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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洄语气恢复平淡，问他：“你有没有想过那孩子的意思，他将来的生活是不是会因为你的强行参与有所改变？他是不是愿意将来的另一半与世俗意愿相悖？他又会不会因为你，改变原本平常的一生？你有没有想过？”
萧知衍挂了电话，望着仍在努力工作的雨刮器。他没有。
没有想过林憬的意愿。
槌声响起，某位老板以390万的价格拍下7号‘宠物’。萧知衍听着话筒里带着混响的话声在快速介绍下一个拍品。
他搂紧林憬，感受到了林憬的别扭和挣扎，可他不愿松手。
他想到了当年克制隐忍地喜欢，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样的惦记是因为喜欢。
可那时候的林憬还很小，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何况爱呢？
他不知道林憬对自己的依赖是因为他的有意纵容，还是林憬本来就愿意。
不管怎么说，林憬还是太小了，萧知衍觉得不对，觉得想什么做什么都不太对。
他心中发闷，像是憋了好久，抱着林憬轻声说：“我只是为了回来看你，HAVE LASS的创立，是一个关于你的意外。”
“什么意思？”
萧知衍说：“我想留在京城，想时常能看着你，就这么简单。”
林憬的记忆和萧知衍说的有所偏差，那年的寒假，他耿耿于怀了好久，因为那次，他觉得萧知衍和他见了外，太久不见，已经将他隔绝在了自己的生活圈之外。
他感受到了彼此之间遥远的距离。
“你在骗我。”林憬沉默了好久，直到拍卖师手里的锤子砸了三下，他看着萧知衍的脸说：“你永远，永远都在推开我。”
当天是周四的傍晚，林憬从学校回来直接去了美术特长班。萧英捷是半小时后跑来的，捏着半瓶矿泉水，笑盈盈趴在画室的窗台上，半截身子往里探，浅蓝色球服脖颈一圈汗湿呈暗蓝。
薄云缠着橘色的夕阳，泄露的光晕从萧英捷后背后照进教室，将一窗之隔，画室里拿着画笔的青涩少年笼在阴影中。
少年垂着长睫，印在下眼睑的阴影弧度拉得长长的。
这是一个长得极为白净漂亮的男孩，光看着，会感觉身上有种柠檬混着阳光的香味，再加上一点甜牛奶的回甘。
他专心在色板上调色，白卫衣沾上各色丙烯，就像专门设计的卫衣涂鸦，脸上也有一些，却一点也不显得邋遢。
林憬的画画风格素来如此，就跟和颜料打仗似的，连挂彩都透着个性。
萧英捷的视线就定在那张安静的脸上，望见林憬的下颚突然滑了一滴汗，贴着细腻的肌肤迟迟不肯滴落。
说话音量大了几分：“林憬，你到底有没有空啊？”
林憬扭头看他一眼，“什么？”
“我问你周五有没有空？”
林憬继续调色，“下午没课，但我需要细化这幅画，打球的话等晚上吧。”
每周五他们几个好朋友会约在学校篮球场打球放松，然后出学校聚餐。
“不是打球的事儿，”萧英捷绕进画室，拉来一张凳子坐在他面前，“叔叔回来了，周五有场晚宴，咱也去玩玩？”
什么晚宴不晚宴，林憬不关心，那句‘叔叔回来了’让他心头一震，紧接着心跳漏了几拍。
“你说谁回来？”
“我叔叔。”
“他回国了？”林憬放下画笔，把卫衣袖子一点点拉下来，然后又重新推上去，“逗我好玩？”
“逗你干嘛，叔叔昨晚就到的，我还陪着一起吃了晚饭呢。”
“骗人！”林憬笃定地说。
“真的，叔叔还给我带了礼物，”萧英捷一抬手腕，露出一块酷炫的机械手表，“快看，我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帅不帅？”
林憬没心思看，在想萧知衍回来为什么不告诉他…
这次离开最久，也是唯一一次回来得一声不吭。
他每天在微信上都和萧知衍联络，主要是他在说，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萧知衍很忙，但空了每一条都会回复。
可萧知衍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告诉他。
是本来就打算好不说的吗？
林憬有一点难过，即便是萧知衍回来这件事都不能治愈他。
“萧叔叔说什么时候走吗？”
“不知道，”萧英捷擦擦表盘，猜测道：“应该待不久，叔叔他很忙的…”
话没说完，林憬跑了。
林憬一路飞奔，骑上门口的自行车飞速往从前最熟悉的方向骑。
他以前几乎每天住在那套别墅里，形影不离黏着萧知衍，后来萧知衍出国不常回来，林憬无可奈何，只能在手机上继续黏着他。
他以为，他们就算不见面，关系依旧亲密的。
豪宅的大门敞开着，林憬一溜烟和他的自行车冲进去，管家看到这抹熟悉的身影，揪心地提醒他骑慢点，别摔了。
