“萧叔叔，”林憬念念不忘想萧知衍陪自己去河里看到底有没有鱼。
这是次要，更多的是私心。人都走了，他就可以和萧知衍单独待会儿，聊天，或者只是散步，都好，肯定能增进彼此的感情。
“我想去那边看——”林憬在窗前站定，一眼看到后座坐在萧知衍旁边的女人。
是那天晚宴见过的女星，很漂亮，刚才怎么没见到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在人群里就是会发光的，自然而然就会成为万众焦点。
第二次遇见了，都在萧知衍的身边...孙笑榆扭头注意到了车外的林憬，由于在打电话，只是简单和他点了点头。
后边有车在按喇叭催促，林憬一瞬回神，强行扯出一抹笑：“我和杨老师他们一路下去，萧叔叔，你们先走吧。”
他退到草坪上，对着缓缓上移的车窗摆手，萧知衍和司机说了句什么，车子启动，跟着前车走了。
晚餐和住宿安排在山下的海景大酒店，弄了个聚会，没一会儿工夫，大风肆虐的山上没剩多少人。
林憬冻得鼻尖发红，背着风给杨蔡霖打电话问他们在哪。
原来他们停的车更靠前，挡了后边车的道，大秀结束就被喊去挪车，这会儿都快回到酒店了。
“你和萧总一块儿吧，”杨蔡霖看了眼窗外，“一会儿吃饭我再把房卡给你。”
“好，那麻烦杨老师了。”
林憬挂了电话在原地愣着不动，望着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草地人走草空，他双手揣兜，缩着下巴蹭拉得高高的衣领，一步步坚定往那条小河走，“肯定有鱼，鱼喜欢流动的清水，没鱼没道理。”
他嘀咕着越走越远。
不料只是看着近，靠两条脚走也要花十几分钟。好不容易走到了，林憬又发现，这河并没有远处看着那么窄，反正立定跳不到对岸。
他沿着河继续往前找鱼，意识到水太清似乎也不行，还是说太冷了鱼要冬眠？不用吧？
没有鱼，小虾米鱼也没有。
林憬莫名失落。盼了那么久，也为此走了那么远的路程，怎么就真的不让他看到一条鱼。他心口发闷，不想说话了，偏偏伦敦这时候来了电话。
电话里的男人再次问他关于卖车的事，林憬失落的心更加崩溃，骂了几句不好听的国语，说过段时间会汇过去两百万，随即挂了电话。
估计没人相信林憬会混成如今这样，他的家庭情况其实远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好，虽住富人区，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
妈妈家再有钱，重心也不会在她这个嫁为人妻的全职妇人身上。
父亲林酉伸呢，大企业高管，没多少钱。那点钱全花在巴结，奉承各种有钱人身上了。
他当年得知林憬黏的人是萧知衍，表面上赔礼道歉教育林憬要懂事，回到家后嘱咐不到五岁的孩子，一定要和这些人打好关系。
林憬当时小，不懂，以为和有钱的萧家处好关系，父母的注意力就会在他身上多停一会儿。
事实不然。即便他混进了富人圈，父母好像也没有改变多少，弟弟永远是家里的中心，林憬身为哥哥，任何事都必须无条件退让。
弟弟林恺青受着这份宠也争气，从小成绩优异，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父母开心了会带去各地旅游，林憬沾了光，但细回忆下来，他好像永远是帮忙拍照的那一个。越长大越难真正融入这种温馨的氛围，他敏感得拒绝镜头，拒绝和他们相爱一家同框。
有一年家里来了许多亲戚，见了林憬都说他和父母长得不像，林憬不爱听这样的话，因为难过，所联想到的都是自己的与众不同。
一家人都喜欢吃海鲜，独独林憬海鲜过敏碰不得，饭桌上众人无辣不欢，林憬沾一点儿也会脸红过难受。他好像天生就该格格不入。
委屈极了的时候林憬也会质问林酉伸，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但这些控诉都被对方当成了小孩子的无理取闹。
他和家里人的关系本来就微妙，现在又在伦敦闯祸欠下千来万...他相信，以他爸妈对他不待见的程度来看，可能会直接因为这一千万和他断绝关系。
林憬不是不焦虑，时常觉得就要被这一千万压垮了。
在困得发疯还要熬夜赶稿的日日夜夜，在分文不剩时接到催款电话，在下个月可能交不起房租水电...他就觉得人间一点都不值得。
他羡慕萧英捷的挥霍无度，羡慕他有爱他的父母以及事事帮扶的叔叔，羡慕他能够真正地无忧无虑。
这些年，林憬把自己的卑微藏得无声无息，好的没学，单学会了林酉伸打肿脸充胖子那一套。
有句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儿子会打洞。