林憬绕过偌大的意大利石雕喷水池，然后按了急刹车，华丽地甩尾停在树荫底下。
他马不停蹄跑进别墅，偌大的罗马柱子投下太阳的光影，以至于他没注意到大理石上的水渍。跑得急，看清了水滩紧急一大步迈过去，险些整头扑在地板上。
“找萧先生吗？”佣人从里面出来，抱歉道：“先生出去了。”
“可是…”
可是林憬刚才进来分明看到了门口停的车，而且萧叔叔的司机金远就站在他们的不远处。
林憬往佣人身后探，问萧知衍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们不清楚。”
“真的不在吗？”
佣人眼神有闪躲，还是摇头。
“哦。”林憬窘迫得站在原地，他甚至没能踏进腾海园的门，听话地转身走了。
他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丁点风吹草动也能联想到火山喷发。所以哪怕是一个关于回国的消息，也让他联想到了两人之间身份，地位，年龄的悬殊。
林憬觉得前所未有的痛苦，觉得自己正在被抛弃的边缘。父母想要抛弃，萧叔叔也想。
所以重新骑上自行车后，林憬毫无征兆地掉眼泪。
“我爸妈和弟弟去旅游了。”林憬一个星期前告诉萧知衍的，他说：“那个地方没什么好玩的，太热了，而且爬山一定很累，我没有很多力气，我身体不太好。待在家里多好啊，我可以花一晚上通关游戏，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玩太晚也不用回家。”
林憬说：“我一点也不喜欢旅游。”
没骑出去多远，天又下起了雨，雨没有多大，是眼泪花了视线，林憬连车带人滚在地上，路人扶他起来，见他手脚破皮流血，问他需不需要去医院。
林憬一个劲儿摇头，无措得想要快点走开，谢谢都忘了说。
他没有带伞的习惯，父母也从未在意过天气到底如何，唯一他觉得会提醒他下雨带伞的人，随着时间推移也在慢慢疏远。
所以是伞的问题吗？不是。是爱。
林憬总在下雨的时候特别想念萧叔叔。
第74章 偷偷摸摸的喜欢
啪——拍卖师落槌，话筒里在恭喜0435杨先生拍到13号宠物。
价格拍到上千万。
林憬回头，似乎想看一看十三号到底如何惊为天人。但他只是回了个头，没有伸手剥开挡住视线的窗帘。
就算真的是个神仙下凡，他现在也提不起一点兴趣，他烦躁收回视线，重新望着萧知衍，“为什么还要提？我就快要忘记了！”
“我想要弥补，因为我发现，我对待你的方式一开始就错了。”萧知衍说：“你需要的是明晃晃的偏爱，我那时候给的不是。”
“那天回去，我想细画那幅画，可突然就好像对画画失去了兴趣，浑身沾满了颜料，很狼狈…我只是想见你，我太久没见你了。”林憬有点恍惚，他觉得自己有的时候还是太敏感脆弱了，这样的人会让别人感到疲惫…
他说：“我有点讨厌，为什么要知道你回来了。”
“我知道那天你在哭，也看到你摔了一跤，”萧知衍温声细语地阐述，他有点后悔地说：“我不敢出来，那时候我觉得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不对的。”
“原来你知道…”林憬垂眸，“真丢人。”
“憬憬，我是怕…”萧知衍忽然抬手，小心翼翼触碰他的下巴，唇瓣，脸颊，再是眼睛，最后落在冰凉凉的耳垂上，“我很怕我的行为，对你造成不好的引导，我总想再等等，等你到可以说爱的年纪，如果那时候，你眼里还能看到我的话…”
“骗子！”林憬拍开他的手，气愤得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站得远远的，“我都把我的心掏出来几次了，十八岁，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我没长大吗？每一年每一天，我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吗？还是在你眼里，我无论什么年纪，都不配和你说爱！”
“不是，你没有错，是我胆小，我的原因，是我错了。”萧知衍想握着他的手，又怕把人逼走了，只能站在原地，“我总觉得是我把你带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纠结这个问题。我是叔叔，你喊我叔叔啊……”
“因为我觉得，只有喊叔叔，你才会像对萧英捷那样关心我，我要的是你的关心，不是真的想你当叔叔…”
林憬手握拳头，幽怨的目光望着他，“可是能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了，我身边没有别人，我很缺一个眼里只有我的，难道要我说不喜欢吗？如果那样，你是不是就会真的带回来一个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不会不会，在感情里，我总是自私的。”
林憬摇头，“萧知衍，你到底知不知道我需要什么…”
“我知道了。”
林憬抬手，将没来得及滑下的眼泪抹干净，他说：“我有爸爸，他给爱已经超越你给的了，萧知衍，我现在不缺爱了。”
萧知衍终于握到了他的手，林憬的指尖发凉，仔细感觉还在发抖。萧知衍和他道歉，但无论怎么说，他在过去十几年，像个小偷一般，只敢偷偷摸摸地喜欢林憬，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距离林憬摔伤胳膊和腿已经过去三天，第四天的时候，林憬又来了，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直接跳到萧知衍身上挂着，一直不说话。
膝盖和手肘的伤已经结痂，萧知衍没有看到，先触碰到了。他想问一句疼不疼，又觉得是一句无聊的废话。但如果换到现在，他会选择多抱他一会儿，然后问他疼不疼，或许再多问点别的。
比如回家去有没有人帮忙看一看伤口，旅游的父母还没有回来吗，要不要到腾海园来住，我记得你喜欢海边，我帮去学校请假，一起去海边玩可以吗…
但当时的萧知衍并不能未卜先知，所以还是胆小。
他不知道林憬那时候的心有个巨大的窟窿，需要用爱来填。
萧知衍面对一言不发的少年，抬手顺着他的脊背，心是酸的，偏偏这个时候，萧洄的话如同魔咒一般在耳边响起。
有个声音在怒骂他。
为什么还在纵容错误发生？
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放开林憬，该保持距离，该一点一点地把自己从他的生活中剥离出来。可是…
“萧叔叔…”林憬的声音带着哭意，却又极力憋着委屈，他说：“好久不见，我来看看你。”
于是萧知衍心软了，他很矛盾，他又当又立，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萧知衍明知故问，“憬憬怎么跑得满头是汗？”
林憬：“我来看看你。”
花了脸的颜料贴着林憬的脸颊，已经干了，萧知衍用手轻轻搓了搓，擦不干净，便吩咐佣人去拿湿毛巾来。
他帮林憬把脸收拾干净，问：“刚下课吗？”
“…不是，我中途跑了。”林憬双手抱紧他的脖颈，如同一个人形挂件，他说：“我想你了。”
萧叔叔身高一米九往上，林憬才一米六出头，站直了也只到萧知衍的胸口，挨着就显得小小一只。
这么抱着，林憬很有安全感，他也喜欢这样被抱着。
“我可以想你吗？”林憬垂眸，长睫扫过萧知衍的脖颈，热热的呼吸也喷洒在上边，说话的声音就变得更加清晰明了。他低落道：“是不是不能，你回来没有告诉我，所以你不需要我想你。”
林憬声音很轻，好像并不想被别人听到这类似于撒娇的委屈。
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在小心翼翼地询问，为什么萧知衍要保守回来这个秘密，为什么聊天的时候一次也没有顺口提一句‘我回来了’。
林憬敢摸着自己的心保证，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欢迎萧知衍回来的人。
萧知衍迟疑一瞬，解释说：“我去看过你了。”
林憬不信，“没有。”
“今早我没上楼，但带了早餐给你，阿姨没给你做吗？”
萧知衍其实每天都会去，每回都不上楼，只在楼下等着他房间的灯灭，没关灯的夜里，他猜林憬在画画。
林憬不知怎么突然痴迷上了画画，不算有天赋，但因为勤奋过了头，也像是天赋异禀。
他几次想放他下来，看看他摔伤的腿。
林憬的家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煮饭阿姨，仅仅负责早中晚饭，晚上不会留宿，照顾不了林憬。
那几年，林憬身子不好，小病缠身。很多年后萧知衍才知道真相。当年林憬亲生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因为父亲原配夫人金萩的针对，三十周就出来了，在保温箱里待了小半年，出院后没有得到精心的喂养和护理，体质很差。
林憬仔细回想，狐疑问：“肉松烤肠粢饭团，是你送来的？”
“嗯。”
“阿姨没说是你送的。”林憬说：“你能亲自给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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