这么一想，萧知衍不接受他的喜欢才属于正常事件，他们差得太远了，这段距离是林憬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有一天被萧知衍知道，他曾为了一千万焦虑的辗转难眠，一度想一了百了，肯定会被笑话。这就是差距。
太阳下山，漫山亮眼的碧绿深了一个度，林憬看了一眼继续摸鱼，踩在水里的脚冻过了头，发起了热，他用蛮劲儿搬开脚边的大石头，摸到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绿螃蟹。还没看仔细模样，螃蟹跟着一团浑浊的水被湍急的河冲跑了。
“有！”林憬获得了短暂的快乐，继续搬石头。
远处有人喊，林憬偏头看了一眼，对方朝他招手，“先生，可以下山吃晚餐了。”
应该策划大秀的主办方，林憬看到了他胸口的牌子。
林憬直起腰想回应，喉咙一阵泛痒，忙捂着唇咳嗽，脸都挣红了，咳嗽完才摆手拒绝，“我还不饿，你们先去吧，不用管我。”
“晚上这里要降温。”
“到不了晚上，”林憬看眼手表估摸了个时间，“七点，七点左右我就下去。”
男人走近了，毕恭毕敬提醒道：“先生，这儿的天六点多就黑了。”
男人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站得挺直，浑身的肌肉线条特别明显，像个专业的练家子。
林憬再看他的西装，经常和布料打交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身衣服不便宜，要只是普通工作人员，哪能这么讲究？
男人手上拿着秀场的披肩，给他递来，“山上的水很凉，容易加重病情。”
“你怎么知道我病着？”林憬漠视披肩，岸边的鞋也没顾着要，踩着没过小腿的河水走到对岸，“我这么大的人，还能照顾不好自己？你告诉萧知衍，叫他不要操心我了，三十好几还不结婚，别人的孩子都要上初中了...有这点时间就专注恋爱嘛...”
男人陷入为难，摸手机打电话。
林憬知道萧知衍不会真由着他的性子胡来，这个男人最喜欢当长辈管教人。可凭什么他想做什么就可以，自己却不行？
于是，林憬撒腿就跑。
保镖顿时大气不敢出，陈述道：“萧总，林先生跑了。”
这里的天果真暗得特别快，林憬跑得气喘吁吁，喘气声比耳旁的风大了好几倍，好吵。林憬跑得小腹疼，嗓子眼也快冒烟了。
身后有人一直有人在追，不止一个。
林憬实在没了力气，被身后的脚步激得一刻不曾慢下，他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硬说是因为萧知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不全是。
他难过萧知衍和他的父母一样，渐渐地不闻不问，任由他自生自灭。这么多年来，他最沾沾自喜的萧叔叔的宠爱，也和父母的爱一样，正在一点点淡去。
他都能察觉到。
林憬跑得干呕，脑袋里嗡声片片，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知道是那群保镖追来了。而再往下是个大斜坡，对面是肉眼可见更加辽阔的天地，星星点点白色羊羔在吃草。
林憬原地坐在坡上，背对着他们喘够了气，平静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男人领略过林憬的极端，上一次和萧总闹别扭，林憬直接从三楼跳进泳池，砸得满身青紫。现在他真怕林憬一个不开心直接滚下山坡，于是小心翼翼隔着三四米远距离不再靠近，也不许后边的人靠近。
“林先生，天黑了萧总会担心您。”
“他不会。”
“这一趟是萧总让我们来的，他知道您在这儿。”
“他知道。”林憬被狂风吹得直流眼泪，却听不到半点哽咽声，“他知道我是一个人还是决定和别人先走。”
“不是……”
山上太干，林憬忽然流了鼻血，沾得满手都是。他还是不准任何人过来，休息够了就起身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发现手机不见了，回头一看，那群保镖始终跟在他三四米处。知道他找手机，还举起来示意。
林憬盯了一眼，扭头继续走。天很黑了，稍远一些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憬想消失，但是他没力气，就算还有劲儿也根本甩不开身后那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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